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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i”了半天比手画脚哀不下去之际,那个有双黑眸的男人缓缓出了声音
“说中文吧,我听得懂的。”
“你是中国人?”
他点头,漠漠的神情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傲然。
“你也是台湾来的?i
他摇了摇头“中国大陆。”
她喔了一长声,难怪他说话有些北京腔。
“想问路?”
他淡淡问,安妮拚命点头。
“叫什么?”
“安奎拉拉。”
“我问的是,”他有些没好气的问:“你的名字?”
安妮有些傻眼,叫什么名字和问路似乎搭不上关系,如果名字不好就不回答吗?
“李安妮。”不过问路的人是她,除了乖乖作答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我叫白芜,”他朝她点点头“十年前同我父母及妹妹由中国大陆江苏省移民来这里,我父亲是个酒商。”
白蕴?
挺特殊的名字,但还是跟问路没有关系吧?
“别见怪,”白芜瞧出了她眼底的疑惑,并睇了眼她怀中的泰迪熊“纯属个人习性,我不习惯与陌生女子攀谈,即使只是个问路的小妹妹。”
好个白芜,一个由彼岸来的八股男!
“跟我走吧,”他带头转身走“我家住在安奎拉拉附近,会经过那儿的。”
闻言,安妮眸子亮了亮,是爸妈暗中保佑吧,刚下飞机就遇着了贵人?
用力背起nike包包,怀中抱着泰迪熊,她急急跟紧他不放。
“李安妮,”他忍不住再看了眼泰迪熊“你几岁了?”
“十六。”她下意识抱紧了泰迪熊,有规定几岁的人才能抱吗?
“和我妹妹同年,不过你看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咱们东方人就是这样,尤其你又是娃娃脸,摆明就比西方人多占了些便宜,”白芜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你是来玩还是”
“依亲。”对个陌生人,她沉下脸并没打算继续说明。
而他,也聪明地懂得闭嘴。
可在坐上巴士到安奎拉拉的漫漫长达一个小时微簸路上,安妮竟不小心的靠在白芜肩头上睡着了,且可耻地在他肩上,流下了些许的口水。
唉,隶属于少女的青涩口水,弥足珍贵,没想到竟会流在金城武之外的男人身上,真是可惜。
安妮并未惋惜太久,一声对不起伴随着面纸,她快速抹去了在他身上留下的到此一游痕迹,但没多久,她便发现她的道歉实在没太大意义,白芜的眼睛自始至终都觑着窗外,亮亮地,没了初识时的佣懒与清淡。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的侧面竟与金城武有几分相似,那顶着眼镜的高挺鼻梁和薄削有型的唇,还有沉稳微郁的气质,一时之间,天旋地转,有丝属于少女倾慕的情绪在她心底缓缓酝酿着
“布拉查诺湖,”察觉到她的视线,白芜出了声音,眼神却依然逗留在波光滥潋的湖面上“好几世纪前便已存在的湖泊,柔美,清艳,安奎拉拉这个村落的存在便是依恃着此湖的。
“很多人都以为这个村名是义大利话‘鳗鱼’的意思,事实上村子建于罗马时代,是以当时的anguille而命名的,”他淡淡勾着笑“只是布拉查诺湖盛产鳗鱼,是村子里的名菜,此地有个广场的喷泉口便是以它为造型建成的,因而鳗鱼便成了这座村子的代名词了。”
他的声调在介绍着布拉查诺湖时,难得微现了热情。
“布拉查诺湖里除了鳗鱼,还有别的东西吗?”第六感的直觉吧,她突然觉得这潭湖于他,似乎有着更深的意义。
白芜收回视线转回安妮身上,明显地,由热情转回了淡漠。
“村里有个传承了百年的传说,据说,布拉查诺湖底,”他觑了她—眼,等待着她的反应“住了个湖妖家族。”
她回瞪着他,全然不掩饰眸中的嗤之以鼻。
湖妖家族!
这传说比个十六岁还抱着泰迪熊的少女还让人觉得可笑。
“你不信?”白芜好笑地轻哼“那你信不信白蛇传,信不信聊斋?”
“那不同的。”她出声反驳。
“怎么不同?”他再哼了哼“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民俗及风土人文,传说虽然同样怪诞离奇,但加入了民族性的背景,也同样有人深信不疑。”
她噘了噘嘴没回应,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男人却活得很不清醒。
“如果连湖妖都不信,那么,”他漫不经心将视线调回了窗外“想必你更不会接纳狼人及吸血鬼的传说了。”
狼人?
吸血鬼?
安妮瞪大眼,等着白芜吐出些更离奇、更让她迫不及待抱起泰迪熊滚回台北的惊人之语。
可他却闭上了嘴和眼睛,倚向椅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李黛丝,安妮的六十六岁姑婆。
见面之前安妮曾幻想过她有着一头金发与蓝眼睛,并猜臆着她的祖宗究竟混了多少浪漫的义大利人血缘,竟会产下她这个全然看不出有混过血的中国少女。
见了面,幻想破灭,李黛丝,纯种中国人,只是和安妮一样恰好有个中外通用的名字罢了。
可为何一个中国女子要离乡背井来到异地?
黛丝姑婆不提,她也没敢多问,虽然心里多得是好奇。
黛丝姑婆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和她同住的只有—只叫赫奇的老猫而已。
她戴着和小红帽故事里老奶奶同式看来似乎随时准备就寝的白边软帽,穿着一身义大利传统服饰,虽与安妮一样黑发黑眼,可一身已全然融入义大利人的装扮,让安妮很难从她身上嗅出一丝和自己有相同的血源关系。
不过黛丝姑婆的皮肤十分细嫩,且因着东方人占有的优势,她看来—点都不像个年过六十的老妪。
而她那始终微微上噘,恍若永远不驯的菱唇,即证实了她与安妮的关系,这是专属于李家人的特征,
是白芜领着安妮来到这栋童话般的小屋前的,屋子不大,院子却大得出奇,院外用矮牵?榘试谇昂笪r艘蝗Γ渖虾笸返纳牧帜荆械阃ピ荷钌畹奈兜馈?br>
李黛丝上下打量着安妮,没有出声。
气氛有片刻凝滞,半晌之后,她终于吐出了声音。
“所以,你就是安妮,敦山的独生女儿?”
虽是中文,却带着些微洋腔,听得出对于用母语与人沟通,她已生疏了许久。敦山是安妮父亲的名字,远渡重洋,再度由个初次见面却有着血脉关系的人嘴里听到,那感受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你父亲小时曾和我住饼一段时间,我知道他信任我,此外,”李黛丝耸耸肩膀“咱们李家人除了我都命短,虽然这些年他和我已很少联络了,可除了我,想来他也是无处可托孤了。
“孩子,”她说得云淡风轻“等年纪再长点,你就会发现,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捱不过去的。”她眼中起了些许伤感“只是你的年纪还小了点,又是在瞬间失怙失亲,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扔下了泰迪熊,安妮扑进她的怀里,在得知父母死讯后,头一回在陌生人面前,她用力地哭出了声音。
安妮一哭再哭,仿佛除了泣音,她已忘尽所行可以沟通的语言了。
她不知道她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时,原本等候在篱笆外的白芜,已然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