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旁谄媚的男人,等我需要他们的时候,全都不见了!所以我发誓,除了复仇以外,我谁也不信任。我用黑布蒙起这张脸,以免再见到丑陋男人的嘴脸。你以为明骥那小子是真心爱你吗?只不过是你这张脸蛋迷惑住他的心,等他面临官位升降、生死关头的时候)他就会抛弃你了,你懂吗?”
无欢感慨颇多,眼前这个绝美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遭受重击、无亲也无爱的可怜女人罢了,她柔情顿生:“师父,明骥不是这样的人,他有机会可以把我这行刺皇上的刺客交出去送审的,可是他宁可皇上怪罪于他,也不肯让我受到任何委屈。这次皇上对他大起疑心,要他在一个月内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否则要将他问斩。他还是不忍心让我陪他一起死。他有情有义地对待我,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请师父陪我回京城去,把当年的惨案一并交给皇上审理”
绿柔突然狂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为什么要相信皇上?他一定会替我翻案吗?明骥死不死与我有何相干,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无欢,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骗回京城,等他来捉我,我会上当吗?”
“信不信由你,我已经浪费两天了,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下去了。”无欢一咬牙“你当真不肯跟我回京面圣?”见她不为所动“好,我和明骥死在一起。”
无欢就要奔出洞口之际,绿柔身形一闪,阻住了她的出路:“你既然知道回去必死无疑,为何还要回去?”
无欢冷冷地看着她:“对于人间的真情挚爱,你一点也不懂,我又何必多费唇舌呢?让开。”
绿柔茫然地望着她坚决离去的背影,痴痴地想,人间情爱,我岂真不懂?当年和鄂比泰的确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而如今沾满鲜血的双手,让她距离那段日子已经越来越远了,这又是谁的错呢?
无欢策马狂奔,就算胯下的马累倒了,也不能阻止她飞奔回明骥身旁的决心。她错了,她大错特错了!既然努力的结果一样,她为何不珍惜和明骥最后相处的时间?绿柔的境况她完全不能够体会,可是当她也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时,她实在宽大不起来。她快马加鞭地驱策已出尽全力的骏马。
“明骥,你一定要等我。”她抹去颊上的泪痕,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明骥写完最后一笔,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终于大功告成了!婉绮、汉阳,若是我真的不幸被关进大牢的话,这份详细记载了当年正白旗查良尔氏一族惨案的翻案奏折,就拜托你们将它送到皇太后那里去吧!”
明珠走近抱住了他:“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好啦,哭什么呢?我早就不怪你了,”明骥抬起她姣好的下巴,温柔地为她拭去泪珠“何况,我还没到最后绝望的地步,是吧!”
汉阳翻阅着奏折,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只可惜绿柔格格竟然失踪了,要不然有她这个人证在,这个案子翻案的可能性会大为提高。”
“尽人事听天命啦!”明骥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还有一天的时间,该做什么好呢?去看看园子里的荷花开了没有?今年的荷花好像开得很迟唷。”
他还未走到门前,房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他微微一怔,神情憔悴、疲惫不堪的无欢便冲人他的怀里,喃喃地说:“明骥,对不起,我失败了!我没有把师父带回来,还浪费了四天的时间,我真是太没用了。”心力交瘁的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晕倒在明骥的怀里,对自己引来的惊呼和忙乱一无所知了。
当无欢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夜晚了,她倏地一惊,坐起身来,惊动了守候在旁的明骥。她忙抓着他的手“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明骥好温柔地望着她,仿佛时间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把热粥端到她面前“你已经有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吧,先喝碗粥暖暖身子,再过不久就要开饭了。”
无欢悲戚地摇着头:“我竟然睡了一天了!这么宝贵的时间,就这样让我睡掉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我们至少还多留一刻相聚的时间啊!”“你累了,我不忍心吵醒你。就坐在你身旁看你熟睡的容颜,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明骥把粥放在桌上,轻轻地拥她入怀“我们还有一夜的时间哪!长长的一夜对我们来说够了,任谁也剥夺不了我们这一夜的相聚,你说是吗?”
无欢酸楚地把脸埋进他胸膛里,享受着这最后温馨的时刻。
此时,竟有人高喊:“有刺客,有刺客!”
明骥心念一动,拥着无欢便冲到大厅,想要看看来者是谁。
当他们出现在大厅时,那刺客已被侍卫家丁们团团围住,无欢认出了她的身影。
“师父,是你。”
绿柔高声笑道:“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她陡然除去了脸上的面罩,人人都是眼前一亮。乍然见到她的鄂比泰夫妇,更是严加戒备,不让她再逃出亲王府。
“鄂比泰,这几年你过得可好啊,妻子儿女,荣华富贵样样皆全。可是你做梦也没想到四十年后,你的儿子和你未婚妻当年的下场一模一样,遭人陷害,绑赴刑场。不过你应该庆幸,我报仇只报了一半,并没让你全家遭到抄家的命运,算你走运。”
“是你!是你暗中煽动鳌拜和褚向霖向皇上进谗言的!对不对?”鄂比泰蓦然明白了这一切,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这花貌如昨,却心如蛇蝎的女人。
绿柔得意地笑了起来:“是又怎么样?凭我的容貌有哪个男人不听命于我?这一切都应该怪你,是你一手造成的。我阿玛待你不薄,当初在先皇面前,力保你出任文官,免去长年征战之苦。没想到你竟思将仇报,在先皇面前密奏我阿玛的谣言。若不是我阿玛引狼人室,我全族八百余人怎会遭此恶劫?这一切,都该怪你。”她说到悲愤之处,恨不得手刃仇人,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便宜他了,她要等着看权倾一时的鄂亲王府如何走向衰败颓亡的路。
“绿柔,你别怪他,真的不是他干的!他对查良尔亲王感念甚深,怎么会造谣生事?何况他当时只是一名掌管宗室族谱的小辟,人微言轻,先皇又怎会相信他的话呢?你真的误会了。”敏慈在一旁急急地辩解,却换来绿柔更大的怒火。
“哼!敏慈,我的好朋友、好姐妹,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干的?难道你早在觊觎我的未婚夫,暗中交往却把我瞒在鼓里了?”
“够了,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评断我的家人!”鄂比泰眯起双眼,危险地盯着她“当年陷害你阿玛的人不是我!使你全族灭亡的凶手也不是我,要怪只能怪你阿玛个性太过耿直刚毅,得罪了先皇犹不自觉。未入关前,朝中文武大臣旨主张南下逐鹿中原,偏偏你阿玛力持反对意见,为了安定军心,先皇才不得不施以重法。绿柔,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为何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呢?”
绿柔拒绝让他的花言巧语打动自己的心:“哼!我的眼睛不是到今天才瞎的,早在当年就看错了你,无论你怎么狡辩,都脱不了密告的事实。”
就在他们各执一词、争吵不休的情形下,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清清冷冷地插了进来:“的确,当年是有这么一个处处和查良尔亲王作对、视亲王如眼中钉的人,但那人是已故的摄政王多尔衮。当年他急欲树立个人势力,对于有可能妨碍他夺权的人,他都想尽办法铲除,而查良尔亲王正是他的头号大敌。他有心诬陷,偏偏亲王又为了南下出兵的事惹得先皇不快,种种因素的配合,终于酿成了那场灾劫。你在京口掳走小怜之时,怎会忘了向害你全家的主谋者下手呢?”说话的人正是明骥,他从宗人府调来了十卷卷宗,经过反复的推敲与猜测,终于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在他说话的当时,绿柔也在反复思索这个可能性。当时她还不到十七岁,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而阿玛和多尔衮不合却是众人皆知的事。皇太极和多尔衮素来兄弟和睦,若说是他密告,也不无可能。
明骥见她脸上阴晴不定、迟疑不决的模样,心知这番话已动摇了她被仇恨尘封的心,他决定再下猛葯。
“绿柔格格,当年的事尚有很多疑点。你何不进宫求见皇太后,请她为你做主翻案,为查良尔亲王昭雪冤情,让你恢复格格头衔,全族人重归族谱。”
绿柔猛然挥着手:“皇太后?大玉儿?当年她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我还能奢望她为我翻案吗?你不用再多费唇舌了,我以我自己的方式报仇,不需要任何人帮我。要不了多久,八旗旗主全都会丧生在我的剑下,一个也不能例外。你要怪就怪你阿玛当年负了我,这笔债我要在你身上讨回来,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变了,当年你人如其名,是那么温柔可爱的小姑娘,而今的你只是个可怕丑陋、为了复仇而活的行尸走向。”鄂比泰沉痛地望着地,当年学箭骑射的一幕幕如同昨日一般鲜明,而她已经变了。
绿柔倏地一震,他这种鄙夷的眼光彻底击溃了她,多少年里,午夜梦回,他英挺的容貌无时不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何曾有过这种轻视的神情?她马上在心里竖起高墙,防卫着自己:“哈哈,骂得好,你和我一样都很有识人的本领,我错看了你,你也错爱了我,我们就算扯平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决定的事都不会改变,我要看着你亲手送儿子上刑场;看着皇上对你一家不再恩宠;看着你和敏慈众叛亲离,孤苦无依。”
卓尔莽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能容忍一生待人忠厚的王爷让她如此辱骂。他提着大刀冲了上去:“你这个心理变态的恶女人,亏咱们王爷还为了你迟迟不肯再娶,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啊!你的良心一定被狗吃了。”
他嘴里说个不停,手上的刀子也砍个不停,但都被绿柔轻轻巧巧地闪过去了,她左一晃、右一晃地便跨出了他舞刀的范围。要解决这莽汉并不容易,但她却轻巧地痹篇了,武功之高,令人咋舌。
绿柔犹在心里咀嚼他的话,斜睨了鄂比泰一眼,他真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真迟迟不娶?她心念动个不停,身子也在厅中闪个不停。卓尔莽见奈何不了她,连她的衣襟也没沾上半点,浓眉一竖,毫不畏死地冲上前去,打算和她拼个两败俱伤。
无欢也在纳闷,明明师父三两下就可以把卓尔莽打倒,而现在为什么一径在闪躲,招式也不那么凌厉了呢?但此刻的她无心仔细推敲,她心里最牵挂的还是捉下了绿柔,明骥就安全了。她高声叫着:“师父,我的确武功不如你,但现在围绕在你四周的,全是武功高强的能手。你有自信能冲出重围吗?”
话语甫落,她便伸手夺过身旁卫士的剑,冲进了厅中激战的两人之中,一剑剑向绿柔攻去。明骥见她身手好快,来不及阻止,也不顾一切地加人围攻的战局了。
明骥和无欢的剑法都极高,再加上一个身手不弱的卓尔莽缠夹不休,绿柔也渐渐感到出手没有那么灵活了。她游目四顾,这厅中好手确实不少,危急中计生,长剑虚晃了一下,逼退他们之后,哈哈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黑的圆球。
“无欢,我敢到这里来,难道一点准备也没有吗?你仔细看看我手中的是什么?”
“雷火弹!”无欢忙拖着明骥和卓尔莽向后退了好几步,只来得及高叫了一声:“快伏低身子,快!”
一股震耳欲聋、夹杂着大量浓烟的爆炸声在大厅中央响起,霎时飞沙走石,家具全毁。无欢和明骥距离最近,有不少屋顶震落的瓦片都打在他们身上,虽然伤势不重,却也痛得很。
明骥忙抬头一看,绿柔早已跃上屋顶破开的洞口,笑吟吟地望着一脸狼狈的他们:“失陪了,他日刑场再见。”她身形一闪,随即快步离去。
无欢也坐起身来,眼神中有着深沉的绝望:“她走了,还是让她走了。”
明骥却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令他心痛沉醉的脸:“幸好,没伤到你如花似玉的容颜。”
无欢蹙眉瞪了他一眼,都快要死了,还在乎好不好看,但慢慢地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情与无悔的执着,她蓦然明白了,唇边也漾起了一个梦幻似的微笑:“是啊,我最近都没好好照照镜子,一定弄得灰头土脸,黑眼圈都出来了,你还喜不喜欢这样的我啊?”
“喜欢,当然喜欢。”明骥在她唇上印上了一抹深刻而缠绵的吻,旁若无人地径自喁喁而语,说些无关痛痒的傻话。
鄂比泰他们见了这种情形,也只能相互摇头轻叹,各自回房,不打搅他们了。
这一夜过得特别快,大亮得似乎特别的早。顺治的确言而有信,还未上朝,便派了宫中侍卫把无欢和明骥抓进大牢去了,一个打算送交执掌八旗贵族刑罚的宗人府,一个则打算送到刑部严判欺君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