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莎选择接近正午的时间出门,原因无他,只是希望大家忙着吃午餐而无暇注意到她。这分明是鸵鸟心态,但她认为自己还需要多点心理准备才能面对大众的过度关切。
不过,就算她躲过了所有的人,无可避免地她必须去见葛海瑞,好取回父亲的遗物。她一直认为葛海瑞这个人心思难测,在她和父亲租他屋子居住的几年中,她总觉得葛海瑞经常以古怪的眼神看她。
依玲说葛海瑞坚持替她父亲办妥后事,姑且不论他有何居心,光是看在他替她安葬了父亲的份上,即便她有多不情愿,但她欠葛海瑞的人情是事实,而且已经很难还清了。
正午时分走在天使镇的大马路上,果然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的寥寥几人也似乎不曾多看她一眼。安黎莎快步走着,心里想的只是如何解决她和葛海瑞之间的问题,以便日后再也不必多见他。
她低着头,没想到竟撞进一个宽广坚硬的胸膛里。安黎莎惊呼一声,几乎跌倒在地,幸而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拉住了她,免除了她在大街上出糗的窘状。
安黎莎揉着撞疼的鼻子仰头想道谢,张开眼一看,却看到了桑肯恩那双嘲弄的眸子。
“安小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要上哪里去啊?”他低沉且略带懒散的声音使得安黎莎心跳加速。
“你”“很抱歉撞上了你,显然我们在走路时都不够专心。”桑肯恩虽然这么说,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这个意思,显然桑肯恩口中的不专心指的根本就是她。
可是这是事实,她的确边走边想着事情,又怕人们认出她,所以只顾低着头直走而未注意前方,才会不小心撞上了他。
“对不起,桑先生,是我不小心。”安黎莎不情愿地低声向桑肯恩道歉着。
桑肯恩耸耸肩,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没事,倒是你差点就跌倒了。”
“我就像撞上一堵墙。”她低喃着,不自觉又揉揉疼痛的鼻梁。
“撞疼你了吗?”桑肯恩皱眉,前倾审视她的鼻尖。
安黎莎就在他伸手要触摸她的鼻子时再次慌忙闪开,而这个举动又引起桑肯恩的怒意。
“怎么了?安小姐。”他嘴角露出讥诮的微笑,眼中却私毫不见笑意。“我是恶棍还是魔鬼,让你每回见了我都白着一张脸,好象我要吃了你似的?”
安黎莎惊魂未定,又为了自己的小题大作感到脸红。她就像只受惊的白免见了狮子一般,内心深层的恐惧表露无疑。也难怪桑肯恩会这么惊愕疑惑,他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无所知,自然会认为她是个动不动就爱尖叫的神经质女人。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跳平稳下来。桑肯恩仍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转身就跑,又怕他追上来引人注意;因为,她知道以他的个性是极有可能这么做的。
打消了和桑肯恩赛跑的念头,安黎莎勉强自己抬头看他。他仍紧盯着她看,看得她几乎又要低下头去。
不行,她真的得勇敢点,在这么个大白天里,桑肯恩不会伤害她的。
“对对不起。”于是她开口说。
“道歉?为什么?”桑肯恩依然是嘴角微扯,两眼如冰。“如果我真这么惹你讨厌,三番两次吓着了你,也许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不是这样”安黎莎慌忙解释:“很抱歉我的不当态度冒犯了你,我的反应很可笑,但那是因为你试图碰触我我并不习惯”她终于还是低下头,毕竟要讲清楚实在太难了,何况她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桑肯恩仰头大笑,他终于知道了原因。
“你几乎吓昏了是因为我试图碰触你的鼻子?”一阵长笑之后,他盯着她的眼神竟带着一份饥渴,只是他不自觉,而她又单纯得看不出来。
桑肯恩突然用邪恶的、低沈沙哑的声音说:“相信我,安小姐,这样的碰触一点都不值得惊慌,如果你愿意,我很愿意为你示范一个真的碰触。”他倾身靠近她的耳朵,并加强暧昧的语调说:“一个绝对会让你脸红心跳、惊愕不已的碰触。”
安黎莎拉着裙襬拼命地往前跑,身后依稀还传来桑肯恩大笑的声音。这个男人的措词真是惊世骇俗,理解力再差的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含意。
她像没命似地往前跑,直到肺部炽热得几乎要爆裂开来才停了下来,她喘着气并感觉一阵晕眩。这么邪恶的言语对她而言太陌生了,她除了逃走别无选择,毕竟在她单纯的生命中只认识过极少的男性,而他们没有一个像桑肯恩这样轻狂。
气息渐渐平稳,脸上因短暂快跑而产生的红晕却尚未消失,情绪也还起伏得厉害。他还是能影响她,这股力量甚至比从前更强,安黎莎不敢相信五年的时间居然没有让她变得更坚强、更聪明,她依然还是那么傻,傻得不会保护自己。
安黎莎感觉非常无助,她怀疑自己决心回到天使镇是否错了。她做不到的,她怎么样也不可能和桑肯恩抗衡,尤其是经过这么多年,他在镇上已经变得举足轻重,再也不是昔日的混混、流氓了。
除了她,时间似乎让每个人都有所成长。
安黎莎苦涩地想着许多事,忽然她记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她是出来找葛海瑞的,却让桑肯恩这么一耽搁,正午都已经过了。她收回纷乱的心思,加快脚步往她和父亲从前住的地方走去。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安黎莎便跟着父亲搬到葛海瑞那儿去住。他们父女俩就住在阁楼上,这阁楼有两个小房间,一切的陈设都非常简陋,和楼下富丽的装潢比起来真是天地之别。镇上人人都说葛海瑞对待自己十分宽厚,却把所有的苛刻都拿来对付别人,这似乎一点也不假。
十岁的安黎莎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舍弃原本有客厅、有厨房的小屋而选择葛海瑞的阁楼,经过十多年,在父亲过世后,原因忽然变得明显起来。
因为小屋里有太多母亲的回忆!而谁都知道安马丁和妻子是天使镇上非常相爱的一对夫妻;他们相敬如宾,经常在眼神相接时就会交换一个甜蜜的微笑,几乎让见过的人都羡慕不已。所以,妻子一死,安马丁便带着女儿搬了家,一来是因为他们父女不再需要租一整间屋子来浪费金钱,二来应该是想搬离那处处是妻子身影的伤心地吧!
尽管父亲待她并不宽厚,但他对母亲的情意却无法抹灭,安黎莎情愿自己只记住案亲看母亲时的款款深情。
梆海瑞的住处已在眼前,她心里难以抑制地兴起一股厌恶。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再多看他一眼,因为他总让她想起狡诈的狐狸。
虽然见葛海瑞是一件这么令人讨厌的事,但为了父亲的遗物,她终究还是得去。她有责任拿回父亲的东西,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安黎莎皱着眉、强迫自己往目的地走去,脑袋瓜里装的全是葛海瑞见了她会是什么表情?他又会提出多少令她她难以开口答的问题?唯有这一刻,桑肯恩才暂时被她逐出了脑海。
梆海瑞见了安黎莎,一双眼睛张得比铜铃还大。
“你天哪,黎莎,你真的回到天使镇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直以为你若真的回来一定会先来找我的。”他咧子邙笑,那满嘴的大金牙在闪闪发光;安黎莎发觉他比起五年前至少胖了七、八公斤,难怪笑起来全身的肥肉都在不安分地颤动、游移着。
她勉强也挤出了一丝笑容,点点头说:“我去过依玲那儿,她说我父亲的葬礼多亏有你,我我来道谢,顺便取回我父亲的遗物,至于你替我父亲处理后事的所有花费可能在短期间之内我无法还你,不过我一定会还。”
“千万别这么客气,我只不过是做我该做的事。”葛海瑞挥挥手,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这笑容没有亲切,反而让人看了觉得有点虚伪。
“替父母善终本来就是为人子女该做的。”安黎莎说。
“当时你不在镇上嘛!你们父女跟我同住也有好些年了,不就像一家人一样吗?你不需要跟我客气。”
“还是非常感谢你。”她向他欠身敬礼。
梆海瑞则色迷迷地迎向她,并扶住她的手;安黎莎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他神情似乎稍有不悦,但一眨眼便又堆上满脸的笑容。
“我说了,你不用客气的,是你父亲临终前嘱咐我替他办理后事的。”
“我父亲的嘱咐?”她蹙眉。“我以为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
梆海瑞佯装哀伤地叹了口气。
“是心脏病没错,是他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的前几分钟所交代的后事。”
“他可曾提起我?”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呼唤你母亲的名字。”
安黎莎苦涩道:“显然他完全忘了我这个女儿。”
“不,他曾提起你的。”
她紧张地抬头,她渴望地想知道父亲临终对她说的话。
“我父亲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原谅我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死了就表示她一辈子也得不到他的谅解,而现在听葛海瑞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又升起一丝希望。
“我和其他人一样不明白你父亲为何要你离开天使镇,他过世前也没有提起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你说他曾想起我的。”安黎莎的表情有期待也有失望。
梆海瑞点点头。
“他是曾说起你的,老实说哎!这这实在有些令人难以启齿。”
“你只需要把我父亲临终之前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我就可以了。”安黎莎焦虑道。
“好吧,反正我也等得够久了。”葛海瑞清了清喉咙:“事实上黎莎,你父亲希望应该说是坚持,他坚持你应该在回到天使镇时马上嫁给我,这就是我料理你父亲后事的原因,毕竟我们就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安黎莎突感眼前一片黑暗,一颗升起希望的心,陡地又跌到了谷底,若不是伸手扶住了门把,也许她已经昏倒在地。
梆海瑞宣布的事情太荒谬了,父亲对她再怎么失望也不会把她的一生托付给葛海瑞。他只比父亲小几岁,不但秃头、痴肥不说,还自私自利、奸诈狡猾,天使镇上人人都知道要葛海瑞拔一毛以利天下,倒不如杀了他还容易些。父亲若不是神智极度不清醒、就是葛海瑞说谎,她实在不相信父亲会要她嫁给这样的人!
“你怎么了?亲爱的,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葛海瑞向前一步打算搀扶她。
安黎莎紧张地后退几步,并厉声对他说:“请不要叫我亲爱的!你方才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我父亲不可能这么告诉你,他绝对不会坚持我应该要嫁给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会不会回到天使镇。”
梆海瑞脸上的笑容顿失,他甚至皱起了眉。
“他当然知道你迟早会回来的,事实上如果你早一点想通回到天使镇,你父亲会亲自主持我们的婚礼,也许还能享受到含饴弄孙之乐。”
“你说谎!”安黎莎喊叫着。“父亲赶我离开时,要我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并不希望我回来,又怎么会安排我的婚事?你在骗我!”
梆海瑞脸上闪过一丝说谎被揭穿的狼狈,不过他随即耸耸肩。
“很遗憾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可是你父亲最终的心愿啊!他一定没想到你居然在他死后还如此忤逆他。”他停了停,继续说:“这样吧!或许你需要时间把事情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我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翁,而为了等你回来,我错过了许多条件极佳的女人,你怎么样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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