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从梦中惊醒,月光如水般洒进房间,如一层薄纱般笼罩在屋内。回想在梦中,在那一片沙枣树下,有一男孩向我挥手,我一路奔跑,来到他的面前,然而他却不见了,只剩下那一片红艳艳的沙枣树。猛然,我又看到了童年的伙伴们向我走来,那男孩子也在其中,手中捧着沙枣。
我再无睡意,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那扇记忆的窗子。屋外,夜是静悄悄的,一股寒冷的空气向我袭来,远处的高楼在孤独的耸立着。夜的眼睛看着我,风无声,夜无语,满天的繁星在闪烁,我的心飞向那故乡的家园。
那记忆的长河中,点点滴滴的回忆进入我的脑海。
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县政府工作,我的家暂住在农村。我的家有好大的一个院子,父亲没事的时候把它开辟出来,种上时令蔬菜和各式各样的鲜花,每到夏天,那里便成了我们的乐园。中午,大人们都午睡了,我和弟弟还有隔壁的男孩子晓枫一起疯玩,逮蝴蝶,捉迷藏,玩过家家。晓枫扮爸爸,我扮妈妈,拿个洋娃娃当孩子。想想都好笑。而我弟弟则一心一意地看着蚂蚁搬家,那专注的神情,全当我们不存在。
菜园的旁边,父亲盖了鸡窝。每天放学,我和晓枫比赛谁先拿到鸡蛋。有一天,我跑的快,跑的急。被一只蜜蜂盯上,它狠狠的亲吻了我几口。顿时,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晓枫急了,跑回家去,把红药水拿来,擦了我一脸,搞得我像红脸关公似的。
住我隔壁的男孩晓枫是个野孩子,常带着我和弟弟在村口的河里摸鱼,搞得浑身都是泥,常常回去被他的母亲责骂。但第二天,晓枫依旧偷着和我又跑到河边去玩。那清清的河水不知带给我们多少快乐的欢笑。
河边的岸上,是一片茂密的沙枣树。那沙枣酸酸甜甜的,吃到嘴里犹如绵软的沙糖,满嘴留香,我最爱吃。晓枫的个子高,腿长,象猴子一样很麻利的几下就上了树。我站在树下,看着晓枫拿着竹竿在打沙枣,那软软的,熟透的沙枣落了一地。我欢呼着,跳跃着,兴奋地拾那一地的沙枣。而晓枫则得意洋洋的坐在树上,在问我:“红梅,够了嘛,不够再打。”我高喊:“不够,再打,我还要。”直到把我的衣服口袋装得满满的,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犹如得胜的将军凯旋而归。
晓枫是家中的老大,家里很穷,父母都是庄稼人,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和晓枫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一次,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欺负我,上课的时候,乘我不注意,把我的辫子绑在椅背上,下课,我一站起来,头发拽得生疼,害得我眼泪汪汪的。而那男同学则拍手大笑。晓枫气不过,走过来,狠狠的打了那男同学一拳头。那男同学打不过晓枫,落荒而逃。
晓枫很聪明,虽然家里穷,但是很好学。我的数学很糟糕,经常问他数学题,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帮我解答。不过,他也很调皮捣蛋,全村谁家的院子种得什么果树,他都一清二楚。有时候,他会半夜翻人家的院墙,去偷熟了的果子吃。
晓枫的母亲长年有病,那没有血色的脸很苍白。我经常去晓枫家,看着晓枫忙前忙后帮母亲做事。他母亲把他当做女孩子用,洗衣服,做饭什么都干。我有时也去帮忙烧火做饭,晓枫总是在热灰里埋几个红苕,等饭烧好了,红苕也烤好了。我们一起手捧着滚烫的红苕,吃得香甜。红红的火苗映红了他那还未长大的脸,那脸上带着少年所没有的冷静和成熟。
小学五年级那年,晓枫的母亲因病早早离开了人世。那一年,晓枫突然变了,变得更沉默了,更忧郁了。他父亲的脾气不好,经常喝酒耍酒疯,晓枫经常挨打。他总是一声不吭,实在受不了,就跑到那河边的沙枣树下站着,痴痴的望着远方,我知道,他在想念他的母亲。
母亲很同情晓枫,经常把做好的饭让我端一碗给晓枫送去。有一次,我推开晓枫的家门,看见他正抱着他母亲的衣服痛哭。我走过去,把碗端到他的面前,晓枫就着眼泪吃完了那碗饭。
五年级的第二学期,父亲的工作调到市里。我们要搬家了,父亲把家里那条大黄狗给了晓枫,母亲则把家里带不走的东西都留给了晓枫。该搬的东西都搬完了,一整天了,也没看见晓枫,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正当要走的时候,晓枫气喘吁吁的跑到我的面前,递给我一个布袋,我打开一看,是满满一袋沙枣,红艳艳的沙枣。再看看他的脸上,满脸的汗水,衣服也扯了好几个口子,手背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子。我问他:“怎么搞的。”他笑着不在乎的说:“没事,打沙枣子让树刺划的。我皮厚,过两天就好了。”
我拿着这袋沙枣,感觉沉甸甸的,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母亲在催我上车走,晓枫把我一推说:“快走吧,你下次回来,我还给你打沙枣吃。一定回来啊!”我不知怎样坐上汽车,汽车开动了,我回头看看,晓枫还在那里站着,那身影越来越远了。但我无法忘记那片沙枣树,那沙枣树下的晓枫,那定格在回忆海洋里的那片沙枣树,永远鲜活的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