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的故事

    东林，当然在村子的东边。离村子四五里路的样子，范围挺大的。其间有一环水塘，顺口叫它东泡。在记忆中，东林是个神秘的去处。说是有个女人，受不得婆家的虐待，吊死在这林里。后来就传东林闹鬼，有人自称曾见了这女鬼的，披头散发，红衣绿裤，舌头伸出半尺长。于是，女人孩子不敢进东林，胆小的男人也绕道而行。

    那时候，学校是有校田的，校田就在东林的南侧。有时，老师带了我们去田间劳动，却也不曾见有什么异事的。而那次锄蓖麻时遇到的事，确实奇怪。小不点在林边捉到一只刺猬，大家便围了闹，用树棍赶它走，它却缩成了一团；找了个水坑丢它下去，它才露出头来游动，如一头小猪。后来，长海找了一条女生的纱巾把刺猬拴在树根上，便去劳动了。下午收工时，不见了刺猬，也不见了纱巾，大家已是有点不安了。四处找不到，那女生急哭了，要长海赔。走了一段的林路，却见有一抹红色飘动，近前看时，正是那条纱巾，挂在一座孤坟的蒿草上。牛子自恃胆大，跑去坟头将那纱巾摘了回来。老师说，这就是那个吊死的女人的坟，我们都紧张起来，牛子的脸都白了。女生叫着把纱巾丢在地上，老师笑着替她捡了起来。第二天，牛子没来上课，他弟弟替他请假，说是病了，发烧，说胡话。大家都说，这是被那女鬼捉去魂了。谁让他充大胆，上了人家的房顶呢。

    孩子们不敢进东林。我倒是进去过，只是那一次。那天，爸爸从社里借了一头驴，让我牵到碾房去，他回家取玉米。可这可恶的驴欺我小，又踢又跳，终于挣脱逃去了。我不舍，在后边紧追，最后它钻进了东林，不见了。情急之中我忘了这林的可怕，也跟了进去。找了一会还是不见那驴的影子。猛抬头，已是来在东泡的岸上。那对岸正有一个人，是女的，粉红的衣衫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耀眼。啊—我几乎趴下。这回算是完了！想跑，迈不开脚步；想叫，喊不出声声—眼前满是披头散发伸舌头的影子。这时，那人却叫了我的名字—“二兵—”我惶惑的再看，嗨，是我们班的芳子啊！我如多年的游子，忽然在他乡的街头见到了亲人。绕着水塘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因为跑得急，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被我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问我怎么了，来这里是干什么。我说是找驴路过，她说自己来这里捞河蚌，给姐姐做药引子。我不敢离开她独自走出林子，只站在那里看她。她说，你不要找驴了吗？我说找不到，不找了，帮你捞河蚌吧。她很高兴，两个人便一起下水捞河蚌。后来干脆玩起水来，在水中追逐，嬉闹。这脸上都是泥，芳子看了我笑，我看了芳子笑。早已忘却了这林的可怕。在我们的笑声里，林子变得如此的灵秀，成了一篇透明的童话

    我们兜了河蚌走出东林时，已是夕阳西下了。我忽然问芳子，何以敢一个来东林，她问我这林子怎么了。我才想起，她是新转来的学生，住在姐姐家，当然不知这东林的风险了。我便向她说了东林的如何如何，她的头上冒了汗。到了村口要分手时，她说谢我帮她捞河蚌，也十分敬服我独闯东林的胆略。我很是自豪—看哪，我已是这女孩心中的英雄了而这英雄，到了家中却成了爸爸棍下的囚犯—脸上的泥痕证明我去追驴纯粹是一句谎话。我感到委屈，而又无从辩解。第二天在班级见到芳子，这才想到，为什么不让芳子去为自己做个证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