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

最后连性事也免去了。至于洗衣做饭，社交，人际关系等等他统统撒手不管。她自我安慰说只当给自己锻炼的机会。逐渐适应了没有他的日子，在此她也学会了默默承受。

    这一切女儿全看在眼里。可她不许女儿张口，也不许女儿在爸爸面前提半个不字。直到女儿的成绩一落千丈了，她这才郑重其事的面对他。

    “喂，你今晚能回来吗？”她第一次拨通了他的电话。

    “噢，什么事情？”他问。

    “没什么！”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那边好像男女很多，听得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宝贝，听妈妈的话，先高考完好吗？”他的希望破灭了，唯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妈，我不想念书了！”孩子抱怨连天：“爸爸明目张胆和那个女人吃饭，喝茶，还在那店里帮忙，我的同学都笑话死了！”

    眼前，一团漆黑有生以来，她搂着女儿泪如雨下。

    七

    “怎么，又在看电视？”午夜两点了，他进了门一眼便看见她靠在沙发。

    “是的，大结局。”她头也不抬。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他换了脱鞋，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

    “你早起并不等于别人早起，再说我又不想约会，也不想给人看店，更不想重温旧梦！”她无不讥讽挖苦几分。

    “呵呵，你这是怎么啦，火药味这么浓重？”他走过来，伸出手，试图抱她。

    “明天我去旅游，你这星期给孩子做饭！”她的态度好像是命令式的，根本不容他反抗：“轮也该轮你了吧？”

    “怎么这时候想起旅游，不会等孩子高考完毕？”他猜测不透她的心。

    “往年孩子放假，你都安排补课，所以呢，我不凑热闹，这阵去最合适！”她摁了摁遥控器，还是漠然地背对着他。

    “不会吧，这么快就决定了？你丢得下家里？”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你太低估你老婆了，连男人都能丢下，更何况家？”她怪笑了两声。

    “那总允许我向单位请个假吧？”他没有想到她会来这手。

    “平日请假不是打个电话吗？”她的尖酸话一下刺到他心里：“不会是向初恋请假吧？”

    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没有，怎会呢！”

    “没有最好，要是有了，也不碍事。”她浅笑着说。

    “是吗？你有这么大度？“他小心翼翼问。

    “你怎么才晓得啊！你老婆非但大度，还会无私地将老公拱手相让呢！”她将玩笑提高到百度。

    “好了，别逗了，我明天请假就是了，我的老婆大人！”他掏出手机，搁置在床头，又不迭走进了卫生间。

    他的手机就在她跟前。以前，他每有好信息，就对她炫耀，要么就和她共享。自从他的初恋回来后，他的手机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为此，他给她买了一部新的。现在，这部熟悉的手机变得如此陌生，犹如她熟悉的老公变得如此陌生一样。嗡嗡的振动声接二连三响，她知道他绝非故意，那是有次手机掉进马桶了，他不得已才掏出来。

    他还将炫铃设置成震动了！他是不想伤害她，可他是否知道？他无言的伤害更大更深。他要是有勇气承认，证明他不愧是一条好汉，可他却在欺骗身边最亲爱的人！她知道他起先是同情，而后是想自行解决，没有想到把持不住，由同情演变到帮助！如果她不加以阻止，他也许会帮助到床上！

    可她的阻止就能换来他的悔过吗？她的阻止能换回他想要的结果吗？他太在乎面子，他太在乎完美，她要是那样了，他更会鄙视仇恨她！他会认为她没有人情，人性，他会认为她和那些妇人不相上下，他会一生看不起她！那样做，又有什么意思？那样的婚姻也决不会是她想要的！

    她拉出床头的抽屉，那是她写好的离婚协议。她没有动他的手机。她就那样无望且怔怔地看着，听着尽管眼前模糊不清，可她还是睁大眼睛

    八

    住院两个星期了，连女儿也不知她的身体状况。她不想孩子分心，临走前一夜，她对孩子说她去旅游散心，半个月后回来，最迟延续二十天。到那时孩子也就高考放假了。孩子说不会让她失望的，她这才安心走了。

    医生说她是沙眼，先手术处理，再消炎，随后再用激光治眼花。至于妇科囊肿，颈椎病，胆囊炎先一一放下，要不是她的身体虚弱，可以结合在一起治疗。她听从了医生的建议，随即做了沙眼的小手术，并吊一个星期的消炎针。

    第三个星期，激光治疗。鉴于她的身体吃不消，医生决定第四个星期手术取囊肿。她问医生能不能缓期？医生都有点替她气愤。可她的确有苦难言。一是怕孩子担心，二是不想他知道。照料她的是一个男人，医生都以为是她的老公。

    她这一住就是一个月。这天，她实在忍不住了，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谁？说话啊？”女儿急切地问。

    “宝贝，考完了么？”她不敢咳嗽，竭力控制住自己。

    “妈呀，你怎么还不回来，要玩到何时啊？”女儿的不悦可想而知。

    “妈晚几天回来，你在家要听爸爸的话！”想到女儿，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妈，你回家吧，别惩罚爸爸了，他难过死了！你是不知道，他好几天没有出去了，也不做饭，就抱着你的照片发呆。还说你要是回来，他会好好弥补，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妈妈挂了，长途很费钱。”她的泪水似汹涌的波涛。

    “还是告诉他吧，终究瞒不住！”这个二十年前陌生的熟悉男人再次来到她床前，递给她一沓纸巾：“他其实很在乎你，只不过每个男人都有迷途的时候。”

    “等过了这个非常时期吧，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她泣不成声。

    “千万别哭，哭很影响眼睛的，不然徒劳无功了！”他靠近她，帮她轻拭眼角的泪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他，可见你是多么的爱他。”他晃动着眼药瓶子，对准她的眼睛，说：“没有受过伤的人永远不知痛的滋味，所以必要时，也让他品尝一下。这样他会知道所得来之不易，并会加倍珍惜。否则不以为然的他只会认为你是理所应当！”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是这样了”她闭上了眼睛，任药水一滴一滴落到心里。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泄气！”他鼓励她。

    “倒是你，那才是真正的让我担心！”她的言语里不由多了几分关怀。

    “可别！快把心放到肚里吧！自己都菩萨过河了，还操心我的闲事！”他颇不在意。

    “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他好心地问。

    “不饿，没有胃口！”她心如死灰。

    “好歹总得吃点，那——喝点紫菜汤吧！”他拧好瓶盖，拉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九

    他是接到他的电话，迫不及待赶到医院的。

    “怎么来这里，这可不是个好地方！”他进来后就感觉头晕脑胀。

    “这个地方难道不好吗？”他冷笑道：“我看很好啊，适合疗伤。”

    “谁病了？你？还是你的——亲戚？”他莫名其妙。

    “本来她是我老婆，一念之差，成了初恋情人！”他忿忿然。

    “她是寡妇吗，要你伺候？”他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没给好脸色。

    “她男人没死，可她却比寡妇还寡妇！”他的怒火上升了。

    “谁让你自作多情呢？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老毛病？”噢，他竟教训起他来了。

    “是！我承认我老毛病不改，可总比有些人的新毛病要强得多！”他的矛头指向他。

    “别瞎扯了，说说约我来有何事？”他开门见山。

    “最近怎么样，还好吧？”他试探着问他。

    “糟糕透了，我老婆去旅游了，到今天还没有回来，我很是心烦意乱。你呢？”他递给他一根烟，并燃起了火。

    “你老婆要是去阎王爷哪里旅游了，我怕你都不晓得吧？”他面无表情道：“我在接替你的工作，你不要了随时吭气。”他吐了一口烟圈。

    “说清楚点，接替我什么工作？”他的神经有点紧张。

    “别小心眼，那怕我是光棍也不会找她。对了，你看我这记性，她近年来有你的滋润活的潇洒着呢！”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要是有你那么‘英勇伟大‘就好了！”他们是结拜弟兄，他的初恋后来成了他的老婆，在一次吵架中，他持刀杀人，并为此锒铛入狱。所以他的话里分明带着嘲弄讥讽。

    “我倒觉得我是真英雄，我是痛痛快快捅了我老婆一刀，不假！不过她伤在肌肤。话又说回来，有因就有果，她先负你而后又负我，活该！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她是被我捉奸在床，我一怒之下才举刀砍她的。”

    他捻灭那未燃完的半截烟，气势汹汹站了起来：“而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却一刀一刀戳在你老婆的心窝！你当初失恋后，哪里讨不到老婆，偏偏把她从我手里抢过去，记得你当时怎么对我承诺的？你说你会倾其所有，在所不惜，呸！王八乌龟蛋！她都病成那样了，你不闻不问也罢了，还将家里的钱全投资给了那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亏得你老婆这二十年来对你忠贞一片，养病期间还不想烦劳你，你这个伪君子对得起她吗？又对得起我吗？你们两个狗男女一对倒逍遥自在，别狂妄过早，小心哪天遭报应！”

    “你是说我老婆病了？”他如坐针毡。

    “她眼瞎了，子宫还被切除了，你放心浪荡你的，我这个自作多情的男人会一直守护着她，直到她身心痊愈。”他狠狠地将病例摔在他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

    洁白如絮的病床前，他紧抓着她枯瘦如柴的手，泪水情不自禁往下淌。

    他不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他也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他只知道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醒后他就直径来到这里了。他许久都没有听她讲爱情电视剧了，他对病友说她讲的故事最动听，可她总喜欢睡懒觉。

    她许是困乏至极，许是被疾病折磨的奄奄一息。他刮她的鼻子了，抱她了，想方设法逗她了，她还是闭着双眼，沉睡不起。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吧，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错了，我该死！我是不想伤害你的，我是同情她，怜悯她的，不曾想执迷不悟的一错再错。

    你等着我的自行解决，你等着我回心转意，而我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恨我啊，打我吧，就是不要不说话。睁开眼睛，我要向你忏悔，深深地忏悔，原谅我的所作所为，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答应我，回到以前，回到爱你的日子中去。

    炫铃响了，他还在虔诚地祷告，并吻着她的额头，鼻子，嘴唇，下巴。炫铃的响声好像和他作对，烦人地在耳边回荡。他愤怒地起身，推开窗子“咣当”一声，有物件撞在墙壁的回音。

    “啊！是谁的手机？”恰好窗外有人经过，忙俯身捡拾起来。

    “这么大的力气，显示屏都摔的一包渣了！”路人捡拾起又放下。

    手机的碰撞声惊醒了梦中的她。

    “我是你的痴心观众，乞求你再费一次唇舌，讲你那夜的大结局，好么？”他看着她眼里的伤，肚皮的疤痕，揪心极了。

    “女友那天的婚礼，我见到了生命中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说他们是我生命中的两个人呢？且听我慢慢道来。一个是老公的初恋，一个是我的初恋，可能老公的初恋与我牛马不相及，这里要解释的是，他们因故未成，她嫁给了我的初恋。而老公则娶了他的初恋，确切地说不是娶，是抢！”

    她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继续说：“何以要抢呢？因为他对他最好的结拜哥们说他受不了失恋的打击，还说他的病非她医治莫属，可能这是孩童的幼稚。但他说，爱她，就要付诸行动，爱她，就要倍心呵护。他不是浪漫有情调的男人，所以拱手相让了，为的是他的哥们比他更加用心地对她。他没有让哥们失望，他用二十年的事实证明了他惜言如金，他用行动的果实换来了她切实的幸福。”

    “二十年后的相见打乱了他们彼此的生活。他无可救药追寻他的初恋去了，虽然她知道他不渴望激情也不想重温旧梦，但他却放不下他所谓的初恋情结于是，他与自己较量着，而她呢，则在黑暗的角落与他较量着。”

    “爱他，就要让他幸福。爱他，就应该学会放手。这是她的初恋说给她的话。她说到做到了，那怕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她也毫无怨言。而当他来到自己身边时，她毫不隐瞒地说，她只需要他雪中送炭般的温暖。毕竟，他不是她后半生的救世主。”

    “他联系好医院，交了押金，调好床位，放弃了工作。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人跑前跑后，可她心如明镜，他不需要什么报答，或是以身相许。他只要她快点好起来，他只要她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的心是用玻璃做的，也不知玻璃心是透明的，更不知道玻璃透明的心易碎。但请给我一次修复的机会。可以吗？”他握紧了她的手，跪倒在脚地，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