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开发西部的战鼓擂响时,我站在南海之滨遥望着西北。
越过郁郁葱葱的亚热带丛林,我看见燥热的季风吹过唐古拉山口和玉门关,灼痛了西北的大地。越过浩浩荡荡的珠江长江,我看见了塔克拉玛干上空飘荡的无雨云,我看见了干涸的罗布泊,看见了沙掩尘封的古丝路,看见了断壁残垣的交河古城和楼兰遗址,看见古老的西北张开干瘪而龟裂的嘴唇在诉说。
西北太古老了,中华民族五千年辉煌灿烂的文明史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象西北那样遍地都是文物古迹,随处可见古遗址和岩画壁画摩崖石刻寺塔名陵。也没有哪个地方比西北更富有文化内蕴,那里每一处地方志几乎都是一部丰厚而沉重的历史。有人告诉我说:当年文王逃出疚里在渭水河畔巧遇太公,凤鸣西歧,兵发孟津,就揭开了西北的历史。而幽王为博美人笑烽火戏诸侯,又成为西北辛酸往事的开篇。是的,我看见了西周车马坑和秦陵兵马俑,看见了汉唐富丽巍峨的宫殿,看见了白铁青铜铸成的历史。然而我记忆的触角却越过姜子牙的兵阵,越过北首岭的新石器遗迹,伸展进半坡人的村落,伸展进蓝田人和伏羲的洞穴。因此我看见了远古文明的篝火,看见了女娲补天的五彩石。中华民族的历史太长了,以至人们只知道中原的黄帝族和南方的炎帝族,不知炎黄部落都是伏羲女娲的后裔,不记得祖先从西北东迁的典故。
我看见炎黄族在黄土高坡上跋涉,涉过原始洪荒,使中原大地和长江两岸有了鸡鸣犬吠的村庄、有了五谷飘香的田园,有了深厚而卓越的历史文化。然后我又看见了祖先的驮队驮着古老华夏的文明重涉西部,踏破荒山古隘,穿越瀚海狂沙,跨过疏勒和葱岭,使精美的瓷器在波斯帝国的宫殿里显赫出主者的奢华与东方的富庶,柔软的丝绸在古罗马的城堡中荡漾出七彩的云霞,缤纷着西方人惊奇的目光。亚历山大及地中海沿岸的遗族们至今还珍藏着汉唐的古董,大云寺的钟声、莫高窟的飞天、贺兰山的岩画和麦积山的神祗依然见证着西北的文明,中古的驼铃依然余音袅袅地撞击着西北历万劫而永生的灵魂。
西北太悲壮了,到处都有英雄宝马和香车美女的传说。在人类历史上,中国总是比别的地方繁华富有,中国西北的境外也总是有骠悍的民族成为强国,不管那些强悍民族的统治区域西至何处,它的政治军事中心总是尽量接近天山阴山燕然山,以便强骑东出南下,劫掠中国财富。因此我看见白马秋风的大西北哟,千百年来,烽火频频狼烟滚滚;古道雄关,刀剑铮响战马嘶鸣;那浑黄的尘沙、雪亮的刀枪和血红的马鬃交织成一条关于掠夺与反掠夺战争与反战争的风景线,组成了一部悲壮雄浑可歌可泣的爱国史诗。我看见鼙鼓胡茄声中匈奴人来了、突厥人来了、西夏人来了,最后世界上有名的强盗都来了。因此我又看见西征北伐,汉武帝出阳关过居延;会盟西域三十六国,张骞泪洒阿母河两岸。我看见伊吾城下旌旗猎猎,班超投笔从戎,策马冲杀于疆场;贝加尔湖边寒风凛凛,苏武持节牧羊,羌笛呜咽出十九年去国怀乡的痛楚。我看见大漠飞雪飘扬着飞将军李广只身欺敌的神奇故事,漠北风沙掩不住大将军卫青万里驱驰的爱国战旗。还有骠骑将军霍去病,少年英雄十八岁挂帅出征,跃马挥戈北逐胡骑二千里,使匈奴从此不敢在漠南立王庭;“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至今令人荡气回肠,而他却把二十四岁的英魂长留在祁连山下。我还看见了花木兰的飒爽英姿、杨文广的弱冠红缨;看见了哥舒翰的骏马弯刀苏定方的征鞍铁骑,还有刘琦范仲淹的弯弓利剑张浚吴璘的长枪大戟和巍峨屹立两千年的绝塞雄关。其实西北的英雄又何止于此?当满朝文武还在振振有词地议论不可劳师远戍千里戈壁之外时,我看见李世民开拓疆宇的雄师劲旅已到康居城下;当李鸿章还在朝堂上巧舌如簧极言海防重于塞防时,我看见左宗棠白髯飘飘亲率三湘子弟远征投靠俄英侵略者的阿古柏,平叛新疆开发西北。“大将西征人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我看见西北道上的风沙中至今还留有湘军拓荒植柳的遗迹。
当男儿血不能洗净边尘时,我就看见了染红浥香的女儿泪跌落尘埃。我看见一位绝世佳人款款盈盈踏过汉宫秋月,一线驮队缓缓颠簸过黄尘古道,沉重地驮着昭君出塞的千古忧伤。我还看见另一位绝世佳人满怀圣洁而虔诚的希望拜别大唐社稷,穿越千里冰川,把中华文明播撒在雪域高原。我看见一群又一群将士在鞍马上老去,一个又一个美女在风沙中远去,汉赋元曲唐诗宋词万般感慨嗟悼,然而长歌短引,叹不够瀚海英骨大漠雄魂,阳关三叠,唱不尽乡恋亲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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