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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师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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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皆有师,无论其影响大小与深远,都不可能无师而成人。

    不独学问,人的言语行为,若不学习模仿他人,直到融会贯通化为己有。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管你面对怎样的群体,其中必有人会你不会、人知你不知的学问与因由值得你关注。

    我自认为是个肯于学习善于学习的人,一生读书求知学而不厌。在我的少年时代,传媒有限,文化荒芜,可视的几乎只有书本,而书的存在也是凤毛麟角,弥足珍贵。书店里永久性地摆放着马恩列斯毛和鲁迅高尔基的著作,因此,我只能以有书人为友,凡有藏书者,我都积极交往。除此之外,就是聆听和记诵父老乡亲们的经典语录,谁说的话是我想不到写不出的,就记录在笔记本上,时常翻阅温习,以至小时的作文,经常跳跃出农谚俗语。从一般意义上讲,左邻右舍都是我的老师。然而人人皆我师,人人非我师,虽然从他们身上所学颇多受益非浅,我却不可能无端地向其执弟子礼。

    生我养我的村庄名叫长源,在那片土地上,真正为我师者三人。王树松先生教我识字开我蒙昧,尽管他早早弃教,我却一生执礼甚恭,不敢忘蒙学之师。巫孝文先生于我有授业之恩,在我年少时将我的文章散播于十乡八里,极大地激发出我的荣誉意识和求学上进之心。还有外来的潘宗玉女士,大家闺秀风范,娴淑清雅气质,虽然只是个小学老师,却对我人生品格的形成产生过至关重要的影响。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经常成为我的读物,日记中有一段话甚至成了我人生的指南针:“人生是一棵树,不同的世界观决定不同的长势,有的成梁成柱,有的为桩为楔,有的不能成为支撑和用具也要化一炉火献光热于人类,只有自甘堕落者才成为腐朽。”此外还有两人的影响也比较深远。我刚上一年级时看连环画,大哥认为我是在看图画,见我能朗读那些文字有些奇怪,便找来一些不相干的文字让我辩认,从而激发出我识字的热情,以至我至今仍然深信自己从小比同年级的人们识字要多些。另一个是村里的铁匠黎淼星先生,他一生只与我交谈过一次,而就是这一次交谈,使我懂得了该怎么读书,该读什么书。那年我十二岁,一次正走在放学路上,手里拿着一本战国故事在阅读,他拦住我,问询姓名,然后指出读书不能只读故事小说,要多读史志,知历史才能知天下,会讲故事不是学问,通晓古今才是学问。后来他离开了那个村庄,我再没见过他,但他的话一直指引着我学习的方向。

    在那个村子里,想收我为徒的当然还有他人,而能让我执弟子礼的唯此五人。也许我轻狂,自十九岁出江湖,凭拙笔一支开启人生征途,我就认为那偏僻之地已经没人能为我文字师了,却偏偏有人学会了摆弄文字就妄自尊大,无事生非纠缠不清,强迫我尊其为师,远隔千里用微信寄发几行文字,你不膜拜他就生气,甚至见我作诗填词便无名火起,世上强横霸道,莫此为甚。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文字在那片土地上超今迈古,倘若琴堂先生在世,我一定甘拜下风愿为弟子仰承衣钵,可惜那个村子里人们仅知的进士、一个受晚清著名教育家吴獬题写碑铭的人,我今生只见其坟茔未睹其风采,与贤儒失之交臂。吴獬老夫子,桃李遍中华,字凤笙,少年及第的晚清能臣张之洞赞说“洞庭一湖水,唯凤笙饮一匙,我与诸公仅尝涓滴耳”推崇倍至,可以想见吴老夫子必有旷世之才。老夫子未将北洋首脑吴佩孚放在眼里,却抱病前来为琴堂先生题写碑铭,当可推想琴堂先生必是饱学之士。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琴堂先生已逝,没有强迫吴老夫子来题碑铭;吴老夫子虚怀若谷,没有强迫张之洞夸赞。而今人怪异,自以为才高,便强人承认其高,倘若真是高才,何苦如是?山不言自高,海不言自深,任何主观意志都改变不了客观事实。就你家屋后那小土丘,不管你如何吹嘘,世人也不会认可就真的高过珠峰。就你家门前那一带之水,不管你如何夸张,世人也必不会认可深过马里亚那海沟。而人贵有自知之明,江南七怪纵然侠名满天下,也没狂妄到要去与王重阳比武,他们知道自己连一个丘处机都打不过,还找不到与中神通比武的平台。当然,他们也懂得去行侠伏义是正能量,能被天下称道;纠缠王重阳那是负能量,会遭天下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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