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跟着妈妈来到一个叫吉村的小村庄投靠一个远房的亲戚水叔。这个小村只有100人左右,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30岁至55岁的中年人都在离村子不远的开发区打厂工,他们除了上班外,其余时间种田,生活过得挺滋润。妈妈当时已大着肚子,她就快生了,我们迫于无奈才投靠他们。水叔有一个很凶的妻子,看到妈妈大着肚子,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变得比夏天的天气还快,连门也不让我们进去。妈妈一只手拖着一大包行李,另一只手拖着我,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了,她想住在村头那间没人住的庙里。她默默地流着眼泪,我也流着眼泪。
爷爷是湛江某国企的退休工程师,每个月有1500元的退休金。奶奶是一个退休工人,有700元的退休金。单位分给他们80平房的房子,这样的生活在当地算是小康之家了,可上天和爷爷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爸爸天生弱智,爷爷为了给爸爸治病,花了不计其数的钱。小叔大学毕业在大城市工作,极少探我们,爷爷却为小叔感到无比的自豪。看在爷爷的份上,单位给爸爸安排一个派派报纸、打打水的闲职。我有一个哥哥,他严重弱智,还有暴力倾向,如果稍不留神,他就会用凶器袭击人。爸爸上班,家里只有爷爷和奶奶照顾哥哥。奶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缚着哥哥的手,他不停着叫喊,经常大小便失控。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工作的妈妈又怀孕了。回乡下生孩子是爷爷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乡下的生活指数低,如果有一点钱的话,在乡下建一套房子,种上几亩田,也胜过呆在城市。最重要的是,可以让健康的孩子与不健康的孩子分开养,不让我们互相影响。因为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会伤害我们,他的行为不受大脑控制,当他的力气越来越大的时候,行为就越来越可怕。
爷爷打电话给吉村的远房叔叔水叔说明原因,我们住他的房子是暂时的,不超过半年。水叔支吾了一番后,最后勉强同意了。水叔的老婆知道后,象发疯的狗一样骂个不停。妈妈没有哀求,她拉着我,慢慢地走出吉村。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人拒之门外,又遇上天黑,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啊!正逢六月炽热的天气,我的身散发出阵阵的臭汗味,早上从家里出来,我们只吃两个包子,中午未吃半粒米,我已饿得头重脚轻了,我对食物充满了强烈的渴望:“妈妈,如果我们有东西吃就好了。”
“你看,田边有一片花生地,你过去拔起一棵,我很累,想坐一会儿。”妈妈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块石板上,她的表情很痛苦。我拔了一棵花生,坐在妈妈的身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妈妈看到我的嘴角沾着泥巴,吃力地伸手给我抹干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妈妈,你为什么不吃?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依在她的身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我肚子痛,可能就快生弟弟了。”妈妈的声音很虚弱,头上冒出大粒粒的汗珠。我的脑海里掠过一丝丝的恐惧,妈妈会不会死?死亡的恐惧占据着我的大脑,我哭了起来:“妈妈,你千万不要死”
这时,一个50多岁的女人骑着自行车向我们方向驾过来,她显然是赶集回家,向我们打招呼:“你不是亚娣吗?我昨晚听水叔说你今天要回来呢?天黑了,你和孩子还在瞎逛什么?”
“二奶,我是亚娣。”妈妈未说完,眼泪已流出来了。
二奶听完妈妈的描述,骂道:“水叔的老婆不是人,全村的人都讨厌她,好吃懒做,又贪小便宜。走,到我家去。我的孩子们在外面工作,家里有空房子。”
二奶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她下车扶起妈妈,还递给我一只又红又大的苹果,这是我一生中吃过最好味的苹果。
二奶安置了我们住下,还让我们和她一起吃饭。我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妈妈歉意地说:“孩子中午没吃饭。”
“吃,吃多一些,二奶虽然没什么好菜,但有的是米饭。”二奶爽快地说。
二奶是村中是最泼辣的老妇,好打不平。村中的人既怕她,又喜欢她,她是一个媒婆,全县的花边新闻她都知道,只要她在家,屋里就会坐满人。晚上村里的三姑们全到了,二奶添油加醋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翻,三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水叔老婆的不是。妈妈作为一个弱势群体,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精神上的支持,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说谢谢。
晚上10点,妈妈的羊水破了,她怕弄脏二奶的家,悄悄地去一间空的猪棚里生孩子,当弟弟“哇”的一声划破宁静的村庄,二奶飞快起拿起一条毛巾和一把剪刀走出门外,我也跟在后面。妈妈流了许多血,有一个小家伙血淋淋地躺在妈妈的怀里。我害怕极了,又一次哭了起来:“妈妈,你不要死”
“没事,你妈妈没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真是天有眼,生个弟弟,有小鸡鸡的。”二奶看到小鸡鸡,胜出望外,她熟练地帮妈妈剪脐带,给妈妈穿好衣服,然后用毛巾包起弟弟。我扶着妈妈一步一步地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产后非常虚弱的妈妈感激不尽,说了几十句谢谢。二奶爽脆地说“客气话不用说了,等孩子有天考上大学,一定请我饮杯酒,告诉他是我接生他就是。”
爷爷经常打电话到二奶家问我们的情况,他每个月定期给妈妈寄来200元的生活费。米是二奶赠给的,这样足襟见肘的生活过了半年,妈妈觉醒了,她不想过这样寄生的日子,她作了人生头一次勇敢的决定。妈妈是贫困所迫才嫁给弱智的爸爸,她心里从来未爱过这个男人,她也不爱哥哥,看到哥哥,她就想起弱智的爸爸,但并不影响她对生活的热爱。
“老爷,你回来给我带孩子,我要去开发区打工。你向小叔子借一万元,建一层楼房,我打工还给他。”妈妈尽管目不识丁,却是一个有计谋之人,她不想吃嗟来之食。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想出好办法。爷爷真的从小叔手里借来了钱,(如果不是妈妈的多次催促,爷爷一定不好意思向小叔借钱,他毕竟是一个要脸的老知识分子。)那时的物价低,我们用一万元,建好了一套90平方的房子,外墙不装修,我们没有任何家具,那张床也是二奶送给我们的。
从始,70岁的爷爷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的退休金撑握在奶奶手里,刚开始,奶奶每个月还准时给爷爷寄来200元,后来听说妈妈入厂打工有600元的收入,遇上旺季还超过1000元,奶奶干脆不寄了。爷爷也没说什么,奶奶未退休前是一个工人,因为操作不慎,一只手被机器搅断了,她用一只手去照顾一天比一天大的孙子,还要做饭给弱智的爸爸吃,爷爷还能说什么呢?他真的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接受苦难生活的煎烊。
妈妈是三班倒工人,一个月没有休息时间,除了上班8个小时外,其它的时间都在家里。她的脾气本来不好,嫁给这样的男人,还生一个严重弱智的孩子,她已不胜心烦,经常在二奶的面前说自己前世做太多的坏事,才有今生的报应。二奶是一个无师自通的神婆,她听妈妈说这些话,帮我也算算“亚娣,你这双儿女了不起,将来飞黄腾达,谁说你没有福气?你的福是晚福。”妈妈听了欢天喜地,将二奶视为知已,无话不谈。
自从奶奶不寄生活费回家后,妈妈变本加利地骂人了,经常在二奶的面前骂奶奶藏私房钱,不顾别人的死活,骂爷爷不中用,天天饮酒饮到不省人事。但她从来不骂我和弟弟,她将二奶视为亲娘,晚上,我们去二奶家看电视,吉村的乡亲和城里的人没什么两样,唯利是图,看到我们家生活艰难,他们不让我和弟弟到他们家看电视,只有二奶欢迎我们。二奶也曾经历了一段很艰苦的生活,尤其是她孩子上大学那几年,她也一样受尽村里人的白眼。现在,她过上小康生活,便同情起比她更贫的人来了。妈妈右手抱着弟弟,左手着我的手,妈妈的手已很粗糙了,象老树皮一样裂开了口子。她是计件的生产工,装好一件电器四毛钱,为了多装,8个小时,她的手没有停过,如果是旺季,她的手裂得更利害,那1000元的工资,妈妈到底流过多少汗水?双手起过多少血泡?。我苦命的妈妈只有30多岁,看上去比二奶还老,头发已花白了。
妈妈看到爷爷不顺眼,必然骂个不休,面对妈妈的侮辱,爷爷三缄其口。每次听到妈妈的数落,我的心里都很难过。骂完后,她搂着我哭了:“妈妈嫁给你爸爸这样的废物,一世人辛苦三世,你哥哥又这个样子,你叫妈妈怎能开心起来?妈妈一个人赚钱养一头家很辛苦,你知吗?我也不想骂人,我怕你爷爷饮醉,弟弟不见了,他也不知,我上班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你和弟弟”我也跟着妈妈哭。如果我大了,一定赚许多的钱让妈妈花,让爷爷饮上最好的酒。别的小伙伴还在撒娇,我已象大人一样思考问题了,为了增加收入,我做完家务就去田里捉福寿螺,5毛钱一斤,捉到一桶就让妈妈拿去买,然后妈妈买菜回家,一家人围在着吃,妈妈虽然骂爷爷,可有好吃的,她首先挟给爷爷,然后是挟给我和弟弟,最后才是自己。逢上这个时候,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觉得自己可以为妈妈分担了。
8岁那年,其它小朋友都上学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村里,我天天哭闹要上学。
“亚娣,你要让小红上学了。咱家的孩子聪明,你不能担误她。”爷爷最后沉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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