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夜赶路,车子经过一道熟悉的山沟,随即触发了记忆的闸门,勾起了我对16年前一段往事的回顾。
那是我参加行政工作不久,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季。当时农村传播流行一种“门徒会”的民间非法迷信活动,一些稍微有些文化的不安分子,纠集一起搞什么“大会”、“小会”、“分会”竟然上下串通一气形成了一个不法组织的网络。他们模仿"jdj"的礼拜形式做祷告,学习经文,听所谓的传教人讲sh经。那年月,深山里尚未修通公路、生活用电都没有,绝大部分居住在深山里愚昧无知的老百姓,因为看不到报刊、杂志、听不到广播,更别说电视、电视这些传媒,根本不懂政策法律;加上文化娱乐活动贫乏,农村医疗保障薄弱,农民缺医少药,精神空虚就盲目地随波逐流追随这些人。以为入了“门徒会”就有神保佑不会生病,吉祥如意,风调雨顺,全家安康。这种非法活动象瘟疫一样很快传播开来,入会的人有了精神依靠,对基层组织和基层干部工作作风上的一些不满情绪,慢慢诱发出来,被少数心怀叵测的“门徒会”组织者利用。形成群体上访给基层政府施加压力,讨什么公道。
当时一些乡政府频频告急,经常受到群体上访群众的围堵,以致于扰乱了正常的工作秩序。我们出于对非法民间组织的关注,介入对群体上访事件的调研工作,有幸获知一些事件宝贵的一手资料,了解大量真实原因与证据。
其实,矛盾的起因都不是这些群众抵制税费、计划生育或是政府安排的其他任务,而是针对在落实这些工作任务过程中,基层干部的粗暴工作作风不满。那时候对计划生育对象可以拉猪、牵牛、上房扒屋顶,可以用绳子捆住逮走,强行送医院做绝育手术;落实烤烟计划面积可以大片毁坏农民的麦苗与蔬菜。我的前任股长是单位公认的才子,文思敏捷,思路清晰,出笔快、文锋好,自然是调研活动的主笔。下乡村调查了解回来后,他把这些群体上访活动的起因自然归结为:基层干部工作作风有待整顿的观点上,在讨论事件定性上老股长非常固执己见,竟然在会议上公开与单位主官争执不休。我就被单位委派再次下去了解核实情况,其实老股长的一手材料是很丰富,只是换个角度去写就行。
这个过场还是要下去走的,回来后我在整理调查笔记期间,老股长求助似的询问我掌握的事实是否与他的调查有出入,殷切的希望我能支持他的观点。我说:
“事实也是清楚的,你的观点也是对的。”他很诚恳地问我怎么下笔,我明白老股长的意思。可我是个部队退下来的文秘人员出身,我知道服从命令、理解、体现领导意图去写文章,才是一个称职的文秘。我的材料观点是表现单位主官的观点,发成文件是代表政府的观点,不能以自己个人的认识去定位材料的观点。我坦诚地给老股长解释过后,特意提醒他理解我当时在单位还没转正的难处。我按照领导列出的调研报告提纲操作,给系列事件定性为非法组织在搞有政治色彩的阴谋活动。于是不仅顺利地完成了所有文件材料任务,而且调研报告一路报到地委、省委乃至于中央办公厅。我的文字功夫一夜之间反而成了单位的一枝笔,而老股长自此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党支部抽回了入党申请书,同时递交了辞去股长的申请,不久他调动去了别的单位。
二
“门徒会”非法活动被定性以后,为了有效遏制其继续蔓延,上级安排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取证。准备采取行动予以解决打击与取缔。于是活动比较频繁的cy区派出所,派出干警分组深入农村展开调查取证。
在一个斜阳高照北风漫卷的午后,派出所两名干警从dw村村支书家吃过午饭,到农户院落去溜达。因为酒精的作用他们显得很兴奋——个个面红耳赤,一路上衣衫不整,旁若无人似的又唱又闹,说说笑笑进了农家院落。一进村头就遇着一黄一黑两只大狗拦路,凶恶地扑咬早已搅扰了两人的兴致。他们用木棍和石块开路,终于把狗逼退进院内,进院门口一看有一老头,正坐在柴堆前旁若无人地在剁柴草,对于他们与恶狗的激战毫不理会。就心生气愤,走过去责问老头为什么不看好狗,老头按部就班没事似的继续手头的活儿,头也未抬一下。这就伤了干警的面子,走向前去推了老头一把:
“跟你说话怎么不站起来,那狗是谁家养的,跟你一样不认人吗?”老头大个趔趄,摇了几下头抱着柴草就要避开。干警们哪里容他这样无礼的放肆,就去扯住他的衣袖要他回答问题。老头显然害怕了一挣扎破旧的衣衫扯破了一片,这才哇唳哇啦吼出声来,原来是个弱智的聋哑人。这时狂叫不休的恶狗重新扑过来帮腔,干警们羞闹成怒把老头推倒地上去赶狗,老头虽说弱智聋哑,这会儿既破了衣袖,有被摔在地上,看见自己的伙伴大黄狗为声援自己正挨追打,把起来拾起柴棍扑上来赶他们走。
这样叽哩哇啦的吵闹,加上几条大狗狂叫,就招来院里院外的村民好奇地赶过来看热闹。正撞见俩干警一个在打狗,一个夺过聋哑老头手里的棍子,正把老头踢翻在地。老头的侄媳妇不高兴了,冲过来要替弱智无用聋哑大伯出气,一边骂一边用手中的扫帚去轰干警走。这俩干警本来就在趁酒洋疯,哪里示弱。取下身上带着的警棍反击,围观的村民大都是本家叔伯兄弟和亲戚,怎么容忍他们的粗暴无礼呢。发一声嚎,都来夺他们手中武器。其中一个干警怕吃亏,就拔出手枪意欲鸣枪示警,村民误以为要射击他们,混战中把警棍、手枪全部夺走藏起来了。干警们丢了武器才知道创下大祸,赶紧撤离现场返回所里报警。
于是乎,干警在执行调查“门徒会”非法活动的公务过程中,被“门徒会”成员聚众围攻,切抢去武器装备,电报直接传到公安部去,成了震惊全国的特大枪案。政府在对付“门徒会”非法活动的措施上,就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要下硬茬,决不能再手软!”
公安部直接批准立案,省公安厅动用防暴警队上了200多人的武警把整个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愚昧的群众还不知闯了多大的祸事,只是知道警察要抓他们。就紧闭院门不出来投降。我当时也随“行动部队”在现场参战,主动要求进去做疏导工作,一位现场指挥的老领导同意了请求。当我走进院场开始与群众喊话时,现场指挥的高音喇叭反而叫住我:
“不许靠近村民,马上撤退出来!马上!”原来总指挥怕我被抓进去做了人质,影响整个大方案动作。当时,我心里嘀咕:
“这样劳师动众不值,给我些时间我肯定能够说服村民,不动一刀一枪就可以要回枪械武器的。”我极不情愿地拖拖拉拉撤回远处,公安干警、武警一起出动,先用催泪瓦斯开路,然后四面冲锋包抄进去,把整个院落弄得天翻地覆。那一天当场拘留涉嫌抢枪的疑犯27人,加上外村参与非法活动的骨干分子一起拘留审查逮走80多人。我们自然是大获全胜,不仅追缴了枪械,而且无一人伤亡,打了一场漂亮的“平叛战斗”一线参战的同志们大多立功受奖,而我呢,因为服从命令不坚决,将功补过免去三等功的奖励。
三
这个突发事件过后,县委、县政府紧急动员县、乡两级机关,抽调精兵强将组成社会主义教育工作队,进驻所有设计非法迷信活动的乡村,展开社会主义思想政治教育运动。我当时虽未转正,因为熟悉政策与实际情况,县上领导点名派我在抢枪案事发地--dw村,担任工作组副组长,任组长的是区委书记老zh。参加培训时间,当我看到担任工作组正副组长的,都是各部、局、科、室、办的“领导干部”时,大有受宠若惊,如芒刺背的感觉,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领导信任,把工作竭尽全力做好。
进村后老zh就给我压担子,二组--就是枪案事件的核心区域让我去。当时我年轻气盛,听到老zh的几句奉承就晕晕乎乎根本没多想,满口答应下来。可是真正住到二组即p家院子后,我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二组全组32户人家只有一两户(一户为五保单身老人)没有参与这次非法活动!其余全部卷进枪案里去了。致使我吃饭住宿都没人肯管。我只好暂时落脚那户“政治可靠”的陈家,然后去一家家调查摸底,分类排队确定思想工作的突破口。象开辟根据地一般,争取迷信群众“投诚起义”的分化瓦解工作。
当我爬上一面山坡时,远远的就听到看家的黄狗、黑狗或是白狗一叫,等到大汗淋漓走到农户门前,看见关门挂锁不见主人。再走到高处一瞧,原来老百姓一听见狗叫就知道我要来,人家就拖着农具上坡进地躲走了;等我再撵到地里,人家又进山林里去砍柴了,一连几天都这样。
因为是整个工作队的重点区域,zh书记与我一起守在这里,看到这样他也着急得愁闷烟--束手无策。他建议确定几个重点,上报队部抓进去再震慑一下。我不支持他的观点,总认为只抓不教育不能解决问题根本。再说除了极少数顽固分子,绝大多数是基本群众,还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范畴,打击面不能再扩大。我虽年轻,政策、法规还熟悉,又是县级机关来的副组长,老zh也没固执己见,就说让我再辛苦几天,单个做群众转化工作,争取把学习宣传政策、法规的村民会开起来。等到队部通知老zh汇报第一阶段工作成果时,我的群众会还是没能开起来,老zh临走交代说:
“再给你三天时间做瓦解工作,如果局面没起色就按我的意见办。”这最后的通牒着实让我苦恼。这天晚上我与驻地房东聊天,询问他们当地民情风俗,了解到参与非法聚会的农户里谁的性情豪爽些,谁家原来最好客,谁又是最能喝酒的人。按照他提供的线索,我在心里圈定了一个对象后,第二天我起早赶在他们进山下地前,就悄悄地等在门外。
嘿嘿,看你再躲我!结果当这户主人起床提着夜壶开门时,哈哈,让我逮个正着!为了套近乎,我就打破尴尬开了农村人不会介意的玩笑说:
“昨晚被媳妇缠困啦?怎么这么晚才起床?”他缅甸地一笑,回答我说:
“都老夫老妻啦那像你们年轻人没出息。我起的不晚,是你来的太早!”我借机顺手到柴场抱了些柴草,反客为主钻到屋里寻火炉烧火取暖,他也就跟着我灌些水来吊在火炉上烧开水。烧水期间我就找些话题与他闲侃:询问他家今年粮食收成如何,喂猪几头,牛几头,鸡多少,羊多少?几个孩子,都上几年级?超生的孩子被罚了多少款等等,决不敢提信神的事情。这样等水烧开他给我泡上一杯茶叶就想开溜。借口今天请有个帮工干活,不能在家陪我闲扯,要下地去。呵呵,我是什么人,还不明白他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就顺口答道:
“那你去吧,我就在你这儿烤火。等着给你陪客喝酒,正好这两天酒瘾犯了。”哈哈,我缠上你了!既然进的来,就别想着轻易把我赶走!我一边烤着炉火,一边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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