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母亲,躺在病榻上残喘。
探病的亲邻说:“老人家,多有福气啊
看看儿女们有多孝顺!
病的这么久,还有后人喂吃喂喝
伺候你起居,换药、打针。”
母亲提高了嗓门,大声回答说:
“都好,都好。一个比一个孝顺!”
在身旁没人说话的时侯
我分明看见,她眼角滚动的泪水
和一声一声,悲切的噎哽。
她老了。多大年纪、啥时的生日都说不准。
何况多年前,早已经是老眼昏花
连人的相貌、高矮都不能辨清;
只有靠你大声、反复的呼叫
才能把来人辨别,认定。
每次去探望,我都无语沉默,不愿说话。
安静地凝视着她沧桑、衰老的面容
回忆她中年时候结识的身板,爽朗的笑声;
悄悄观察她孤单、独处时的神态与反应
母亲常常自言自语,反复念叨着:
“调皮的小外孙,放学路上车多人挤;
屋坎下的樱桃该红透了,由谁去摘下分给孙儿们?
上大学的外孙女儿,生活费紧是不紧?
小女婿天天骑摩托车外出,总忌不了喝酒;
大孙子在外地开货车,那里山高弯多,路段不熟悉;
一桩桩,一件件怎不叫老人家,她挠心?”
粉碎性的骨折,打上了满腿石膏
又是八九十岁的年纪,躺得浑身酸痛
皮肉都起了溃疡,却从没喊过一声疼痛
倒是夜深人静时,常常哀求老天爷
早一些让她卑微地、悄悄死去
看着她孤独、无助的寂寞、伤感
像千百只小虫子,蚕噬我的心灵。
轻轻的伸过手,去让她感触些安全和温暖
竟然闭着眼睛,她也能叫出我的乳名——
凭着那微弱的体温,难道这就是人常说的:
母子连心,母子连心
老母亲呀,我不再忍心看着你被伤痛折磨
反复感受这孤独、恐惧。我情愿送你西去
那里,好歹有陪你说话的老父亲
尽管无微不至地奉茶端水,却无法排解
你的满腹牵挂,更替代不了你的伤痛
抚慰你内心谦卑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