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中,父爱的记忆是模糊的,对父亲的感觉更多的是惧怕。父亲一生为官,是一个雷厉风行、尽责尽职的人,他脾气暴躁,对我们四个孩子管教更是严厉,他从不言儿女情长,对我们的教育方式运用更多的便是训斥,母亲却很依顺我们四个孩子。
父亲是一个工作狂,工作忙碌,在家的时侯很少,但家规很多。在生活上要求我们:食不言,寝不语;在为人上要求我们:尊长爱幼、诚实、礼貌;在道德上要求我们正直、善良,不求我们成才,但求我们成人。有时我们四个孩子在家里疯成一团,其中有一个报信说:“爸回来了。”家里顿时安静下来,都乖乖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那个年代没有饭店,父亲总把同事、朋友领回家中吃饭,那样家里就能做上几道平日里吃不到的好菜,可是父亲给我们立下了规矩,客人不吃完下桌,我们小孩不许上桌。于是,我们四个孩子就扒在门边等着、盼着客人们快些吃完,然后我们便一拥而上,把那些剩下的盘底一扫而光。
四个孩子中,父亲最宠爱我,我虽然任性,但在父亲面前却很乖巧。记忆当中,父亲只打过我一次,因为我打碎了一块很大的玻璃砖,父亲的巴掌刚落到我的后背,我便赌气地跑到外面,在柴禾垛里躲起来哭了一天。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时由于发挥失常,名落孙山。我哭得天昏地暗,父亲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哭有什么用?明年再努力。”夜里我睡不着,看见父亲屋里星星点点的火光,还飘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我听见了父亲轻轻的叹息声。第二年,当我打理行装要去沈阳上大学时,父亲还是对我说了一句话:“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那一年,当我为了爱人放弃工作,远离父母、亲人,远离故土时,父亲由于不舍得让我离开,曾在家里大发雷霆,当我要踏上隆隆的列车,父亲塞给我一些钱,还是说了一句话:“常给家里写信。”
几年后,家里都安上了电话,我常给家里打电话,父亲接电话时偏多,但是他没有更多的语言,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什么时侯回来?”前些年回家探亲,每次返程时,我和母亲、姐妹们都要哭上一场,父亲还是训斥我们说:“哭什么哭,不许哭!也不是生离死别。”
今年春节我们又回到了家乡,现在的父亲早已退休在家,身体还算硬朗,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去住楼房,还是舍不得离开他那个独门独院。没退休前的父亲从来不做家务的,而现在的父亲却把木柴劈好,码得整整齐齐。每天清晨,父亲起得很早,掏尽煤灰,拎够一天烧的煤,点燃炉子,烧暖屋子,温好热水叫我们起床洗脸,而母亲已做好可口的早餐。吃饭时,我看见了父亲手上干裂的血口,还看到他因牙齿缺失缓慢、费力地咀嚼食物,我突然心里猛然抽搐了一下,继而鼻子酸了起来,父亲把菜一个劲地往我们的碗里夹,不住地说:“快吃,快吃,一会凉了。”
我们要返程了,由于客流量很大,我们预定不着有座位的车票,父亲在屋里焦急地徘徊、叹息,不停地打电话咨询。临行时,我拥抱了母亲,平生第一次含泪紧紧地握住了父亲的双手说:“爸,我走了,您要保重身体!”一路上,父亲的电话伴随我们每一段的行程,到家的第一件事情,我就是给父亲打电话报平安,我和父亲叙述一路见闻,父亲只是默默地听着,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话:“好好休息吧。”几个小时后,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是家里的电话,是父亲打来的,我下意识地问:“爸,有事啊?”父亲语塞了一下说:“没,没事,我想看你在做什么呢?”我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相见难,别亦难。这就是我的父亲,那个记忆中不言儿女情长的父亲;这就是我的父爱,让我用一生去品味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