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则英。”
纳兰则英是楚夫人的兄长,但他们并非同母所出,自幼兄妹之间感情就不甚亲,楚夫人出嫁之后兄妹间更是鲜少联络,若非真的走投无路、求救无门,楚夫人也不会想到要去求他。
“舅舅?您说的是那个舅舅吗?他会帮我们?”楚兰非常不敢相信。“不可能的,娘。爹以前曾说过那个舅舅是很势利的人,当初以楚家富有的家世,他都很瞧不起我们了,遑论我们而今已被抄家,您想他有可能理我们吗?”
楚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相当反感。
“这总得要试试看啊”老实说,楚夫人也不确定她的兄长是不是肯帮她,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不想放弃这唯一希望。
“不可能的!那个舅舅不可能会帮我们还债的!”楚兰不抱任何希望。“休说二十五万两这一大笔数目,舅舅连一百两都不会给我们。”
“娘不是要叫你们舅舅替我们还债。”楚夫人解释地说。
二十五万两,就算她哥哥愿意帮她,他也没有这笔钱!
“那娘是打算?”楚兰不解地问。
“没错,拖欠官银是我们不对,但我们楚家之所以亏空朝廷那么多钱,并不完全是楚家的错,朝廷也有责任的!”
这的确是可行之道,如果向皇上解释清楚,也许朝廷会宽恕她的父亲。
“没错。”
“那叫谁去京城拜托舅舅呢?”她们楚家如今只剩下母女三人了,连一个奴仆也没有。
楚夫人思索了一下。“刚儿、毅儿现在关在牢里,江儿、月儿又已经远嫁,畹儿身体不好,只好兰儿去了。”她一脸歉然地看着楚兰。
“我?”楚兰诧异的指着自己“不,我不要去!那个舅舅绝对不可能帮我们,我不要去自取其辱。”她坚定地拒绝。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别人,现在要叫她去拜托那个舅舅,打死她都不去!
“兰儿,替你爹还有你的哥哥们想想啊!他们现在关在北京的牢房里,不知道会怎么样”楚夫人既哀伤又惭愧地拜托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舍得叫自己娇养的宝贝女儿,抛头露面地奔波到北京去求人呢?她也不想这样
“娘,我也很担心爹和哥哥们,可是舅舅一定不会帮助我们,你又何必叫我跑这一趟呢?”
“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兰儿,你去吧,就当是为娘的拜托你了。”楚夫人恳切地说。
“可是娘,我真的不想去”楚兰为难得快哭了。
“你不去的话,是要叫为娘这把老骨头自己跑一趟,还是要叫你病弱的妹妹冒死上北京?兰儿”
“兰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楚夫人不禁落泪,现在连女儿都靠不住了吗?”
一旁的楚畹伸出手轻拍她的肩。“娘,您别伤心,兰姐姐不去没关系,畹儿去!”她娇美的嗓音柔细如风。
楚夫人拉住她柔嫩纤细的小手,怜爱地握在掌中“畹儿,娘知道你乖,但你的身子不好,时常七病八痛的,娘不放心让你上北京。那个地方不比江南这明媚之地,气候温和;那里很冷的,你的身子骨会受不了。”
“没关系的,娘。就算会受不了,畹儿也要去,因为我要救爹和哥哥们。”她的语意轻柔,但挟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决。
楚夫人知道她是认真的。“畹儿不要这样,为娘会说服你兰姐姐;我不准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并非她偏心,偏疼这个娇美可人的小女儿,只是她真的很怕以畹儿这体弱多病的身子,未到北京就先遇不测
“娘,一样是爹的女儿,没有理由要兰姐姐一个人去冒险,这对她太不公平了。让我去,娘,畹儿保证会没事的。”
从刚才一开始,她就有心自己上北京去求舅舅,所以她一直没有开口劝说楚兰。
“畹儿,娘希望你留在娘身边”楚夫人感动地伸手轻抚楚畹绝美的脸庞,眼中满是不舍。
“娘,让兰姐姐留在您身边比较好,兰姐姐身体健康,留在您身边可以照顾您;如果是畹儿留下来,反倒还要让娘费心照顾我,那多不好。”
“畹儿”见她去意已决,楚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挽留。
也许她真的该让婉儿去试一试,毕竟她已无路可走。
“娘,您答应我吧!”楚畹恳求道。
楚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要自己小心!”为了救夫救子,她只好委屈这个她最宝贝的小女儿了。
楚畹高兴地点头“我会的,娘,畹儿一定会拜托舅舅将爹和哥哥们救出来。”
“但愿如此了。”她摸摸楚畹的头,轻叹道:“好孩子,你爹没有白疼你。”
这么乖的孩子,愿天保佑她吧!
“娘,那我就先回房收拾了。”
楚夫人点点头。
走出这个房间之后,楚畹抬头望了一眼蓝天,一抹高大俊逸的身形不经意地浮现在心中。她不禁红了脸。
“那么好心的人,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帮我的吧?”她喃喃自语道。
苏州有一个官员适巧要送女人入京候选秀女,他是楚云清的故人,楚夫人就拜托他顺便带楚畹同行。
一个多月后,楚畹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北京,很快地找到中堂府,求见她的母舅纳兰则英。
她被带到大厅上,厅里老早就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约六十开外、白发皤然的老者,另一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艳丽的中年贵妇。
楚畹惴栗不安地来到他们面前。
从小被父母娇养在深闺里,她承认自己是有点胆小,稍微受到一点惊吓就会昏倒,但她还不至于因会怕生而上不了台面;可是眼前的这两人却令她不由得打从心底畏惧,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
“你就是芝英妹子的女儿,楚畹?”老者开口了,语气是异常的淡漠。
“是的。楚畹拜见舅父、舅母。”看得出对方的冷漠,楚畹还是很得体地向他们叩拜,不敢失礼。
纳兰则英对她微一颔首,似乎很满意她的识礼,而一旁的贵妇则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明显地表现出对楚畹的不屑。
“起来吧,一边坐。”纳兰则英示意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楚畹自地上起身,谨慎地侍立一旁。“不敢,楚畹站着即可。”
那个中年贵妇立刻冷着说道“也好哪,省得这个脏丫头弄脏了我们的椅垫!”
楚畹闻言心中一震,一张粉脸也不知不觉地羞红了。
脏丫头?还没有人敢这样说过她不过以她现在这副狼狈的德性看起来,好像还蛮适合这三个字的楚畹心中不禁苦笑。
纳兰则英对于自己夫人无礼的态度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淡漠地向楚畹问话:“我和芝英妹子数十年不曾联络,小外甥女今日远道而来,可有什么事吗?”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生疏。
不等楚畹开口,那个贵妇马上抢着说:“唉哟!老爷,你何必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楚家被抄家了,楚云清现在被关在牢里,这脏丫头来这里攀亲带故,当然是要求你帮忙了,何必跟她说这么多”
一语未完,纳兰则英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贵妇立刻乖乖地噤声,不敢再说。
“是的,舅父,如同舅母所言,楚畹的确是为了家父的事而来,想拜托舅父帮忙。”舅母说的话令她惭愧万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地说明来意。
纳兰则英调眼看她,一双老眼的神色冷得不能再冷。“令尊的事我有所听闻,老夫也感到相当遗憾,但,我帮不了你们。”
“舅父”她有点讶异。她知道求舅舅帮助他们很不容易,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直接了当,一点情面也不留。
“说帮不了你们就是帮不了,你还罗嗦什么?”贵妇厌烦地瞪着她。
楚畹情急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向纳兰则英说道:“舅父,请听我说,楚畹不敢要求舅父帮忙我们什么,只是拜托舅父代家父向皇上陈情”
“这些事老夫不想管。”他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纳兰则英见死不救的态度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但楚畹仍然不肯放弃。
“舅父,只是请您向皇上说几句话,并不会浪费您多少工夫的,舅父”她不死心地请托。
“小外甥女儿,你可知道当今万岁爷最痛恨的,是什么样的人?”纳兰则英突然问道。
“是拖欠官银的人”这种事她早有所闻。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她们楚家今日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没错。万岁爷最痛恨拖欠官银的人,既然如此你认为老夫还敢去替楚云清说些什么吗?老夫不想自找麻烦,惹祸上身。”他的话说得很绝断,不留余地。
果然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楚畹不禁深深悲叹。可是一想到父兄现在还困在牢里、母亲在家中殷殷盼望,她依旧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
她必须撑下去,只要父兄尚未被判刑,就一定会有希望救他们出来,不能轻言放弃!
“我相信只要皇上了解原委,一定会原谅家父,不会连累到您的。”
“这种事你能保证吗?哼!”纳兰则英冷哼一声,显得有丝不耐。“总之,这件事老夫绝对不会插手,你走吧!”
“听到没?叫你走啊!杵在那儿做什么?快滚哪!”贵妇指着楚畹的鼻子下逐客令,一副巴不得立刻将她踹出大门的样子。
楚畹虽然感到很不自在,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不走。
“舅父,您这样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可还记得家母是您的亲妹妹?”她的态度口气恭谨依然,但说出来的话却尖锐无比、咄咄逼人“虽然家母与您并非同母所生,但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可算是个人吗?”
她知道她不该说出这种不敬的话,但纳兰则英不仁不义的态度,实在把她极罕露的脾气给逼出来了。
纳兰则英听了这番话,整张老脸皤然变色。
“唉呀,老爷,您听听,这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骂您不是人那!她”
“住嘴!”他面色极端不善地吼向那个中年贵妇,旋即换了一张脸面对楚畹。“小外甥女,你说得对,舅舅的确是不能这么无情无义,但是老夫又不敢去替令尊陈情;这样吧,舅舅知道有一个人有办法,你去求他如何?”他和颜悦色的说。
楚畹见纳兰则英态度骤转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连忙说道:“请舅父指示。”
“和硕靖亲王。他是当朝重臣、皇上的爱弟,万岁爷向来对他言听计从,要是他肯出面为令尊说项,保证令尊一定得救。”
“但他会帮我吗?”
“这就要看你了。不过,靖亲王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如果你向他说明原委,‘相信’他一定会帮你。”纳兰则英有意无意地强调“相信”二字,老脸上所浮的隐隐笑意莫测高深。
楚畹闻言不疑有他,真诚地向纳兰则英道谢:“谢谢舅父指示。”
虽然纳兰则英不愿帮她,但他肯指示她一条明路,她就很感激了。
“快去吧!对了,虽然是我指点你去找他,但那靖王爷素来和老夫有些不合,你别让他知道你认识我,不然这事就不成了。”
“楚畹知道。谢谢舅父、舅母,楚畹告辞了。”
她离开之后,纳兰则英那抹诡谲奸邪的笑意立刻浮在脸上。
“老爷,你怎么指点那个死丫头去找靖亲王?难道你不知道靖王爷就是抄她家的人吗?”贵妇一脸雾水,不明白她的丈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叫她去找他。”纳兰则英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靖王爷一定不会帮助她的。”
“靖王爷不帮她,这个死丫头还是一样会回来缠你,你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呵、呵”他阴险的笑意越来越浓,还挟带着一种报复的残虐。“一旦落入靖亲王的手中,你想她还有命回来吗?这下不但楚云清会死,连那个小丫头也要没命!哈哈”贵妇这才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对方可是残酷的聿亘王爷,贱丫头真的死定了!哼!活该,谁教她牙尖嘴利,死得好!”卑劣的阴谋气息缭绕在大厅上,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