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七点,方韵禾一下班便直奔便利商店,买了给自己吃的便当和两罐猫罐头,想到家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猫,她没多耽搁。果然,一开家门,猫儿便喵喵叫着朝她冲来,方韵禾抱起它。“好好好,等下就有东西吃了喔!”
“喵~~”猫咪像是听懂了,开心地直往她肩窝蹭去,方韵禾笑着,感受到它的重量,好轻,却也好温暖。
她给猫弄好食物,自己则是将便利商店买来的便当微波加热。她没电视,无人说话的屋内显得万分静寂,就在这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方韵禾一僵,手中的竹筷不小心滑落,她镇定心神。她记得何先生昨天有说他会来接猫,所以应该是他
即使内心明白,打从搬到这儿来首度响起的门铃依旧使她心惊,她就着门炼开锁,直到确定门外的人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后,才安心地吁了口气。
“何先生”
“晚安。”
他今天仍是西装笔挺,头发则往后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他向她颔首示意,低沉浑厚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舒服。“我来接猫。”
“喔喔,好,你等一下。”方韵禾把门打开,回到屋内捞起吃饱喝足的小猫,顺道带上多买的猫罐头。“看来它吃这个没问题。”
猫儿缩在她怀里打了一个呵欠,逗趣可爱的模样让两个人忍不住唇角上扬,笑了出来。
“谢谢,麻烦你了。”他自她手中接过猫,感受到从她手指传来一阵细微颤抖。猫儿换了个人抱也不介意,大概知道这就是捡回它一条猫命的人,更往何嗣弈身上亲密地蹭去——
“哈啾!”好大一个喷嚏。
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掩住鼻子,可还是止不住一阵阵搔痒的感觉。“哈啾哈啾哈啾!”
“你感冒了?”
“不是——哈啾!”何嗣弈自口袋掏出面纸,擦了擦微微泛红的鼻子,尽管模样狼狈,态度仍是镇定。“我对小动物过敏。”
“咦?”方韵禾傻眼。“你你对动物过敏?!”
“对——哈啾!”
仔细一想,昨夜他也是抱着猫这般喷嚏不止,她本以为是他淋雨受凉之故原来不是?
眼看这个身高足有一八五的俊朗男人,一手抱着猫,一手凄惨地遮挡脸上因过敏而眼眶泛红、冒出鼻水,方韵禾下一秒便自他手中抱回了猫。“那猫你要怎么办?”总不可能自己养吧?
“我会问问有没有人可以收养。”事实上,他今天已经问了不少人,只可惜目前还没什么正面回应。
“如果找不到人养呢?”总不会自己养吧?
“应该会送到兽医那儿吧!”
这回答让方韵禾不自觉松了口气。还好他没笨到那种程度可他刚才停顿了下,她相信他绝对是在思考自己饲养的可能。
何嗣弈确实这样想过,问题是他既然过敏,就表示他没法好好抱它、照顾它,这对猫儿来说并不公平。
“我想,它值得更好的主人。”
这男人究竟人好到什么程度?方韵禾只觉不可思议,她太久没遇到这种让人打从心底信赖的人,可在这个人面前,她觉得她可以放心。
至少,不用再如此戒备。
“不然我来养好了。”
“嗯?”
“我不讨厌猫,而且一个人住,有个——呃,小动物陪陪也满好的。”唉,差点就要讲成有个人陪也满好的,这也太暖昧了些。
听她自告奋勇,应该松一口气,但何嗣弈反倒皱眉。“你确定?”他怀疑这个邻居只是为了解决他的问题才脱口而出的,而他并不喜欢这样。
“嗯,我确定啊。”方韵禾笑了笑。“至少,以后就有它等我回家了。”还好猫不用太费劲照顾,若是狗儿她就要考虑一下了,毕竟她有工作,不常在家。
猫儿喵了声,舔了舔她的手指,方韵禾被它舔得格格笑,眉梢弯得似新月。何嗣弈喜欢她这样笑,至少像一般女孩该有的样子。
“你几岁?”他不自觉脱口问。
方韵禾一愣,苦笑回答。“二十六。”
二十六?这个数字在何嗣弈预料之外,如果说她还是十八、九岁的大学生,他比较会相信。
她不意外他的反应。“看不出来?”
“确实。”
他承认得太干脆,方韵禾一时接不下去,只好咕哝:“这个时候你应该要吐槽我啊”她脸红了。
何嗣弈忍俊不禁地瞅她。她真的很娇小,身高不到他肩头,白皙纤弱的颈好似一折就会断了,那与体型过分不相衬的男性衣物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使她肩膀看起来更窄更垮,他忍不住揉揉眼。奇怪,他怎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大布偶?
他甚至想碰碰她绵软的颊,看自己触摸到的是不是一团棉花
突然沉默下来,何嗣弈过分专心的注视令方韵禾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老实说,他的表情真有些恐怖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见她一脸戒慎恐惧的样子,何嗣弈才恍悟自己的表情太凝重,吓到她了。“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说完,他退了一步,给她一个比较自在的空间。
注意到他的动作,方韵禾晓得自己战战兢兢的态度让他有不太好的感受。昨天也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坚持离去他一直体贴地和她保持距离,而且,即使不知道她这样反应的缘由,他还是这么做。
他真的人好好。
胸口有一股温暖的情绪蔓延,已经太久不曾对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方韵禾嘴角一勾,语调不自觉变得柔软。“那你要不要帮猫取蚌名字?”
她灵机一动,毕竟猫是他捡来的,也该由他命名。
忽然接到这样的挑战,何嗣弈随即敛眉苦思。他沉思的表情确实挺吓人的,可方韵禾现在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她想,这个男人真的有好多种面貌,尽管看似沉默、不好亲近,笑起来却似暖阳,烘得人心里都热起来不论是哪一种,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细腻敏感且体贴的心。
“只是个名字而已,不用太认真啦!”她忍不住调侃,这男人认真严肃的模样活似在替自己新生的孩子想名字,让她笑出来,素净的脸多了一分甜美光泽。
“嗯。”何嗣弈为她这样的笑舒开纠结的眉。“球球”
“嗄?”
“叫球球如何?”他提议,甚至加以解释。“你不觉得,它缩起来的时候很像一团球?”
方韵禾呆住,一秒、两秒、三秒钟
“噗!”她再也忍俊不禁,大笑出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笑,但一个相貌刚毅、高大身材包裹在墨色西装下的男人,竟以如此认真的表情吐出那两个字,让她不笑也难。唉,这个男人真的好可爱喔。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这样甜蜜的想法,揩去笑出的泪。“好,那就叫球球吧!”她亲匿地抱起猫儿。“嘿,你有名字了耶。”
她在它毛茸茸的脸上亲吻的模样太讨喜,何嗣弈见了不禁微笑,已完全无法将此刻甜美的她,和那天瑟缩在电梯口一脸害怕的样子兜在一起。她嘴边瘀青已经淡了,可痕迹犹在,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伤口究竟是怎样造成的。
方韵禾抱着猫儿,看进他如池水一般沉静深邃的眼。他的眼神很温柔,注视她的方式小心翼翼,一点也不会令她不快,这么好的男人她不懂,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毫不留情地甩他一巴掌又离去?
两个人都对彼此感到好奇,本来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隔壁邻居,现在却因一只猫儿牵起了关系。他替猫取名字,这样的举动仿佛有种异样的亲密,方韵禾胸口微麻,心脏好配合地怦怦跳着,难以言喻。这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紧抱住猫,贴着心口,想藉此掩住自己过分激越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破柙而出她微喘,感觉自己不讲些什么,就会窒息而死。
“那个,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它”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她想想又不对。“啊,我忘了你对猫过敏”
“只是看的话不要紧。”何嗣弈因为她羞窘的模样而笑。“球球就麻烦你了。”
惨了
方韵禾瞬间有种被雷打中的感觉,他喊“球球”的语调,温热得令她一阵脸红心跳,笑容更是令她难以抗拒。天,这么好的男人
“小姐?”
他唤她,口吻极轻,方韵禾却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瞬间跳起,闪身进屋,何嗣弈注意到她忽然苍白的脸色,直觉不对。“你——”
“啪”一声,他伸出的手被她甩开,接着大门关上,何嗣弈错愕。他只是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而已啊!
他瞥过自己的手,热麻的痛楚仍在。这是她第二次攻击他,为什么?是他做错了什么?或者有问题的,其实是她?
想到她关上大门前流露的神情,何嗣弈呼吸一窒。那是一双混合了恐惧、迷惘,慌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的眼,他想着,竟然不自觉地心疼起来。
人在门内的方韵禾也一样。
她抱着猫儿,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胸腔如擂鼓,震得猛烈。她冷汗涔涔,垂首探视自己手心,残留的痛楚鲜明入骨。
完了,她又干了蠢事。
他肯定觉得她有病吧?可当下,她真的害怕,害怕这种一涌而上的难言情潮,心动的感觉令她心痛,分明已决定不要的
“我死了”她抱着猫儿呢喃,只可惜,除了那声始终不变的“喵”以外,这空寂的屋内,没有任何回音。
何嗣弈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早上六点,他醒来,习惯一起床便泡一杯咖啡,等待水滚的空档,他会做些运动,像是仰卧起坐和伏地挺身之类,他最高纪录是一分钟五十下。流完一身汗之后他会冲个澡,接着准备早餐,每天都是如此,从无例外。
一切就绪,他换上西装,约莫在七点半左右出门。他喜欢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这大概跟他父母离异,自小便代替出外工作的母亲照顾两个弟弟有关。身为长子,养成了他凡事三思而后行的稳重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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