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韵禾摇头。“我不要你等。”
正因为喜欢,所以她更加明确地知道自己不该拖累他。她要的,是这个男人幸福,跟另一个正常的、可以让他拥抱亲吻的女人在一起,她的爱只会成为他的负担、他的不快乐。
这个事实使她的神色染上绝望,胸口好痛,快窒息,几乎落泪,不甘心为什么只有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她喜欢的男人正在向她告白,这求之不得的事她居然不能接受,有没有搞错?!
她恼着、气着,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来,何嗣弈看着也不好受。她的拒绝令他疼痛,多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她爱他,而他也爱,这不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可他明白她的理由,终究只能叹息。“抱歉。”
他突来的道歉令方韵禾不解地迎上他的目光,只见他起身。“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是我太急了。”
其实,要说一句保证是很轻易的,但问题是她若不信,只想要将他排拒在外,他讲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你有权拒绝,但是,你没有权利不要我等。”
方韵禾愣住了。
她讲不出话,因为她看得出来,他也受伤了。
“我先回去,吃的会再帮你带过来至少这一点,不要拒绝我。”
至少这一点,不要拒绝我。
她不可能拒绝的。
他的眸光泛着坚持,却又悲伤,像是一种不被信任的痛,可他只是随着她的任性,默默离去
就在那瞬间,方韵禾生出一股不顾一切抱住他的冲动。
可她知道,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现在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理智这样想,可感情上,她晓得自己没有那么果断。
半个月过去,她的心还是悬在他身上,想着当时他吐露的言语便一阵心跳,甚至是期待:他真的会等她吗?
想着想着,内心浮现的竟是暗喜,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很狡猾,可没办法,至少,在他的感情尚未褪去前,允许她再妄想一下
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拥有的了。
只是,当她下班回家,在楼梯间看到那抹不再陌生的妍丽身影——
“你好。”
两个女人视线不经意对上,方韵禾也不好装作没看到,只好点点头打个招呼。曹菁雯颔首,一点也没有多搭理她的打算。方韵禾很迷惑,不是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她怎么又出现了?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韵禾?还有菁雯你来了。”不一会儿,电梯门再度开启,何嗣奔走出电梯,看见两个女人,对后者更是一副不意外的口气。
“嗯。”曹菁雯一笑,指了指手上钻表。“不是约七点?我应该没来早了吧?”
她的笑容如腕上那只手表一般闪亮,刺痛了方韵禾的眼。她低头,拚命翻找着钥匙,好想逃离这个空间,可一时慌急,她包包落了地,里头物件散落出来,一如此刻纷乱的心
何嗣弈见状,走过来替她捡拾那些东西。“韵禾?”他见她忽然没了反应,像块木头僵在那儿动也不动,有些担心。“怎么了?”
“我”她脸色苍白地看着男人,内心有千言万语流转,却一句都吐不出来。
不是说了要等她的吗?
可是,拒绝的人是她。甚至,为此伤了他。
她看向曹菁雯,只见她正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们,忍不住催促。“嗣弈,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我不要
方韵禾一口气梗在喉间,好不难过,可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有的权利。
她压着胸口,感觉那儿传来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远比上一次还要疼痛万分。她呼吸急促,站不起来。
不,不行,她不能这样,她应该装作没事,这样他才不会担心。“那我先进去”
她笑了,可笑得太难看,何嗣弈望着,内心不比她好过,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抱歉。”
这两个字不知是说给谁听,方韵禾浑身一颤,一股冷意沿着背脊爬上,麻痹了四肢,随即却又听到他说:“菁雯,今天你先回去吧,你的东西我再打包寄给你。”
曹菁雯沉吟了半晌,看了眼他们。“好吧,我知道了。”便踩着高跟鞋离去。
沉寂的空间再次只剩下两人,方韵禾仍旧蹲坐着,眼神迷惑得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何嗣弈苦笑。“她今天是来拿东西的。”交往时,她一些东西仍放在他家,上次她没开车来,不好拿,才又约了今天。
他的解释打入方韵禾混沌的脑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明明决定了要放弃的,不是吗?
可一切终究只是她自欺欺人,她不是完全没有期待的。
期待这个男人突破一切,朝她而来,果断地夺走她所有悲哀的借口,让她可以不顾一切,自私地爱
“你可以把我当作布偶。”
他突然出口的话令方韵禾愣住。“把你当作布偶?”
“是啊,这样你就不会怕了吧?”如果变成她的同类,那就可以多靠近她一点吧?何嗣弈脑中冒出这般童稚的想法。“如果答案是好,就握住我的手。”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想直接得到照顾她、保护她的权利,而不是任她一人扯出那样勉强的笑。
他的手摊在她面前,手掌好大,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怎样看都不可能是玩偶的手,可方韵禾望着,胸口却产生了一股强烈悸动——可以吗?她真的可以吗?
“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她不安着,粉白的脸胀红,像是鼓足了勇气。
即使知道也许不行,即使知道也许会受伤,甚至是伤害这个人,可她还是想爱也想被这个男人所爱。
“我喜欢你”“那我就想不出哪里不可以了。”
两人相视,分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还要更亲匿了。他爱她,而她也是,光是这样同步的感情就已胜过一切,即使无法拥抱、无法亲吻,那又何妨?
只要,不必再放她一个人。
“我我会努力。”方韵禾终于伸出手,这是她第一次试着主动碰触一个男人,连指尖都在颤抖,尽管只有一瞬,可她还是碰着了他的皮肤。
而这,就是她的回答。
何嗣弈感受到她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这样,尽管是短暂得不能再短的触碰,他已觉得满足。他的心猛烈跳动着,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一个女人而如此感动。
因为,他想爱她。
很想很想。
交往了。
至少名义上是这样没错。
何嗣弈将那天煮好的果酱贴心地分一小鞭装给她,知道她没有在家吃早餐的习惯,他便提议两人一道去costco买贝果,这样,她就可以带去公司配着果酱吃。
假日的costco人潮众多,这是方韵禾第一次逛这种大型超市,只见她睁大了眼到处瞧,所有东西都是特大号的,她拿起一串橘子,却被何嗣弈阻止。“这个季节的橘子不好吃,拿芒果吧!”
“是喔?”不晓得买水果还有这样的考量,不是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吗?
何嗣弈唇片微扬,觉得她这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着实有趣。她像一个孩子,什么都要看、什么都要尝试,晶亮的眼不再死气沉沉,假若她这样的变化真是因为他,他想,他会很开心。
“我去买球球的饲料,你在这儿等着。”她正排队等着试吃牛排,如果她喜欢,晚餐就做那个何嗣弈脑中兜转着这些念头,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想着那个人,为世上唯一的人付出。
方韵禾点头,见他推着推车走远,牛排很快煎好,她不用再排队,可何嗣弈还没回来好吧,她去找他好了。
这么想着,她往宠物饲料区的方向走去。他高壮的身影即便在人群中,也仍异常显眼。
今天是假日,他上身是一件休闲衬衫,下身则配搭牛仔裤,简单俐落。他正专注地挑选着猫饲料,表情万分认真,像在研究哪种口味、哪种配方适合球球。这时候,有人自他身旁走过,撞倒了堆成金字塔的狗罐头,那人转头瞧了一眼,嫌麻烦似地啧了一声,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去。
下一秒,方韵禾看到他眉头微皱地上前,默默拾起落在地上的罐头。
因为太像他会做的事,方韵禾怔了怔,接着唇角上扬,化作一抹连自己都没觉察的甜蜜弧度。
他温柔、体贴、细心、有责任感,数不清的优点令她骄傲,她走过去要帮忙,就在这时店员连忙过来接手,他起身,转头看见她,嘴角隐约泛现一股笑。“你来啦?”
“嗯。”她像是偷窥被抓着,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刚刚我看到你把东西捡起来。”
“什么东西?”
他一脸不清楚她在讲什么的表情,方韵禾一愣,接着懂了。
是啊,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他总是理所当然地付出,不曾想过自己做的一切究竟可以让人多么感动
“没有,我只是想如果我也可以变成东西就好了。”然后掉落在他面前,被他捡拾不过,把落在地上的东西放入口袋,若无其事地当作自己的东西——这样的事,他肯定不会干的吧?
想着,她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出笑意,何嗣弈看着,尽管不明白她为何而笑,可她笑,他便开心。
两人在costco晃了一圈才走出来,何嗣弈负责提重物,方韵禾两手空空很不好意思。“真的不用我帮忙?”
“女孩子不该提重物。”他说得义正辞严,瞥见她垂在两侧空荡荡的手,不觉开口。“但你可以帮忙牵我的手。”
“呃?!”方韵禾被他突来的要求吓到。“这这这这这——”她心跳瞬间如擂鼓,额际冒汗,紧张得不能自已。等一下,他不过是要求牵手,又不是要干么“我我做个心理准备。”
“好。”何嗣弈没催她。
方韵禾深呼吸。她不是完全不能碰男人,只是害怕无预警的碰触,所以他们说好在触碰她以前一定要先告知。即使如此,方韵禾还是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
很久以前,她曾以为自己没问题了,可一旦真的被人握住,她便浑身冷汗,不舒服得几乎呕吐,结果她的反应狠狠地伤害了对方。
她并不想让他也承受那样糟糕的经历,所以她按着激烈跳动的胸口,建设再建设。只是牵个手而已,却让她一路从costco准备到回家。
何嗣弈把塑胶袋内的东西拿出来,把属于她的那份装入小一点的袋子,然后走到厨房分装生食,该冷冻的冷冻、冷藏的冷藏,接着准备做饭——
就在这时,方韵禾终于开口。“可以了。”
“嗯?”何嗣弈不解地回过身来,只见她一脸下定决心的神情。“什么可以了?”
“可可可可可以牵手了。”
她低垂着脑袋,说得好小声。
何嗣弈看了眼时钟,她这个牵手足足准备了快一个小时,他本以为她是打算当作没这回事,想不到她居然真的在“准备”?!
他忍俊不禁,可感受到她是如此努力想要回应他,即使等了这么久,他不怨怼,反而像个祈祷者般虔诚真挚地探上她的手,那细柔的感触使他心房一阵颤动,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牵手,竟会让他感到如此巨大的感动。
“谢谢你。”
他道谢,真心真意,表情温柔,方韵禾看着,胸口那份不安和躁动便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安心。
这是方韵禾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和一个男人产生接触。这感觉不可思议,只知道她有股很想哭的情绪,因为她终于开始觉得,她真的可以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