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你甩掉唐家监视你的人了?”她才不相信唐家完全没派人跟在他后头。
果不其然,霍克勤一笑。“暂时。”他是专业保镖,背后总跟着人,不管有多隐蔽也不可能毫无知觉。
两人的手交握,舍不得再放开,唐左琳抬着朦胧的眼,泪水不争气地直落。她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时候出现。“你跟湘茉你们怎么会”
“说来话长。”霍克勤苦笑,以腾出的另一只手替她抹泪。他右手较左手迟钝,控制不好力道,抹红了她的脸,唐左琳却很享受他这样的笨拙。“真好,你是真的。”她闭眼沉醉,右手心的伤,不容模仿。
霍克勤总是拿她的傻话没辙,内心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却很鲜活。其实主动联系他的人是唐湘茉,在唐沅庆身边工作时,他曾与这位唐家小辈里挺受瞩目的铁娘子有过多面之缘,却料不到在这种时候得到她的帮助。
他问她:“你有什么目的?”
唐湘茉大笑。“我乐于看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会信才有鬼了。但无妨,假若他真的带走了唐左琳,对她确实有利。
唐济光的不安分早已让他被排除在核心之外,唐湘茉和父亲关系也谈不上好,按唐沅庆这几年对她的信任,以及唐湘茉本身的能力来看,毫不意外她将会是下一顺位的接班人。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唐湘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不过自己注意一下时间。”
“嗯。”唐左琳回了一声,晓得他甩脱了那些监视的人,随后肯定要找上来的。“小心自己,不要太勉强。”
“我知道。”说罢,霍克勤再度亲吻她。恋人们的时间所剩无几,倘若嘴巴只用来说话,那太浪费了,不是吗?
“你”有限的时间加深了彼此身上的热度,唐左琳从不知道男人也会这样吻人的,不同于过去的压抑温柔,而是全然侵略的姿态,带着浓厚的缠绵缱绻。她有些不满。“你之前都没这样吻过我。”
霍克勤勾了勾唇,转而俯首,吻吮住她脖颈间的嫩肤,哑声问:“不喜欢?”
“喜欢死了”
他失笑,瞅着她羞红的脸。他没用力到给她留下痕迹的地步——虽然他很想。他放开她,见她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是既想笑又想哭。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却又无声无息,无人可以抗拒,他们却被迫不得不克制自己。
抚着她颈间肌肤,霍克勤以指勾起那只送给她的坠链,眸光一深。“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把这个拿下来。”
为什么?唐左琳不解地眨眼,但终究没问。霍克勤总是有他的顾虑,她信赖他,却更怕他为自己涉险。所以她没多说话,就连流露依恋也不敢,最终只能默默地任他离去。
她叹息。在这之后,他们之间又会变得怎样呢?
霍克勤离开包厢不久,唐湘茉走了进来。唐左琳瞅望着她,却看不出讯息。“为什么?”她不懂,这个和她算不上亲密的人,为何会愿意帮她?
她害怕,怕这又是一个陷阱。但即便被算计了又如何?她甘愿
唐湘茉没多说,只是坐到位子上,拿起menu递给她。“吃饭吧,不管想做什么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至于我这么做的原因”她一笑。“乖,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在唐左琳离开萨拉古罗以后,霍克勤回到旅店,告诉老板娘,他打算再住一段日子。
老板娘表示欢迎,收下了钱。霍克勤并未改变自己的作息,每天早上,他会把前一天剩余的面包撕成碎片,撒给那些鸟儿们。那是他和唐左琳在这个城市仅存的唯一娱乐,他不想荒废。
日复一日,他依然固定健身,饿了吃、吃了睡,生活规律得有如机械,却也空虚。
他并没有自暴自弃,只是在思考。
“九十九一百”汗水自他精悍的面庞滴落,渗入旅馆老旧的木质地板底下。少了唐左琳,他自行计数,因使劲而贲起的肌理如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像,黄昏的光自窗口射入,他抬眼望去,一时有些恍惚,依稀看见她蹲坐在窗口喂食鸟儿的身影,再回神,眼前却已空无一人。
他不懂。
不懂唐家为何如此执意束缚她,甚至不惜追踪他们下落,不远千里地把人带回去。唐左琳曾向他描述过她与唐家的关系,说:“无论如何,唐家花费成本栽培我,外公不是一个会承认自己做了亏本生意的人,他不会忍受任何人的背叛包含我。”
但,真的只是这样?
“一百九十九”差不多了。他吐了一口气,爬起来,走入浴室冲洗汗水。
霍克勤看望自己的右手,在她离去之后,那儿偶尔会传来一阵强烈痛楚,他握了握拳,手指还是使不上力,没有知觉,但仿佛能够感受到她那样柔柔地碰触着自己的掌心,问他:“会不会痛?”
如果她现在出现在他眼前,他会告诉她:“会。”
她是他的幻肢,他因失去她而痛。
就在这一天,霍于飞来了。
尽管比预计中迟了一点,可他带来的讯息依旧让人震撼,确实费了一番功夫去查,甚至触及到唐左琳也不知道的那部分。霍于飞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霍克勤看着,表情严肃,只说:“我要回台湾。”
过程并未遭受太多阻挠,只是刚入境不久,长年在特勤生涯被磨尖的直觉使他很快察觉自己被盯上了。对方也是专家,他不会猜不出来意,只是在计划稳妥之前,他并不打算和那些人硬碰硬。
对于他的决定,霍于飞始终不曾置喙一词。这一点,霍克勤一直很感激,尤其是知晓那些“真相”以后。而他既已下定决心,就不在乎那些杂音,因为他不打算让自己回头。
她早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她,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疼苦之中。
确定了霍克勤回到台湾,那一晚,唐左琳没睡好。
接下来好几天也都是这样,她心绪起伏,工作中屡屡出神,状况频出。对于她异常明显的反应,早已获悉他们见过面的唐沅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下令加派人手,加强她身边的守卫。
何必呢?她唐左琳何德何能,至少这一辈子她是跑不了的,直到唐家愿意放开她。
过去一度很害怕的事,现在却很渴望。上班时段的路上人车鼎沸,唐左琳为这样的矛盾忍不住笑了起来。
车子像是粘在柏油路上,动弹不得。她百无聊赖地探望窗外,却在下一瞬,不禁瞪大了眼。
好像那个人。
如果不是知道了霍克勤已回到台湾,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她下意识拉动车门,意外发觉居然没上锁——大概是这一阵子的良好表现使她的司机松懈戒心,不管如何,老天帮忙,唐左琳眼看前方红灯转绿,车子准备驶动,迅疾打开车门,不顾一切往外冲——
“小姐?!”
唐左琳拔腿狂奔,马路因她的陡然出现产生混乱,她不管身后是否有人在追,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刚才一闪而逝的人影跑去。此刻她的脑海里再装不下任何别的,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
强大的思念在这一刻给了她力量,使她在人潮中追着那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残影。她一直追一直追,好不容易追着了,她呼喊:“克勤!”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渴望,他转过身来。
不是他。
唐左琳瞬间怔住,气喘吁吁,只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冷了。
大约是晓得认错了人,被叫住的路人也没多说什么,唐左琳这下连尴尬的余力都没了。
“搞什么”她抚着头,眼眶发潮。分明早已放弃,在离开的时候甚至都做了一辈子无法相见的准备,然而,现在只是知晓他回到台湾,见了一面,她便控制不住自己
好想见他。
唐左琳在街头盲目地走着,人群冲散了她跟保镖,冷静下来以后,她肯定会狠狠责备自己现在的作为,但在那之前,就这样吧,随便怎样都好。她没打算停下来,反正没一会儿就会被找回去的,求个短暂的“自由”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跟我走。”
忽地,她的手被握住,一把熟悉的男性嗓音拂在耳后,震愕了她。
“骗人”
唐左琳瞠大了眼,难以置信。他连着两次的出现都是突如其来,无法预料。她还不及反应,便已被迅速地拉进停在街头一隅的厢型车。
一关上门,霍于飞便自后座探出头来朝她一笑。“好久不见了,大小姐。”
“于飞?”她愣住,却不是因为太久没见,而是因为他模样。“这一点都不适合你”她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大叹一口气,霍于飞耸肩。他牺牲很大啊!
这时,霍克勤开门坐入驾驶座,唐左琳看着他,又瞥了一眼霍于飞,笑意更浓。这两人不愧是堂兄弟,长相相似、体型相近,霍于飞把先前稍长的发一口气全剪了,做起跟霍克勤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戴上墨镜,不近看,压根儿就分辨不出谁是谁。
“叙旧就留到下次,你们快走。还有霍克,记住你欠了我多少人情啊!”霍克勤苦笑。“嗯,我知道。”
戴好墨镜,霍于飞骚包地吹了声口哨,打开车门离去。对于这番变化,唐左琳置身其中,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这简直是奇迹,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她在哪里的?
“我们要去哪里?”
霍克勤发动车子,改装过的车内有个小萤幕,显示着道路前后左右的影像,目前看来应该是摆脱了那些监视的人。“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哪里?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所谓安全的地方吗?
“我、我还是回去比较好”她答应唐沅庆的,回去,然后换取这个男人的性命无虞,但若打破约定,她不敢保证,唐家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霍克勤握住她的手,轻易地控制住了她的挣扎。“相信我,嗯?”
于是唐左琳不安躁动的心绪一下子平定下来,男人注视她的目光如水,又深又静,她无法反驳。
尽管内心多少仍有疑虑,但唐左琳还是选择把自己百分百托付给他。反正,她还有第三个愿望可以许。
车子在路上疾驰,没人说话,过于安静反倒教人窒息。霍克勤扭开了音响,snowpatrol的run在此时流泄出来,主唱误伤的歌声让人听着心都拧了起来,感觉无比荒凉。点燃吧、点燃吧,假若我们还有选择
唐左琳闭上眼。她可以对未来的一切抱持希望吗?
假若我们还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