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陌上秋在心中

    一剪闲云，一季繁华，看惯春花秋月，却迟钝了季节的变化。都说秋天已经来了，可是除了早晚的那星薄凉，真找不到秋的痕迹。“秋风秋雨愁煞人”“无边落木萧萧下”这些秋意浓殇，只是藏在诗词歌赋里早已褪色的古话。我眼前的秋色却着实与青光、夏景严重撞衫了。

    小区里，到处郁郁葱葱，绿得扎眼，仿佛每一片叶尖上都有个绿色的小精灵在舞蹈，蛊惑着行人的眼睛。一株老槐树，花开得正艳，一簇、一簇，一树的粉白，每一朵都如儿时田间飞舞的菜粉蝶，白中透点粉绿，清雅、静谧，在风中轻轻飞舞，花瓣如雪飘扬，落在车库门前。每每路过，都恍若早春，那个梨花飞雪、杏花微雨的季节，而我不能久久驻足观赏，需得加快脚步去上班，花开花谢不待你我。唯有那些从乡下赶到城里带孩子的老太太们，显得悠闲从容，她们大都穿着宽松的花色短袖、长裤套装，推车童车或者抱着小孙子、孙女，在小区里转悠，偶尔摘下一串叶子在孩子的眼前晃悠，口中喃喃细语，脸上萌萌笑意，给小区平添了些许风景。

    校园里，更是秀色盎然。天安池里一丛一丛睡莲开得正艳，粉的、白的、玫瑰色的，有开得满满当当的，像一只只小花舟，盛着晨光，载着秋露，欲驶向季节的深处；有开得羞羞答答的，半掩着粉红的面庞，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个闺字待嫁的新娘，怀揣着密密的心事，只跟偶尔停歇的蜻蜓透露几句。一片片墨绿的荷叶静静漂浮在水面上，托着花朵，衬着粉白，像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油画安放于眼前。举起手机，留下这秋日里的夏景。生如夏花，若是夏花可以常开不败，秋不凋零，长存“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情，便少了“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孤寂，没了“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的无奈，想来倒是极好的。校园里开得最艳的要数太阳花，几十个一平方米大小的木质花钵，排在花坛侧、操场边，颇成气候。满钵的太阳花开得甚旺，玫红色的花朵，一朵一朵从密密匝匝的圆柱状多肉的叶丛里钻出来，拔得头筹、占尽风光，摇曳生姿、妩媚妖娆，叫你不得不多看几眼。翠色欲滴的“底盘”红艳芳菲的花朵，清风徐来，似有暗香浮动。徜徉其间，哪得半点秋意？倒把我带到童年夏日的乡村田头，遍地的马齿苋，如玉的叶片，如蝶的花冠，把贫瘠的村子和单调的日子点缀得缤纷多姿。饥饿难捱时，母亲扯下田边的马齿苋叶子，用盐渍一下拌给我们就玉米饭，清香咸淡的口感至今清晰难忘。如今秋日校园里满盆满钵承载的何止是盛开的马齿苋科太阳花，还有不老的光阴和似水的流年。

    要说，有那么一点点秋天的味道，就看那些桂树和银杏了。学校有“桂苑”之称，校园里有一二十棵桂树，大都一如盛夏的模样，青枝绿叶，不动声色、静默如初。唯有天安池畔的一棵桂树早在中秋节前就开花了。于是有了夏荷正艳，秋桂已开的奇景。看，一大棵桂树，满枝金黄叠翠，细碎的小花从叶柄间冒出来，簇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是在感叹时光的流逝抑或赞叹季节的美好。“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荧。”微风拂过，那些细碎的花朵颤颤巍巍，摇曳满身的妩媚，有些花儿禁不住风的胳肢，扑跌下来，那甜甜的笑声弥漫成满园的花香。引得小学生们，伸长脖子，竖起鼻子使劲儿地吮吸这甜蜜的花香。轻轻折下一枝，插在办公桌上那个仿鎏金粉彩瓶中，原是装西凤酒的酒瓶，白底粉彩的瓶身上红黄蓝三朵牡丹开得庸容华贵。桂枝深绿油亮的叶片衬着淡黄的花朵，平添几许质朴与清雅，恰恰应了“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清韵，让瓶身的牡丹逊色不少。有花香从幽远处浮起，在季节的岸边，扶摇一枝桂花，我恍惚间有些醉了，没有秋风萧瑟，唯觉时光静好。

    那些高耸的银杏树，听说有近百年的树龄了。几年前从一所欲拆迁的乡村小学搬来时，挂着红绸，做过祈祷，还流传过许多颇有灵异之感的故事。五棵银杏树，被称作“神树”矗立桂苑中，通体散发着仙逸的气韵，那种与生俱来的仙风道骨让我心生敬畏。仲秋时节，银杏叶还是翠色欲滴，一串一串金黄的银杏果，悬挂其间，像金色的小铃铛摇响了丰收的欢歌，引来一只只黑色、灰色的大鸟盘旋、啄食，叽喳雀跃，好不热闹。好多银杏果落在树下的草坪上，铺陈一地的繁华，叫人无端生出许多遐想来。书中记载的公孙树，到底经不住季节的诱惑，年年开花结果，岁岁公孙同乐。

    仲秋尾令，穿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帅哥的t恤、美女的短裙依旧靓丽，街角路旁的香樟、紫藤、丁香等一应花木依旧葱郁繁茂，蓬勃着盛年的生机。是夏姐姐贪恋人间忘了谢幕，还是秋姑姑整了容装、换了风格？是夏姐姐走得匆忙，遗落了鬓间的夏花，还是秋姑姑慌里慌张忘记了涂抹秋霜、穿上秋装？感念着时代的美好、家国的安宁，我细细寻觅着秋的影子，却觅得满目青光、夏彩和满心的欢喜。人到中年，笑看秋色斑斓，触摸秋节温暖，陡生“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感慨与激情。其实，自古以来，这秋之萧瑟与悲凉，从来不在眼中，只在纤细如麻的心绪中。心不凉，秋不来；红尘陌上，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