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蓦然忧伤

年是一种从家家户户烟囱里飘散出来的挠人肺腑的香味，是炒米糖、桃酥饼、炸年糕等简单茶食渗透、包裹舌尖的甜味，是一元、两元压岁钱带来的欣喜欲狂，是种种简单的满足制造的幸福。现在的年味浓郁而焦灼。是满大街拥挤的汽车排放的尾气，是电视、商场、手机上应接不暇的广告，是超市、商场、菜场堆积如山的商品，是银行、公司、政府门口等着取钱、要钱的工人、客户脸上的无奈，是提着礼物东奔西走的匆忙忐忑，是车站一票难求的等待，是孩子做不完的习题写不完的作业，是文字、图片、视频复制粘贴的祝福等等熬制的年味，如同混合了各种色素、香精、甜味剂等添加剂的饮料，看似诱人、食之甘贻，却早已不是最初的味道。现在过年，吃的用的都买现成的，小时候家里蒸馒头、酿米酒、做米糖、炸丸子时弥漫整个腊月的香味再也闻不到了；小时候跟母亲一起用高粱穗子扎笤帚、用芦苇编竹帘、用稻草做草垫的快乐再也找不到了；小时候跟大人一起包春卷、搓汤圆、打年糕的幸福再也感受不到了。过年，内心没有了期待和憧憬，缺乏了惊喜与激情，年就索然无味了。其实过年，最最难耐的不是年纪增长的郁闷，却是生活激情的消退；不是人情往来的繁琐，而是喧嚣嘈杂挤占了内心的宁静；不是吃喝玩乐的庸碌，而是侵浸血液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淡定与麻木。想来，不禁蓦然忧伤。

    过年，忧伤的是团聚短几日，分别又在即。过年，放假、回家、团聚，是老人们的期盼，一家老小，不管多远，踏着年的节奏走向回家的路。当一家人团座在一起，在一个桌上吃饭，在一个碗里夹菜，杯箸交接，嘘寒问暖，谈笑风生，享受亲情的盛宴，心和胃一起快乐满足！当一家人一起放烟火，一起看春晚，一起打牌，一起抢红包，一起聊家长里短，享受久违的亲情互动，才发觉世界太大太冷，家才能够温暖充实空虚的心。十年前，年夜饭常常十几个人，后来老的离去，小的成家，一起守岁的人越来越少。今年只剩公公、婆婆、老公、孩子一起守岁了。后院邻居家只剩老两口，便叫来一起吃年夜饭。三个人看的春晚，十点多便无聊得睡了，年是在梦中过的，梦里好多人、好多菜、好多欢笑。年初一晚上，两个姐姐和孩子们都来拜年，聚齐了14人。吃晚饭又个个散去。乡村的夜晚黑得很早，除了偶尔的鞭炮声、烟火光，村子里远比城市显得幽暗、寂静。年初二，吃完午饭，我们也决定返程了，因为孩子的作业，因为村里的寂寥，因为还有许多赴会。婆婆抹着眼泪，公公默默坐在门口，一个“瞎子”和一个“瘸子”又将恢复从前的冷清与空落。尽管靠得近的二姐、姐夫几乎天天抽点时间来帮他们做饭、收拾，但那份内心的沧桑空落是难以阻挡的。有一天，孩子飞到大城市，我们也会像公公、婆婆一样守着老屋盼孩子归，盼年来的团聚。每天出了太阳等月亮，过了春节盼清明。想来，不禁蓦然忧伤。

    年，就这样，如约而至，不辞而别。一年又一年，积攒了记忆，苍老了容颜，送走了老的，迎来了小的。一年又一年，我们从孩童走进中年，从中年又将走向老年，从满怀期待到激情似火，从兴趣盎然到蓦然忧伤。我知道，不必感伤也不必担忧，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需要我们顺其自然、微笑悦纳。父母老了，我们成熟了；我们老了，孩子大了。生命的繁衍，生活的延续，从来不会停止，是“年”敦促着一切滚滚向前、向前！于是，一年又一年，让我们掩藏好内心的那份脆弱、彷徨和忧伤，去感恩生活也珍惜遇见，执着努力亦随遇而安。欢乐与忧伤，其实与过年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