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那些年,我们过的春节,简单、贫乏却快乐、温暖,年味刻骨铭心。多少年过去了,年越过越简单,越过越没了“年”的味道。应该说,这不是退步,而是进步了!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天天都是“年”! 大年初三了,从老家回来,从饭桌、牌桌、电视、人堆里撤回到家里,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年算是远去了。真没觉得过年有什么特别期待、特别难忘的,似乎一顿年夜饭,一场春晚,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年就过去了。
除夕上午回丈夫的老家时,村子里特别安静,农民街上人也稀稀朗朗,甚至看不到几户人家换上的新春联。离开村子时,车轮碾过鞭炮放过留下的满地残红,门楹上的喜联在风中轻舞飞扬,似在向我们招手道别,昨夜的宴席散去,今日我们回县城,老家的六间屋子,一个大院子就只剩下三个老人,奶奶90多岁了不能出来给她的孙子、孙媳送行,只是坐在床边抹眼泪。公公、婆婆叮咛了一遍又一遍,终是停在菜地边看车子缓缓而去。过了这么多年,唯一感到没变的就是那浓浓浓的亲情吧。曾经的许多风俗,许多期待,许多乐趣,许多只属于年的记忆早已在岁月的风尘中渐行渐远。只是,每一次过年,那些遥远、模糊的记忆会和鞭炮一同被点燃,迸发出来,鲜亮起来,温暖起来。那些年,我们曾经过的春节,我愿意趁着还年轻,我愿意借着忽然鲜活起来的记忆一点点捕捉下来,记录下来,否则若干年后,或许我也想不起来了。我怕到那时,年曾这样过过,不再有人相信。但是,千真万确的,我的童年,年真的这样过过,我和我的家人,我的伙伴还有村子里的家家户户曾经一同用辛劳期待、经历、体验过年来年往。
其实,关于年的记忆,年的味道,我亦曾写过许多文字,诸如蒸馒头,倒年糕,做炒米糖,磨豆腐,放哨火,很多次,我用最简单质朴的文字去回忆那些遗落在童年里的“年”只是关于年的记忆太多、太多,像散落的珍珠等待着我去捡拾、编串。于是,我随手捡拾起几颗依稀闪光的珍珠,细细玩味
起沟分鱼
小的时候,我们对过年的期盼,不只是有好吃的,有新衣服,有压岁钱,更多的是因为要过年,村子里(那时好像是称作“生产队”的)总会迎来几件大事,比如起沟分鱼,比如杀猪宰牛。起沟捕鱼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村子里的几条河每年开春总会撒下鱼苗,到了腊月底就起沟捕鱼,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能分到过年烧经祭祖的鱼了。
起沟的日子一般在腊月初八以后,村长瞄准太阳好、风小的日子,就让事前安排好的七八个壮年汉子(当年被称作一等劳力的中年男子)拉网起沟捕鱼了。那些捕鱼的汉子一律穿着黑色的橡胶裤,那裤子像水桶似的箍住了大半个身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令我们特别羡慕。他们兵分三路,两路分列在河的两岸,河岸的芦苇早已被砍光,只剩下矮矮的一截苇桩了,夜深人静时,风会在这些苇桩上演奏风笛;一路下到河里的小木船上,木船一吃重就禁不住摇晃起来。河面的薄冰经不住船的几下震动,纷纷崩裂,摇晃,那些小冰块一会儿就栽到水里,大一些的还在水面漂浮。一张黑黝黝的大网下面吊着一溜的砖头竖到河里,跟在小船后面,这就开始拉鱼喽。小船在前面摇摇晃晃破冰前行,拉网的拽着网绳缓缓地跟在船后面,那些大胶鞋在河岸上留下一个一个大脚印,脚印里躺着青青的麦苗。不肖多久,网口就有动静了,似乎被什么碰撞得摇来晃去,间或一两条鱼儿腾出水面,那银色的身姿在水面划出美丽的弧线,引得人们惊呼起来。这一天,几乎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了,我们这些孩子一个个挂着鼻涕、拖着老毛靴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为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儿欢呼,仿佛自己就是那网口的鱼儿腾跳雀跃。大人们提着篮子围在河边,争相议论着拉到了几条什么鱼,最大的有几斤,谁谁谁家可以分到那条大鱼,每一双眼睛都似乎被雪擦得雪亮雪亮的,每个人心里都在盘算着、估摸着自家可以分到几条鱼。当渔网越来越重,拉网的人步子越来越慢,人们就越发的激动起来。到了河尾,船上的人就开始用网兜把鱼捞到船舱里,那些鱼儿一到船舱里就开始拼命地跳,像热油锅里忽然溅了一滴水,炸开了。有的竟然撅回了水里。大人们、孩子们就跟随着鱼的跳跃变换着节奏尖叫着,呼喊着,激动得不行。
当村子里的小河都起沟结束,当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鱼终于被抬到村子的大场上,人们便水泄不通地围在鱼堆旁,等着开秤分鱼。那些鱼总没有想象的那么多,那么大,他们在若多注满渴望的目光下有气无力地张着腮,鞭着尾巴。有的鱼经不住几番折腾已经偃旗息鼓,浑身僵直了。
分鱼总是村长和会计亲自把秤的。鱼的的多少取决于每家每户的劳动力和一年记得公分。每次分鱼,母亲总默默地站在最后面,我和哥哥挤在前面,看着一条条自己相中的大鱼被人家拎走了,心里特别懊丧。终于轮到我家了,村长拈了两条小鲢鱼,会计一称,竟说超分量了,那时,我会特别的委屈,总想不通为什么人家可以分大鱼,我家却只有小鱼。母亲把我们搂在怀里告诉我们,因为父亲在矿上,户口不在村里,家里只有一个劳动力,所以只能分到这么多,人多的人家就分得多,等你们长大了会干活了就可以分到大鱼喽。那时我们不知道什么户口、劳动力、公分,只巴望着可以分到大鱼,分到多一些的鱼,甚至巴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变成“整劳力”尽管鱼分到很少,但多少有一点开心,毕竟过年有鱼吃了,年年有鱼是必须的。童年的时候,每年春节前村子里起沟分鱼时的欢乐与失落,还有母亲的无奈和乐观,让年的味道里多了一些苦和甜。
杀猪宰牛
除了起沟捕鱼,春节前村子里杀猪甚至宰牛,也是大事。宰牛很少,我记得的也就一次。村子里常年养着两三头牛,是一个被大家称作王二的人负责饲养的。逢到春耕夏种秋收的时候,王二就吆喝着牛在田间劳作。村子里养的的是水牛,印象中的水牛总是黑不溜秋的,鼓着大肚皮,瞪着大眼睛,一双牛角又大又硬。我跟小伙伴们都很喜欢大水牛,喜欢看它在河边吃草时悠闲地甩着尾巴,看那鲜绿的草汁从嘴边溢出,我们都感觉青草鲜美无比,有些垂涎;喜欢看大水牛载着王二缓缓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夕阳下伫立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喜欢看水牛在淤泥里洗澡,满身裹着油黑的泥浆,让牛虻无处下嘴。常常看到大水牛被王二的鞭子甩来甩去,鼻孔里喘着粗气还在拼命地耕地,就特别心疼大水牛,感觉牛很辛苦、很可怜。小时候,特别害怕与牛的目光相对,每次看见牛的眼睛,总觉得它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那一年,村子里养了四五年的一头水牛终于老了,犁不动地了,村长决定春节前宰了老牛把牛肉分给大家过年。编者按 那些年,我们过的春节,简单、贫乏却快乐、温暖,年味刻骨铭心。多少年过去了,年越过越简单,越过越没了“年”的味道。应该说,这不是退步,而是进步了!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天天都是“年”!要宰牛的那天,我的心里怦怦直跳,说不出的惊恐和难受。下午,大人们都去村子的大场看杀牛了,小伙伴们来约我,我愣是不敢去看,我躲在家里,耳朵用棉花塞紧,害怕听到大水牛的哀嚎。大场那边人声鼎沸,我的心里也仿佛一锅粥煎熬得沸腾,当时只有七八岁的我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要杀掉为村子里劳作了一生的大水牛,为什么要吃大水牛的肉。母亲回来时篮子里是空的,村子里人多,瘦骨嶙峋的老水牛根本没有多少肉,不拿牛肉的人家可以拿到一点肉钱。当时,幼小的我非常感谢母亲没有带回来鲜血淋淋的牛肉,否则我真会难过得背过去。母亲说,大水牛很安静,眼睛里一直淌着泪,杀牛的人不忍心,便用一块红布把牛眼睛遮起来。杀牛前,王二给老水牛准备了很多干草,甚至割了一把青麦苗,可是老水牛一口也没吃。宰牛那天,牛没有叫,王二在牛棚里嚎了半天。听说,老水牛怎么也不愿趴下,宰牛的人下不了手,最后他们给老水牛一侧的两条腿系上粗麻绳,四个人一同用力一拽,牛倒下了,他们一拥而上,将锋利的刀插进牛的脖子。村子里杀老水牛的事也像一把刀子插进了我幼小的心,至今伤口犹痛,牛肉我是不忍下箸的。
杀猪是村子里每年会有的。大场西边有一排猪舍,年年养着十几头猪。每年村里都要杀掉四五头猪,只是我从来不敢去看人们杀猪。那一整天,村子里似乎都充斥着猪那声嘶力竭的嚎叫,那些被拎着耳朵,拽着尾巴上案台的猪,叫声之尖锐刺耳,之惨烈绝望,令小小的我无比恐怖。那些还在猪圈里的猪也被惊吓得狂躁不安、吼叫不停。哥哥和村子里的男孩子们都兴奋地去看杀猪了,能讨到半盆猪血或者一个猪尿包的会欣喜欲狂。当他们把猪尿包当做气球吹得鼓鼓的在我面前炫耀的时候,我恶心得想吐出来。大人们只关心分猪肉的事,每每分到大肥肉便喜不自胜,分到偏瘦的肉便懊恼不满。那年头,家家户户平日难得沾上一点肥气,自然巴不得分点肥肉,再说肥肉分量轻,堆头大,回家熬出猪油能吃上半年。所以,每年分肉的时候,那些平日老实本分的村民,一个个像打了鸡血,成了好斗的公鸡。几乎每年分肉,都会发生打斗或者争执。母亲倒是宽厚,从来不跟人家计较,不管多少,不管肥瘦,都乐呵呵地提回来。所以,每年都能吃上妈妈炖的肉,吃上香脆可口的肉渣和猪油拌菜饭。至于猪油拌菜饭,倒是可以单独另写一篇文章来回味那刻骨铭心的美味。
凿喜庆写春联
当村子里起了沟分了鱼,杀了猪分了肉,村里的年味就越发浓烈了。家家户户忙着蒸馒头、倒年糕,酿米酒、磨豆腐,炒炒米、做米糖,炒花生、炒蚕豆,包藕饼、炸丸子,村子里到处炊烟袅袅,弥漫着撩人肺腑的香气。那时候,乡下人过的乡下人的年,城里人过的城里人的年,不用等谁谁从城里回来过年,过年的根儿正是农闲的时候,所有人都投入到过年的准备中。当然,忙吃的只是过年的一部分,年非要等到贴完春联才会来呢。小时候,我家过年从来不用买喜庆和春联,因为我的姑姑家就是凿喜庆、卖春联的。
姑姑嫁到县城成了街上人,我小时候就喜欢进城到姑姑家去。我的姑父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当时他是锯木厂的工人,但每年入冬都会凿很多喜庆,写很多春联让姑姑拿出去卖,以此挣一点外快贴补过年的家用。喜庆是我们这边贴在门楹上的喜联,有点像北方的窗花,但是形状不似窗花那么丰富,大都是长方形的,一个门框一般贴五张或者三张,喜庆上雕琢着各式花纹,大都还贴着金字,留着飘须,在今天看来应该是一种民间艺术。姑父有一个长方形的扁木箱子,有现在的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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