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琴

    刘老爹住在某个偏远的老山村，这些年，刘老爹不管走到哪，都会有一大帮的村民围过来跟他唠嗑，说他现在是苦日子熬到了头要享清福，说他儿子栓柱是村里唯一一位大学生，大学毕业后自主创业成功，还娶了一位城里的姑娘做媳妇，盖起了村里唯一一栋小洋楼，小孙子虎子也已经会叫爷爷了，刘老爹的日子是有吃，有喝，有穿，脸上也有光彩。每当村里人这么说的时候，刘老爹都不言语一脸的憨笑，那笑容像是一根根炸黄了的老油条，硬是挤在一起拼在那张经满风霜的老脸上，说这些话的人，无非都是带着嫉妒或是巴结的心理，见得不到刘老爹的任何回应，便都无趣的散开了，等他们散开后，刘老爹才肯把那根一直吧唧在嘴上的旱烟袋拿下来，仿佛他若是早些时候拿下来，那嘴巴就会像是管不住的闸门一样说出好多话来，那根旱烟袋虽然沾满黑黑的油污然而却跟了他很多年，刘老爹熟稔的把旱烟袋挂在裤腰袋上，双手别在身后，露出微驼的背，一深一浅的走回家去。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望见虎子朝自己跑过来，边跑边叫爷爷。他加快了脚步一把捉住了虎子的小手，望着在身边傻笑的虎子他总是一脸的感慨，虎子的模样多像小时候的栓柱啊。栓柱娘是在生栓柱时难产死的，栓柱娘死后，他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把栓柱拉扯大，那些比黄连还要苦的日子，连他自己都不敢回想。因为害怕孩子养不活，所以，给他取名刘栓柱，寓意栓住。

    刚走进家门，栓柱媳妇伸手抱过虎子，扭身进了洋楼。刘老爹一个人默默的回到小屋，开始收拾起锅灶准备晚饭。小屋是栓柱造洋楼时盖的，原本是留着放建材的，远远的看去，像是一只小蜗牛孤零零的爬在距洋楼几米远的地方。起先栓柱是想让他住进洋楼的，还特地在三楼帮他留了一个小房间。刘老爹要搬的那天栓柱媳妇的脸上像是挂了彩一样黑一阵白一阵，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再看看儿子的脸，儿子也是一脸的沉默不说话，刘老爹的心里一阵凉，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台阶下，只得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不能爬楼梯，还是住小屋好。就这样，刘老爹搬进了现在放杂物间的小屋，每当村里人问起时，他也还是一脸的憨笑，一字不漏的重复着那套看似正当的理由。

    那天夜里，哄睡了虎子，栓柱像往常一样要骑在女人光滑的身子上，女人翻个身别过脸去，声音冷的像块冰：“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擅自作主”“可那是我爹，我亲爹”栓柱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亲爹也不行，也得听我的，那间屋我是准备给我娘家来客时睡的，他睡在那里，我娘家人来了，睡哪里？”

    空气里先是一阵沉闷，随后，是栓柱沉重的叹息声。

    夜深了，刘老爹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夜静的像是一口老深井，听得见风与风之间的昵喃，叶与叶之间的低语。月光像绸缎透过小窗照进来，照在刘老爹月白的被面上，被面蒙上一层温柔的光。

    刘老爹抬起手去摸索挂在床头上的那把胡琴，他那只老树皮一样的手指顺着凹凸不平的墙面向上移动，终于碰到了胡琴。他的手用力向上一抬宝贝似的把它取下来放在怀里。这只胡琴是他年轻的时候，上海知青下放农村时送给他的，也是上海知青教会他拉胡琴。就在几个月前，这只胡琴还是好好的，像是一位久经杀场的老将军，还能发出最后的几声嘶吼。可是，现在，他倒下了，断了的琴弦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胡琴不是自己碎的，是他的小孙子摔碎的，那个黄昏他不在家，据儿媳妇说他那可爱而又调皮的小孙子爬上窗台将胡琴取下来当玩具使，一不小心摔坏的。儿媳妇说这事的时候有些歉意，但眉宇间也有隐藏不住的得意，因为她不喜欢听胡琴的声音，她觉得一个农村的老头就该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拉这些玩意就是糟蹋了艺术。更何况她觉得常常在深夜里听见这鬼魅般的声音，心里瘆的慌。这件事她多次和栓柱说，得不到栓柱的任何回应，现在好了，这把烂胡琴终于坏了，谁都看的出来，她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虎子躲在墙角，仿佛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似的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他的愤怒使他硬生生的举起手，看着虎子稚嫩的脸蛋，他举起来的手却怎么也抽不下去，栓柱媳妇看到这架势赶紧将虎子拉在自已身后，并大声叫起来，刘栓柱你老爹要打人了。刘老爹一脸阴沉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城里女人，再看看躲在她身后吓的大哭的虎子，心里好一阵叹息“哎，谁让他和我隔着辈了，若是我自己的孩娃，我早就一个耳括子摔的他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回过头，望着一尺多高的窗台，再看看仅有三岁的小孙子，心里仿佛跟明灯似的，觉得刚才不该那么冲动，吓坏了孩子。即然事已至此，便什么也不说，默默的收拾起那把断弦琴。

    从那以后，刘老爹就得了病，以前硬朗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咳漱声刺破寒冷的夜。

    思绪拉回来，此时，刘老爹使劲直起那微驮的背，披了件上衣拉了拉被褥。做完这一切以后，双手郑重的抚摸在那把破弦琴上，他又回忆到年轻时，他就是通过这把琴认识栓柱他娘的，责任田时每当干活干累了，趁大家休息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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