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寡妇

寡妇也不意介，家里娶一房媳妇多了三口人吃饭，劳动力全在扛大远一个人身上，她能明白大远娘的心情。望着不远处正在忙着招待宾客的大远，她心里想以后一定要和大远齐心合力，把这个家操持好。

    晚上几个和大远玩得来的人吵着说要闹洞房。大远怕吓着熟睡的孩子，好说歹说的要把几个哥们送走。光棍小六子拖着那条拐脚借着酒意来到她的面前“春桃，你今天晚上可真是漂亮。”说完，打了一个重重的酒嗝，加上他那身臭气烘烘的衣服，弄的满屋子都是臭味。“春桃，下次再做寡妇，记得一定要嫁给我小六子。”“小六子，你他妈的是怎么说话的了，皮痒痒找抽是不是。”人群中有个男子粗声粗气的发话，接着便把小六子往屋外拖，一阵拳打脚踢。人群中有人拉架，将小六子抬回了他的狗窝。便都散开了。

    宾客送走了，王大远关上门，静静的凝视着灯光下辉映下的春桃。激动的不知说啥好。“春桃，今天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你能做我老婆，是我王大远三生修来的福份，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好好对你，你婆婆还有你儿子。”杨寡妇抬起头，温恕的望着他。王大远倏然反应过来。“哦，不对，是我们的儿子。”杨寡妇听完后笑了，美的像三月里的桃花。

    婚后，她和王大远很相爱。婆婆带孩子，小两口也在镇上做些小生意。田地里的活也从不落下，日子是越过越好。

    不知不觉，小福贵也长到了三岁。她想要为王大远生一个儿子，农村人没有儿子会被人笑话，福贵虽然叫王大远爹，可他毕竟是阿贵的儿子。可是王大远却说要再等几年，等家境再好一些，福贵大一些再考虑。

    这天，春桃照样端着一家人的衣服去河里洗，还没洗到一半。开拖拉机的李叔便在村口叫唤开了。“大远他媳妇，不好啦，你家大远今天去城里运货回来路上翻了车，你快去看看吧，现在在医院，去晚了，怕是不行了。”还没等李叔说完，春桃便丢下衣服，跳上拖拉机去医院，赶到医院时大远已经奄奄一息。春桃紧紧抓住大远的血手“大远，大远，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能丢下我啊，你走了，让我可怎么活啊。”大远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春桃，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春桃静静的望着大远，反倒不再哭泣，她想起阿贵，当年他走的时候，也是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就永远的去了。突然，春桃死命的朝墙病房内的墙上撞去，要不是李叔手快，这一撞也一定是没了命。“你让我去死，是我害死了大远，我是个白虎精，大远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你让我去死，我求求你，你让我去死。”“死不能解决问题，你死了，你娃怎么办。难不成让你娃也像小六子那样。”一句话，把杨寡妇说的怔在那里。

    就像是几年前阿贵死时一样，春桃又恢复了杨寡妇的身份。人们见到她就像是见到鬼一样，躲的远远的。即便是以前跟她走的近的人，也都在背地里议论她。白虎精，扫把星，克夫命，这样的话她听的太多了。就连自己的爸妈也和自己越来越生分了。

    但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擦干脸上的泪水，坚强的走下去，独自面对一切。

    王家办完大远的后事。杨寡妇就在大远娘的痛声责骂下赶出了家门。她带着婆婆和儿子，又回去了原来的家。好在平日里婆婆总是隔三岔五的回来收拾。以前还埋怨婆婆不该回来，这两间破土房，收拾了也没人住。现在一家人居然又搬回了这里。阿贵娘看着杨寡妇，也不说话，默默的收拾房间，眼下，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这个媳妇了。杨寡妇把阿贵和大远的遗像并排摆在堂屋的橱柜上，烧上两柱香。香灰的味道便在破旧的房间里延漫开来，她叫来儿子，跪在两个人的遗像前，叫了声爸爸。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杨寡妇不哭，要哭也是一个人在暗地里。为了孩子，为了年迈的婆婆，杨寡妇必须撑起这个家。

    婆婆不能下地干活，田地里的活全靠杨寡妇一个人，春桃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忙碌，丝毫不怠慢，更不理会村里人对她的议论。她也学会了像男人一样，插秧，收谷，打谷。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风霜，也留下了无奈。日复一日，陪伴她的，除了寂寞，还有她家的那只大黄狗。不论走哪都把它带在身边，寂寞的时候也能和它说说话。

    寡妇门前事非多，尽管她从不招惹谁，却也还是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这天，杨寡妇刚吃完早饭下地里去干活。前些日子下雨刚刚栽下一地的红薯，想给它锄锄草。家里养了两头猪，就全靠这一地的红薯叶子过冬了。养猪是她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两头猪过年的时候舍不得自己杀了吃，都给卖掉。卖猪的钱再拿回来买一些其他的年货，再帮孩子和婆婆置一套新衣服。杨寡妇心里一边这样想，锄草的手就挥的更有力了。

    突然背后被人拦腰环抱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光棍小六子。杨寡妇心里一惊便叫了出来。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是叫的再大声，别人也听不见。小六子看到她憋得满脸通红，嘻皮笑脸的说：“春桃，嫁给我吧，你现在又成了寡妇了。除了我，没人敢要你。”春桃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唤了声大黄。刹那间，大黄不知从哪个草丛里窜出来，照着小六子的大腚就是一口，痛得小六子一个趔趄捂着屁股落荒而逃，边跑边对大叫：“春桃，你不要误会，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大黄狗紧追不放，一直把小六子撵到路口。

    小六子自那次被杨寡妇家的大黄狗咬了以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也老实了很多。见到杨寡妇再也不敢毛手毛脚的了，见到那只大黄狗更是毕躬毕敬的。说来也怪，本来就很懒惰的小六子一下子就变的勤快了起来。一开始，杨寡妇下地干活，他就拣离她近的自家地里也像模像样的种起大豆，小麦。有时见她忙不过来，就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的帮她把地平整好。那张头蓬面垢的脸拾缀拾缀也像个人模狗样了。

    小六子的改变让村里人很吃惊。李婶是小六子的堂婶，从小没爹没娘的没少让李婶照顾。这天，天刚麻麻亮，小六子就开始烧火做饭了。李婶推开小六子的破门口。“六啊，咋起这么早啊。”李婶围在灶台前，帮小六子一起做早饭。“婶，你来啦。”小六子热情的和李婶打招呼。“六，你告诉婶，你是不是真心想娶那杨寡妇。”“嘿嘿。”小六子被李婶说到了心坎上，一阵憨笑。“婶跟你说正经的了，别光顾着笑。你这些日子的变化婶都看到了，真是难得啊。你若是有这心，婶帮你找媒婆。只是，那杨寡妇是白虎精转世，你怕不怕。”“什么白虎精。”小六子一听李婶说春桃是白虎精，把锅碗敲的乒乓响。“我小六子什么事没经历过，白虎精，克夫，我就不信那邪。”“哎呀，六，婶也是为你好，你即然有那心，婶就去给你找个媒婆。你爹娘死的早啊。好歹也是一户人家，总不能就这么光棍一辈子。”“嗯。婶，那这事就拜托你了。”

    小六子做梦也没想到，杨寡妇会拒绝自己。媒婆还没进门，就被她唤了大黄狗给撵了出去，媒婆给吓的说打死也不敢再去了。小六子遭到拒绝，顿时没了主见。但是小六子没有泄气，他一即往的对她好，拐着那条瘸腿去帮她担水，劈柴。见她地里活忙不过来时，帮她锄草。

    虽然小六子改邪归正，可是杨寡妇对小六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不愿意让小六子帮她，小六子不甘心，只得趁她不在的时候帮着她一直做。时间长了，杨寡妇心也就软了下来，愿意和他说几句话，对他的态度也不那么冷漠了。但是说到要娶她，她又会立马拉下脸来。阿贵娘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和小六子相处的时间长了，也觉得小六子以前虽然是一个光棍二流，但人性的本质还是好的。

    响午做饭的时候，婆婆一面切菜一面试探性的问春桃：“小六子人不错，你就没有考虑。”杨寡妇正在搅猪食，听完婆婆的话，搁下手中的木棒子。“娘，不是我不考虑，村里人都说我是白虎精，克夫。我如果答应了他，那岂不是又害人一条命。”婆婆同情的望了一眼杨寡妇，喟叹了一声：“寡妇的命啊。”便不再言语。

    那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杨寡妇和婆婆起床披着雨衣盖堆在棚子里的干劈柴。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巨响，后山下来的泥石流将房子冲垮了半边，此时，小福贵还正躺在炕上了，眼见另外半边房子也摇摇欲坠，杨寡妇急的掉眼泪，连忙往屋子里跑。这时，一个黑影，赶在她前面冲进了屋。虽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但杨寡妇看的出来是小六子，他一拐一拐的瘸腿跑的飞快。就在他抱着孩子跑出来的一瞬间，房子就倒塌了。“小六子。”望着雨中抱着孩子的小六子，杨寡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靠在小六子的肩膀上一阵痛哭。

    原来，小六子半夜里听见外面下大雨。顾不得山路沥淋，就往杨寡妇家里赶。杨寡妇家靠山。他怕发生泥石流房子有危险。幸亏他及时赶到了，来晚了一步，后果就不堪设想。

    小六子看着因紧张而吓的满脸泪水的春桃，安慰她道：“你哭什么，别哭啊，这不都好好的么。”

    “死鬼，我不是哭，我这是高兴。”

    小六子听春桃叫自己死鬼，心里一阵高兴。

    “高兴，那你同意嫁给我了。”

    “人家都说我是白虎精，你就不怕我也克死你。”

    “你命硬，我命比你更硬，要死，刚才就死里面了。”春桃破涕为笑，狠狠的捶了小六子一拳。“又说傻话，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准死。”

    站在一旁的阿贵娘看到此景，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后，杨寡妇不再叫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