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

建议我们多和她说说话，唤醒她的生存意识。

    萧枫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有时是几分钟，有时也有几个小时，每次都是公司的电话催个不停时，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离开时还会嘱咐我，一有消息就立马给他打电话。我明显的看到萧枫瘦了，以往烁烁的眼神也涣散了许多。尽管他极力掩盖，也难掩日益憔悴的容颜。

    我想，纤一定能听见我对她说的话，也能听见萧枫对她说的话。那些大段的发自内心痴诚的表白。从董纤开始进公司第一眼见到她，一直到共同工作相处的这些年，点点滴滴，萧枫都不曾忘记。他说，见她的第一眼就倍感亲切，亲切到心不设防。冥冥中预感到，她就是他今生要寻找的爱人。

    董纤在做一个梦，一个沉睡不醒的梦。梦见自己走在阴暗逼仄的甬道里。天光暗极，没有一丝的光亮。她一个人在这条甬道里艰难的爬行着，她不知道她将要去哪里，将为谁而停留。她只是慢慢的前行着，走向不知明的未来。忽然，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她。是他，滋性略带沙哑的声音她听的真真切切，声音越来越近，她看到一道光亮，来自他身上温暖的光亮。于是，她便寻着那光亮走去。走向他的怀抱里。

    “董纤，你终于醒了”柔光里，我看到纤的眼角漫下一滴泪来。接着便缓缓的打来了双眸。我的眼睛里也同样噙着欣喜的泪花。

    我不知道是否能用盛大来形容相爱。如果可以，萧枫和董纤的相爱一定是盛大的。在属于两个人爱的舞台上，盛大的出演。

    命运就是如此的喜欢捉弄人么？董纤离开的举动却为爱打开了迅势而发决口，点燃了爱的火焰，这又是谁的错了，或许爱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我不知道这爱的火陷还能燃烧多久。

    “纤，告诉我，你真的想好了么，与他相爱”我试图阻止董纤的行为，尽管我知道，这已经不太可能。“小冬，他救了我的命，我的身体里流淌的是他的血液，尽管我知道和他没有任何的结果，我还是愿意跟随。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报恩，而是我爱他。我再也无法阻挡自己的内心，他就像是一团热烈燃烧的火陷，即便是飞蛾扑火，我也心甘情愿。即然上天安排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即然我逃也逃不开这纷争的宿命，我只能欣然的接受。接受命运的安排”

    “你是如此的坚决，我无法再说些什么，唯愿你一切都好吧。你记得那个传说么”

    “传说，什么传说”

    “关于彼岸花的传说。尽管我一直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但是现在，我却真的觉得彼岸花的故事会在你身上印证，我觉得你和萧枫就是传说中的珠曼沙华”

    “哈哈，你可越说越神奇了，怎么可能了，那只是传说而已”

    董纤说完后不置可否的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美丽的丹凤眼的弯成一道好看的狐，我常说，那是狐狸的狐，她是白狐托生的精。

    “你还记得你右胸上的那颗红心痣么，正好在心脏的位置，你和传说中说的一模一样耶”董纤听了后怔了怔，仔细端详起了那颗红心痣，望着我，如瓷的脸上写满惊愕。

    雅琴一开始是不知道萧枫外面有女人的，当初选择萧枫也是因为清楚萧枫的为人和品质，负责任重感情。可是，萧枫最近的举动却让她很是气愤，他经常很晚才回家，加班，陪客户，这些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去他公司却找不到人，问他陪哪家客户，他也不说明白。雅琴为此和他大吵大闹，甚至还大打出手。尽管她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冷漠，却无法忍受这种被他忽略的寂寞。雅琴觉得萧枫就是她紧拽在手中的风筝，以前还能拿着风筝架，现在却只能紧拽着手中的风筝线了，她要牢牢的拽住他，不能让他飞远了，也不能让他飞高了。若是谁剪断了这根线，她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放了这只风筝。

    董纤也认为萧枫是她手中的风筝，不同的是，她放飞这只风筝，让他在自由的天空里翱翔。没有忧伤，没有世俗感的压力。是那么的自由自在。董纤不提未来，不提让萧枫离婚之类的话，萧枫和雅琴有了矛盾，她反而劝萧枫多体谅雅琴。正是因为她的善良，才会让萧枫觉得欠她的太多，一定要给她一个完整的未来。是啊，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试问，又有哪个男子愿意舍弃。

    董纤也希望萧枫尽早离婚娶她，和他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每每想提起时看到萧枫为此事而烦恼蹙起的眉头，又将心里的话狠狠的咽了下去。她不希望增添他的烦恼。她要的，他懂，他若能给，她自然迎着双手欢欣喜接受。若不能，她不强求。她希望萧枫能与雅琴正面沟通，好好的交流，不要总是还没开口就是吵架和打架。看到萧枫脸上被雅琴抓伤的痕迹，心底就是一阵阵的紧痛。

    董纤曾多次的问萧枫，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或者她从此离开，他是否能和雅琴好好相处，并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这样的问题，萧枫从来就没有过第二个答案，那就是她休要想离开他。他一定要和他的丸子生活一辈子。感受着萧枫那炽热的吻，董纤的内心杂草丛生，仿佛身处在一种冰凌的边缘，爱与痛的边缘，舍与得的边缘。

    再轰烈的爱情也要有一个归途，就像倦鸟归巢，叶落归根。董纤越发的渴望一种安静沉静的生活。一方面深爱着萧枫，另外一方面觉得对不起雅琴。很多次，董纤都试图远离萧枫，让这段感情到此为止，都是因为萧枫的坚持，心又软了下来。

    萧枫与雅琴商谈离婚的事宜，未果。每一次提及离婚，雅琴都会情绪失控，一直质问萧枫外面的女人是谁。这一点萧枫做的很好，从来都没有让雅琴怀疑到是董纤。即便是萧枫愿意做出一切让步，雅琴依然是不同意离婚。

    雅琴的以死相挟让萧枫很疲倦。疲倦的又何止萧枫一人。雅琴，以及董纤都陷入无尽的迷茫和痛苦中。没有痛苦的爱情是不完整的。建立在她人痛苦上的爱情更是不道德的。可是，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这样的爱情，是对还是错了。

    哭泣的雅琴，矛盾的萧枫，迷茫的董纤。雅琴想留留不住，萧枫想离离不了，董纤想得得不到。雅琴留住了名份，也留下了深渊的痛苦。萧枫离了是对董纤爱的承诺，对雅琴的愧疚。若不离，是带着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以及对董纤一辈子的回忆。而董纤境遇更是如履薄冰，覆水难收。

    等待是一种甜蜜的痛苦，如果董纤的等能让萧枫幸福快乐，那么，她愿意一辈子等下去。光阴荏苒，在无数个逝去的年华里董纤都默默的承受着这样的痛苦，等你，在人来人往的城，喧闹的人群里，为你固守那一方心灵的圣地，繁华三千里，将寂寞与孤独傲然以冰的姿势昂扬。等你，在千帆过尽的岸，茕茕孑立成一颗树的瞻望。等你，在红尘最深处。

    董纤，这个如白狐一样的女子，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让我心疼。看到她焦虑，看到她落泪，我的心也跟着起了无形的悲哀。即然如此，又何必相爱。难道今生，她和萧枫真的只能像珠曼沙华一样，心萦情牵，却永远只隔了彼岸的距离。我知道，彼岸花的故事，不会再重演。因为董纤曾经说过，如果萧枫是幸福的，又何必去在乎给予他幸福的人是谁。有一种爱是无法用付出多少去衡量，她爱他，她也只是爱他。

    在这些年的纷纷扰扰中，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董纤也在这场战争中日渐的醒悟。任何忽视或违背道德的爱情都是不被祝福的，任何建立在她人痛苦上的幸福也是会良心不安的。回首这些年走过的路，伤痕累累的心早已结了看似痊愈的痂，只是轻轻的一触碰，还会流着殷红的血。董纤觉得身心俱累，争扎在欲望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与萧枫相爱，是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误。只是如果时光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再犯一次这样的错。爱情，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谎言，让她在痛的时候不觉得痛，在累的时候不觉得苦。在自己将在垮掉的时候，又重新拾起对明天的希望，只是，明天，真的还会有希望么？

    董纤最后一次提出分手是在萧枫出差回来后的第二天。那天，天气睛好，秋日的天空像水洗过一般。干净，碧蓝。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天，也是在这样的气候里，董纤和萧枫相爱。这样的结果，或许是两个人没有想到的，又也许是想到的。董纤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了以往说分手时的激烈。做不了爱人，只能是陌路。这就是董纤的性格。因为爱过，不可能再做朋友。因为爱过，更不可能是仇人。

    萧枫痛苦的低下头。忧郁的泪水顺着眼睑慢慢流下来，心痛如同万箭穿心一般吞蚀着他。此刻，他不再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不再是一座坚强的大山，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真男人。曾经的爱人，就要离他远去，他给她的痛苦大于爱，他还有什么颜面再去挽留她。他又拿什么给她幸福。

    董纤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洁净的脸像是涂了一层腊像一般毫无表情。双唇紧闭，深邃的眼瞳里是他扑捉不到的信息。他想再次拥抱她，感受她身体里熟悉的温度。看到她冷漠的表情时，只能无力的垂下手。

    望着萧枫落漠的神情，董纤的心痛苦万分。“亲爱的人儿，你要怨我，恨我。也一定要忘记我。因为只有忘记我，你的生活才能重新充满新鲜的空气和阳光”这是董纤在心里对萧枫说的话。

    从此，便是陌路了么？那些曾经，那些甜蜜的过往真的能如同一阵烟云，吹散在无名的远方么？在萧枫关门走远的那一刻。董纤终于再也隐忍不住情感的爆发。紧紧的抓住我，孩子般的大声哭泣。我轻抚着她柔弱的双肩，她的肩头因情绪的失控而颤栗起来。紧咬的双唇渗出殷出的鲜血。“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会好过”我喃喃自语的说道。

    董纤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不论我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她说她会想通的，要我暂时不要管她，让她安静。看着她削瘦的模样，我的心也莫名的疼痛起来。甚至有种冲动，想跑去找萧枫，告诉他董纤说不爱他都是骗人的，好让他死心离开她。

    董纤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要重新开始生活。那样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但是她会很想我。我郑重的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离开的想法，也希望她一切重新开始。

    公司里同样一连几天见不到萧枫。这是出乎我意料的结果。以往不管发生任何事情，萧枫都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董纤已经准备交了辞呈，只等新的同事工作交接好后就离开。我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点，我是那么的舍不得她离开。那天清晨，我们如往常一般一起在洗手间洗簌时，董纤的嘴巴里突然流了好多的血，我慌忙拿了冰块敷。这已经是第三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了。起先以为是这些日子没有吃好，缺少营养所致。现在看来情况有些不妙。我跟公司请了假，非要带她去医院去检查。她自然是不同意去的，坚持说小病，不用看医生，抗抗就过去了。一直到我坚持说她不去就不让她离开。她才听了我的话，悻悻的跟着我去了平日里她看成是战场的医院。

    我们向医生简单的说了董纤的状况后，医生可能是上火，牙龈发炎，但也不排除其他病因的可能。建议我们抽血做个化验，董纤生平最怕打针，更别说是抽血。也是我一再的坚持她才肯去。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我在心里偷着乐。做完这一切后，我才满意的拉着董纤离开。并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下星期检查出来的结果只是像医生说的，牙龈发炎。

    这一个星期的等待是漫长的，等到星期一的时候，我便迫不急待的要和董纤一起去医院看结果。董纤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你是说上星期的检查结果么，我周六刚好下班路过医院，自己去拿了。没事，只是发炎而已”“真的么”我深信不疑的看着董纤。“当然是真的咯，我骗你干嘛啊”“那你为什么报告单不给我看看”“不就是一个上火发炎么，有什么好看的啊”董纤显得有些子不耐烦。“好，不看就不看，总之，你没事就行了”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便快乐的上班去了。

    刚到公司门口就碰到萧枫，这让我很诧异。老远的看到他，我便从侧门溜开了，我害怕他问起我董纤的情况如何，他若问了，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问起，只是拿文件给他签字的时候，淡极的声音说“她准备时候走”“你怎么知道”他深深的望了眼一脸错锷的我，并未言语。我低头以同样轻淡的声音回答。“下星期一”像是说给他听的，又像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没有想到董纤对我隐瞒了病情，其实上次的检查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平安无事。她得了白雪病，急性的。今天，她在公司又一次晕倒，被同事送到医院，当她公司的同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站在萧枫办公室跟他说修改劳动合同的事宜。“什么，白雪病”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那是真的，萧枫以探询的眼神望着我时，我假装没事的笑了笑。却难掩内心的狂乱和慌张。不等他开询问，我便风一般的离开了。跟我一起离开的，还有萧枫。

    见到董纤，我的泪水以珠线般的速度滴落下来。她静静的躺在床上，见到我脸上浮起平静的笑容。见到身后的萧枫，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萧枫将她的手轻轻的握在手心里。“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萧枫责备的声音温柔的像冬日里的阳光。“原谅我，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对你隐瞒，原谅我要和你分手”“不，你什么也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董纤坚定的点头。

    上天真的是不公，一个善良的女子却得不到眷顾。医生说董纤的白雪病发现的早，若再晚一点，可能连命都不保。后面的话，我想都不敢想。化疗很痛苦，但董纤很坚强，也许是萧枫爱的支撑吧。董纤答应萧枫，一定会撑到最后。

    雅琴已经知道了萧枫和董纤的事，闹到医院。看到董纤因化疗而苍白的脸，落掉的长发，并未大闹。也许她料定董纤活不久吧。只是每次萧枫来医院，她都要跟来。看到萧枫对董纤无微不致的细心照料，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有时，是若有所思，有时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笑。萧枫也不管她，只要她不在医院闹，她要怎样都随她。他已将全部的心思放在董纤的病情上。

    一次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雅琴从背后叫住我。“小冬，你那朋友是狐狸精托生的吧，专门勾引别人的老公，狐狸精都没一个好可场，你看，这报应不就来了么。呵”我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便走开了，她见我不搭理她，也觉得无趣，扭着细腰就走了。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即可悲又可怜的女人，女人，完全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为什么偏要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了，都是一个情字害人。

    董纤近些日子的气色似乎好多了，每天检查完身体都要我陪她在园子里走走。她说她要尽快的好起来，不愿再生活这个充满药味的大房子里。还说她走以后，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我。这些年，我们情同姐妹，如同各自的影子一般相随。

    我有预感董纤和萧枫要离开，只是不知道这么快。萧枫处理完公司的一切事物后就来找了我，他也知道，这些年我和董纤的关系。除了她的家人，我就是她的亲人。他说他要带董纤离开，董纤也答应了他，他要去找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环境，用最好的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救活董纤，他有信心，希望我也要有信心。听萧枫说完以后，良久，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送董纤和萧枫走的那天傍晚，夕阳残红如血。我与董纤依依不舍的道别。从此，她与他就这样踏上人生的旅程了么，或许，他和她会一辈子都这样走过，又或许，她只能陪他走一半的路程。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完美的结局。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我看到她和他相扶的身影走过斜阳，走过阡陌，也走进无尽的苍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