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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白土山就哭出些门道来了。在哭的时候不能光顾着哭,要哭得有内容哭得有节奏。光哭的话,那是傻子的行径。原来这哭丧也要讲究个曲转回合,抑扬顿挫。昨日守灵时看着老支书的遗体,大半夜没有睡,尽是琢磨如何哭了。
到了庙口老羊倌烧纸时,这是哭丧的高潮。而在这里看丧的人也最多,白土山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拍地,抬起头来让人看到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哭道“爹啊!我那亲亲的爹!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爹啊,我那亲亲的爹,哪怕是让儿多孝顺您一天也好啊!爹啊,我那亲亲的爹”好些人去拉却拉不动,好些人去劝也劝不来。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知情的人只道是死去的老人生养了一个好儿子,知情的人也是暗自抹泪,只道这老支书收养了一个好女婿,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白娇凤也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但哭的程度却不如白土山,有好些看丧的人都在小声地说,老支书算是白养这没心眼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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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热闹的是出殡那一天,各路的亲戚都要来,大人们是来奔丧的,小孩却是来凑热闹的。来时又不能空手而来,要带着礼品,前些年的礼品可以是肉,可以是布。而这一两年来,送礼都简化作了一项,那就是送干礼——就是送钱。而街坊邻居也要送礼。这里面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五十、一百以上的是大礼,要留下来吃饭,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酒席,这叫做街坊客。送二十、三十的,送完钱走人就可以了。而这些礼将来都是要还的。
过红事时可以用别家的院子,但过白事时就不能用了。自家院子不够用,于是就在胡同里搭布棚,在布棚下面摆酒席。这布棚一般都很长,能占去半截胡同。布棚大多是用青蓝色的布料做的,里面还贴着布质的老画,画中人物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似乎还有些由头。为了彰显热闹,过白事时还要请吹手,大多也是农民,吹手是他们的副业。使用的乐器有笙、唢呐、笛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家里富裕些的还会请上戏子,吹拉弹唱,很是热闹。因为有戏子,不管唱得好听难听,只要是一开口总能把村里的闲人们给吸引过来。还有一些卖小玩意儿的贩子也会赶过来凑热闹。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来串亲戚的小孩子总是能把他们给围个水泄不通。
宴席过了以后,白土山拿着纸幡,穿上孝衣,系上麻绳,他还要带领亲戚和街坊们去庙上哭一遭。这是三日来队伍最强大的一次,吹手也要跟着去,看丧的人也非常多,他们哭着,他们吹着,他们看着。白土山走在前面,走一步颤三回,拍胸脯,捶大腿,他的表演依旧淋漓尽致,滴水不漏。
哭完一遭回来之后,稍息片刻,问事的喊一声“孝子、孝女、各村的贵客还有街坊们都准备好!出殡了——”在棺材旁边,从村里请来的汉子们扔掉烟蒂,有的朝手上唾上几口唾沫,齐喊一声“嘿哟”一下子就把那棺材抬了起来。抬起来后,出殡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向坟地进发。这里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一次,接受各村亲戚的拜祭。早些年,地主家产业大关系多,那些要拜祭的人大多是一些达官显贵,不但拜祭的人多还有专门的祭台。而现在家家都是普通农户了,不过老祖立下的规矩还不能随便改,也要走走这样的形式。这一段停下来拜祭的是姐家的亲戚,另一段停下来拜祭的是姨家的亲戚。孝子和自家的小辈们都需在一边陪跪着。这是一种仪式,看热闹的人照例很多。到了这一段停下来时,哭丧的队伍迎来了它特殊的客人,白土山抬头一看,激动得双腿发软——乡里的领导竟然来了,白土山兴奋得差一点就要站起来去迎接。
不过,陈乡长也要三叩九拜走走过场,拜完了以后就把白土山拉了起来,两人嘀咕了一阵子,只见得白土山脖子发粗,旁人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