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了。一阵悠长的箫声传来,哀怨悱恻,如泣如诉,正入了我的心境。渐渐地,音韵渐渐律洞,三停五仄,仿佛空气中的电波,隐有深意。我端坐起来,侧耳倾听,深怕漏了一丝节拍。
顷刻,窗外闪过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扒在门前,滞留了片刻便飞身跃过。我躺平,大气未喘,心里却波澜起伏,疑虑重重。坐卧不宁,索性翻身坐起,随手拿了踏板上的毛裘披于肩上,蹑手蹑脚地趴到窗边。屈膝片刻,身子都有些僵了,仍不见一丝动静。
轻轻拉开门闩,虚掩起来,再斜趴着透过缝隙看过去。人迹寥寥,却是一个鬼影都没有。我站起身,索性大步出去。冬夜凉薄,衣不蔽体,着实有些吃不消。我倒抽一口气,刚yu折回,又隐约听到了假山后的一阵细语声。好奇心驱使着我一步步向前。贴紧了嶙峋怪石,步履蹒跚。又近了些,只看得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高处僵持地伫立着。流动的空气中隐着一丝危险,低沉的话语流转着,推来挡去,似乎是在争吵。我蹙眉,又往前探了探,努力地分辨着,竟是听了个真切。
“隐士并未接到主上戬令,是你擅作主张?”一个女声,沉闷的声音中略带嘶哑,有些耳熟。
“是。”
“你为何”声音稍有急促,随即又渐渐平缓“全是私心所至。涉风,你不能继续弥足深陷了,主上怕是已经知道。”
“嗯。”“你!”女声颤抖着,终是抑住了愤愤之意,平静道“你预备将她怎么办?”
“我自有分寸。”语气仍是波澜不惊。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叹息着,朝手心呵了口气,再稍稍跺了跺脚。亲娘咧,好冷哦,都快冻麻了。
“谁?!”头顶一声低喝,我身子一僵,壁虎一般牢牢地攀着山石,噤声哑然。留也不是,走又走不了。怎么办?雁过留声,人死留名。不明就里便只身涉险,万一就这样将我咔嚓了,岂不是可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喵——”我往后缩了缩,躬腰下蹲,捏起鼻子,惟妙惟肖地低唤了一声,拾起脚下的砂石向池塘那边丢了过去。淡淡的月光将影子拉得硕长,脚下的碎石沙沙作响,眼看着近了些,又近了些。我攥紧拳头,手心沁了密密地一层汗,心也堵到了嗓子眼。我闭眼,心里无助地默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佛祖圣明,菩萨慈悲,皇上万岁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熟悉的龙檀香掠过,我倏地睁眼。那澄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瞬间抚平,眼神只淡淡掠过,仿佛我透明了一般,立即摆手交待“勿需紧张,只是个顽皮的小畜牲。”
头顶传来闷雷般地叱责,我按捺住性子,继续凝神侧耳“你今日大意了,快些回去。还有一点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
“是,谨遵旗主之命!”呼啦一声,那黑影跃过高墙,消失在夜幕。瘦削的白影则迅速飘移,很快隐入成排的矮舍,瞬息不见。
眷恋的眼神,颀长的身影,熟悉的体味,眉宇间还是那阴郁满满、yu语还休的神情。虽说蒙了夜行衣,可那熟稔的气息我又怎会感觉不出?苏雅梓啊苏雅梓,你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你费尽心机潜伏至今,究竟所为何事?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彻头彻尾,我从来都不曾认清你。我们之间,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含沙射影,不明不白呢?
清泉濯浮萍,落花随流水。我隔窗眺望,举杯邀月,独怆凄然。
“美酒虽好,不宜贪杯。”
耳边响起熟悉的谆谆教诲,我轻扯嘴角,闷声在喉,扬脖又灌了一杯“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撇开眼角的泪,我兀自斟饮,飞舞翩跹着,呓语连连。累了,我倚着他慢慢坐下“众人皆醒我独醉。雅梓哥哥,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快乐?”
“你醉了。”
“醉了不好么?”醉酒又何妨,愁多福薄人心难猜想。我抚上他的眉心,纤长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穗眉,掠过他温柔如鹿的眼“一叶障目,两耳不闻俗事,岂不快哉!”
“盼儿”
“嘘”我迷醉了星眸,巧点兰指,舌吐幽兰“蝶衣归隐,布衣躬耕梦悠长,闲情逸致星月共赏,花下轻吟唱。”
温润而俊俏的脸舒展开来,如黑珍珠般闪亮的眸子,正散发着不可遏制的光芒。
“抱我。”眼朦胧,心迷离,喉咙里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好冷,寂寥的彻凉不断侵噬着,我不jin拢了拢肩膀。“雅梓哥哥,我们回盛京吧。”
“回去?嗯,也好。”
光晕如豆粒般执着地燃烧着,似乎想去用自己微弱的光去撕裂这无边夜幕的黑暗。一切是那么地黑,那样地静,那样地无助和冷清。孤独对我来说,与其是一种痛楚,倒不如说是一种解tuo,一种情感的肆意,一种心灵的洗礼,一种魂灵的静寂。在这种心境下,我才能看清我自己,才能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