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捱到天明,战甲军搜查未果,无奈撤退,事后责令白银一千两以赔付醉翁亭的损失。客人得了赔金,有的立即收拾包袱上路,有的则听从伙计安排了周边的客栈住下。苏雅梓带我住到隔壁的白琼驿馆,又命小玲子上街市买了一些女眷用品,似乎没有将我送回的打算。一切安排妥当,他便匆匆返回皇城,军畿重地失守,想就知道事故的重大。临行前,苏雅梓双手扶住我的肩,稍显凌乱的发无力地垂在耳侧,疲倦的瞳眸间流转着许多情绪,似要将我看透。僵持了半晌,他幽幽叹了一口,只轻轻地在耳畔道了声“等我回来。”
我愣了愣,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人却风一般走了。或他或我,其实都有自己想要保留的东西,点不明道不破。我们都清楚地知道,戳穿了这层窗户纸,我们之间便横梗着一条天堑,一旦逾越,也许连仅有的亲昵都会荡然无存。所以,我缄口不言他的真实身份,对于我的复杂行经,他也是鲜少过问,只是默默地为我善后,悄无声息。
得了空,我又折身去了趟醉翁亭。跟了伙计的引领,一路穿过几条回廊,经过两个拱门,又晃过一个小花园,最后来到一个隐蔽的屋舍。青砖绿瓦,掩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窗户边爬满了青色盎然的藤类植物雕的木门轻轻一推便开了,伙计请我入内,忙不迭地端茶倒水,很是热情。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孙掌柜就赶了过来,还是一身灰布衣裳,只是得空换了件外褂。
“姑娘是有何事?”掌柜整理着皱褶的袖口,显然是刚忙完。
“沈公子的伤好些了没?”信不过自己的眼睛,我仍在怀疑那看似无痕的刀伤。
“少主失血甚多,伤口得须好些日子才能愈合。”
“那当时”我愕然。
“呵,不瞒姑娘,那只是情急之下的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我不甚明白。
孙掌柜左右看了看,左手向内厢作邀请状“姑娘请随我来。”
房间左侧有扇棱形的门,门外挂着厚重的帘子。掀帘而入,扑面来的是涌涌的闷湿感,屋内燃了碳炉,炉子上烧着水,此刻正呼哧呼哧地冒着热气。床边两个丫鬟来回穿梭,一个忙着处理床下散落的布帛,一个则不停地替病人擦着虚汗。沈潇恹恹地躺在c花ng上,上半身赤luo着,腰部向上牢牢地捆了几层纱布,纯白的布上渗出了血水,像千年冰川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诡异。病榻上的人虚弱的很,他急急地喘着,光洁的胸脯不停起伏着,偶尔喉结耸动,苍白的唇微微歙合着,像是在召唤着谁。那紧闭的眼里,琉璃珠不安地闪动着,似遭遇骇人的梦魇,细密的汗不停地从肌理迸出,湿了纯净的白纱。
“请大夫了吗?”我扭头问,眼神仍胶着混沌的沈潇。
“请了,刚走。”孙掌柜低声应道。
床衾中的人似乎动了下,浓墨泼染的剑眉微微蹙了蹙,还是没有醒。慢慢走近,我靠着床沿坐了下来,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似乎有些烧。若是得了破伤风,怕是比较麻烦了。我变客为主道“炉子撤了吧,室内水汽不能太大。”
“天气颇寒,还是暖和一些较为舒适”
“湿气过重会妨碍伤口愈合。”我轻声解释着,将薄被铺开,又轻轻掩好了被角“公子疗养期间,少人造访为妥。环境尽量舒适、安静,防止声光刺ji。另营养补给要跟上,多饮水,多吃蔬菜水果,伤口用具要彻底灭菌,敷料要焚毁。”
孙掌柜讶于我的言辞,却也不做他问,只是不断点头应承,记下如是交待。我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补充道“如若出现周身拘急、抽搐现象,速请医倌护理,再派人去药房抓些全蝎蜈蚣、天麻僵蚕与少许郁金白芍回来煮水,饮一半热敷一半,情况便会好转。”
“是。”孙掌柜待我若主,深知我与沈潇之间绝非淡交,因此也不再客套。
我点点头,再回头看了看沉睡的沈潇。眼神虚晃着,无意瞥见了床头的一块皮脂,恹恹的晦涩,和沈潇的病体辉映着,独显几分苍白。我不甚了解,于是问道“这是”
“这是一块羊皮,也就是老朽刚刚提到的障眼法。”孙掌柜轻轻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