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过河拆桥的举动,实在有些卑鄙,但是话说回来,是向刚勒索在先,她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要是他好心点,一开始就愿意出手帮忙,她又何需找他当替死鬼?
一个贴满木村拓哉的书包,砰的一声,被摔在另一张桌子上,一张圆圆的脸儿凑了过来。
“听说,你早上又遇着向学长了?”罗小芳好奇的问道,脸蛋旁的辫子,让她的脸看来更圆。
凌珑呻吟一声。
“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
“是路口交通纠察瞧见,告知正上学途中的二年级学姐;学姐进校门时,又把消息透露给校门口的卫生纠察。现在,卫生纠察正在校门口告诉每一个人。”罗小芳把流言传播路径说了一遍,圆脸凑得更近,脸上充满好奇。“据说,今天你跟向学长一起上学,两人还状似亲昵。”
冤枉啊!谁跟他状似亲昵了!
凌珑小脸一垮,认命的叹气,甚至懒得辩驳了。
踏入高中校园不过三个多月,拜这些流言所赐,她的高中生活早已灰暗得让人欲哭无泪。
眼看好友一脸哀怨,罗小芳同情的拍拍她的头,给予些许安慰。
“谁教向学长那么受欢迎,你们老是凑在一起,那些亲卫队爱屋及乌,自然对你也格外注意。”
爱屋及乌?
拜托,她这只“乌”几乎都快被那些亲卫队生吞活剥了!她简直像是一脚踩进马蜂窝里,每天都被叮得满头肿包。
不是凌珑自谦,一直以来,她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
说起成绩,她表现平平;说起长相,她虽然清秀可人,却老是低着小脑袋,让人压根儿看不清她长得是啥模样。国小再加国中,老师给的期末评语总是那一句“文静乖巧”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没有存在感”
靠着这项“优势”她的日子过得轻松极了,不论是看小说、吃零食,或是上课时公然梦周公,都能无往不利,从不曾被逮着。
然而,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在凌云招待同学回家用餐后,她平静的生活从此天崩地裂。
那一顿佳肴扫下肚后,向刚就像是看中猎物的狼,对她的食物起了莫大兴趣,即使没有人邀请,他也不请自来,厚着脸皮,贪婪的享用她的绝佳厨艺。
包严重的是,当暑假结束,凌珑踏入高中校园后,每回午餐,当别人愉快的享用佳肴时,她就必须捧着便当四处流窜,躲避向刚的偷袭,她愈是想躲,他就追逐得愈起劲。
于是,她被盯上,成了重点观察份子。
开学至今,凌珑已经被亲卫队抓去“关切”过无数次。那些人围着她问东问西,其中每次必问的“考古题”就是向刚为啥对她另眼相看,特别照顾有加。
那些贺尔蒙旺盛的少女们,完全不敢相信,向刚竟会青睐貌不惊人的她。她跟向刚之间的任何接触,看在亲卫队的眼中,都成了打情骂俏。旁人对她的称呼,早已从“凌云的妹妹”变成“那个其貌不扬的狐狸精”
愈想愈沮丧,凌珑趴在便当上,难过得好想回家,躲进被窝里,彻底逃避现实。
脑袋瓜上再度传来几下轻敲,硬是把她拉出自怜的情绪。
“起来,别睡回笼觉了。”罗小芳拿出便当,半强迫的推着凌珑走出教室。“走啦,早自习快开始了,再不把便当搁进蒸饭箱里,中午可要吃冷便当呢!”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她对冷食可没啥胃口。
蒸饭箱远在另一栋大楼的角落,两人捧着便当,走过操场,穿越正在练习跑步的田径队。
才走到一半,一声惊喜的低呼传入耳中。
“啊,是向刚。”女学生们窃窃私语,红着脸偷笑。
“哪里哪里?”
“左边啊,啊,他转过头来了!”
“啊!”“过来了过来了”
不、会、吧!
凌珑全身发冷,缓慢的转动僵硬的颈子,果然看见那张足以令其他女人欣喜若狂,却会让她噩梦连连的俊脸,一步一步的接近。
迸人说得对:冤家路窄。
愈是想躲一个人,就愈容易撞见对方。那就像是没念书,第二天就肯定随堂考,而且考的还是她打瞌睡或看小说时教的那一段!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抓紧怀里的便当,开始拔腿狂奔。
几乎是同一瞬间,身后也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向刚亦步亦趋的追上来,看来是铁了心,准备逮住她,惩罚她之前的“忘恩负义”
凌珑闪过无数的学生,在操场上跟他玩马拉松赛跑,两人的追逐范围,从操场延伸到了喷水池,再从喷水池拓展到第二栋教室的走廊上。
纵然她护“饭”心切,但是男女体力上终究有极大的差距,没一会儿,她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发疼、两腿发酸,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两人的距离愈缩愈小。
终于,在一个楼梯转角,向刚大手一探,像老鹰抓小鸡似的,轻易就把她逮着。
“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向刚淡淡的问道。
他的体能好得吓人,不愧是篮球校队的队员,跑了大半个校园,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不见半点疲态。
至于平日缺乏运动的凌珑,则是脸儿通红,唇儿忙着喘气,根本无暇开口说话。
“我来猜猜,你该是畏罪逃走,对吧?”他挑起浓眉,不怀好意的把她逼到墙角。
凌珑心跳加速,小手抚着胸口,从长长眼睫下偷瞄了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怀恨在心。
她的视线原本该寻找着他脸上的怒意,却不由自主的滑过那剃锐入鬓的剑眉、清澈而深邃的黑眸,以及那张永远噙着一丝笑意的薄唇。
唉,也难怪那些女学生们要为他疯狂了。
向刚虽然称不上俊美,但绝对极为好看,那张黝黑的脸庞,阳刚中带着几分粗犷,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即使穿着死板的高中制服,他仍有着独特的气质,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包难得可贵的是他非但长得称头、成绩顶尖,家底更是丰厚得让人另眼相看。
向家数十年来养兰为业,是赫赫有名的养兰世家,不少权高位重的大人物,或是身价惊人的企业家,总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偏远小镇,捧着大把钞票登门,只为求得向家的一盆兰花,好回去炫耀风雅。
身为向家的次子,他却没半分豪门的傲气,反倒亲切而和善,口才极佳,生来就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浪漫一点的少女,当他是梦中情人;务实一点的呢,就把他当成金龟婿,知道只要钓上他,就能一辈子衣食无虞,从此吃香喝辣。
“怎么,跑了一段路,就把你嗓子跑哑了?”见她迟迟不吭声,他调侃的又问,长腿又往前跨了一步。
那张俊脸稍微逼近,凌珑马上警戒起来。她贴住墙壁,像只小壁虎似的,手忙脚乱的爬开,那紧张的表情,彷佛是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
“拜托拜托,求你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半径一公尺之内。”她双手乱摇,不断后退。
“为什么?”
“我、我不想刺激你的爱慕者”
第二栋与第三栋走廊上的所有雌性动物,全都双目灼灼,密切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倘若视线具有杀伤力,凌珑肯定早已万箭穿心,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胆小如鼠,连庆生会时,被点名上台唱首歌,都会吓得全身颤抖。如今这“万众瞩目”的滋味,更让她头皮发麻,几乎想跳楼逃生。
向刚先是莫测高深的一笑,接着突然眯起眼睛,俊脸又凑近了几寸,食指抚着方正的下颚,深邃的黑眸里,绽出一抹不寻常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你、你在看什么?”那诡异的眼神,吓得她急忙低头,大眼儿左瞧右看,迅速审视自个儿的服装仪容,怀疑是哪里出了错,让他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忽地,向刚伸出手来!
那双黝黑的大手,在众目睽睽下,捏住她软嫩的粉颊,毫不客气的往左右拉开。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最近真的变胖了些?”他对着那张错愕的小脸,露出些许恶意的微笑,一双大手颇为享受的捏揉着那软嫩的粉颊。
校园的四处,响起无数尖锐的抽气声。向刚如今的举动,可说是威力无穷,旁观的女学生们,全都瞪大眼睛,嫉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啊,你这个恶劣的无赖,放开我!”凌珑发出猫咪似的怒吼,小脑袋用力摇晃,好不容易甩开箝制。“你是故意的!”她捂着发疼的脸儿连退十来步,既愤怒又羞窘,气得好想咬人。
懊死的,他明明就知道,这个举动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点燃了火苗的向刚,面对她的盛怒,却仍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丝毫不见半分罪恶感。
“没错,我是故意的。”他爽快的承认。“原本呢,我只是想来收取报酬,拿了便当就走。但是想到你今早过河拆桥的行径,我又觉得,该给你一些教训才行。”
“那是因为”凌珑还想辩解,眼角却瞧见,那双兴风作浪的大手又探过来。
她往后一缩,跌在地上,眼儿闭得紧紧的,就怕软嫩的两颊又要落入魔掌,被他捏着玩。
没想到向刚却卑鄙的声东击西,大手改了个方向,没攻击她的粉颊,反倒轻易的夺走她护在怀里的便当。
“按照约定,便当归我。”他打开盒盖观看,再满意的盖上。“谢谢你的卤牛肉。”夺得战利品后,他潇洒的挥挥手,慢条斯理的转身离开,把一败涂地的凌珑留在原地。
“喂,我的午餐”她颤抖的伸出手,再也没有力气追上去。
“早自习开始了,快点回教室去。”走到转角处,向刚还不忘转过头来,微笑着提醒。“对了,你这个地理小老师,不是得先去准备考卷吗?”
“我、我的便当”
“别担心,放学后,我会把便当盒还给你的。”
凌珑泪眼汪汪,看着那个欺负弱小的可恶家伙,带着她可口的卤牛肉,消失在转角处。
直到向刚离开,躲在角落的罗小芳才敢现身。她慢吞吞的接近,一脸同情的看着好友。
“我们该回教室了。”小芳推推她,就怕回去晚了,会被导师叨念。
凌珑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垮着肩膀,拖着沈重的脚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表情沮丧得活像是身后有鬼火在飞舞。
“呃,那个,还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小芳低声说道,简直想为好友的可怜遭遇一掬同情之泪。
凌珑闷声不吭,拖着沈重的腿儿穿过操场,继续往前走,对所谓“很糟糕的事情”不感兴趣,仍在默默悼念她那无缘的卤牛肉。
“学姐们看到向学长摸你的脸,她们呃,很激动”回想起那群女人的表情,小芳打了个寒颤。
凌珑猛然停下脚步,小脸发白,眼儿瞪得圆圆的。
不会吧,难道被抢了午餐还不够?她今天的厄运还没结束
小芳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来,是给予聊胜于无的支持;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她因为打击过大,当场昏倒。
“她们说,要你放学后留下来,有事想跟你聊聊。”小芳无奈的传达学姐的指示。
凌珑站在操场中央,唇儿抖啊抖的,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珠,这会儿又滚到眼眶集合,而且这次还来势汹汹,大有溃堤的趋势。
几秒之后,她薄弱的自制,终于被接二连三的霉运打败。再也顾不得旁人的注目,她抱住好友,哇的一声,开始放声大哭。
呜呜,老天啊,谁来救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