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玄一凛“琉璃在季海奇房里?”
“是啊。”
“他们两人独处?”
季海平察觉他语音有异“有什么问题吗?”
向海玄神色忽地阴沉“问题可大了。”他低低丢下一句,也不管其他两人愕然的反应,自顾自地冲进电梯,直抵十二楼。
他甚至没有敲门就闯进病房里,映入眼帘的正是他一直担忧、并且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他的妹妹正与季家那个浪荡子热烈地拥吻着,她薄薄的罗衫甚至还褪至肩头他猛然发出一声怒吼,才令两人慌忙分开。
“哥哥”向琉璃娇美的容颜迅速染红,她不自在地将垂落肩头的衣衫拉回,微微肿起的菱唇颤抖着。
向海玄气急败坏地拉起她“跟我走!我早说过不许你来医院看他,不许再接近这个人,你为什么偏偏不听话?”
“哥哥,别这样!”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我也说过,海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别对他怀有成见。”
“不是那种人怎么会差点脱了你的上衣?若不是我及时阻止,天晓得你是不是就在这里被他”
“住口!”季海奇神色平静地喝止丁他。“别再继续说了。琉璃不是可以任意轻薄的女人,我也无意那样侮辱她。”
向海玄冷哼一声“你倒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浮浪子弟,专爱拈花惹草。”
“我承认自己确实浪荡不羁,但我对琉璃却绝无呛篁之意。”季海奇神色庄重“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前所未有的特别。”
向海玄怔忡一会儿,怒火又重新点燃“即使如此,我也不许你碰她!”
“我很抱歉一时情不自禁,但那是恋爱中的男女必然的”
“什么恋爱!”向海玄狂暴地打断他“你说你们两人在恋爱?”
“是的,哥哥。”向琉璃坚定地抢先回答“我爱海奇,他也爱我。”
向海玄震惊地转向她“可是你们才见过几次,而且你、你”“我知道我得了血癌,海奇也明白我可能活不久。”她语声轻柔,像吐着叹息,眸中却映着灿烂光芒“可是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相知相惜,能相聚一刻便是一刻,我不会遗憾的。”
“我也不会。”季海奇坚定地加入,握住向琉璃主动伸予他的双手“只要琉璃不嫌我看不见,我愿意倾我一生爱她、怜她。”
“住口,住口!”向海玄狠狠地瞪着两人脉脉相对、情深意重的模样,恐惧、慌乱、不安排山倒海地席卷向他。他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害怕。
“你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你们一个眼睛瞎了,一个又病了,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些什么。这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你错了,哥哥。我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们也已经决定了”
“决定?决定什么?”向海玄惶恐不已,声调愈发高亢“你们不能决定任何事,你们没有权利!”
“我已经满二十岁了,哥哥,我有权自己下决定。”向琉璃柔柔地说“我有权决定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向海玄粗暴地试图将她拉离季海奇“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向琉璃挣脱他,回身紧抱住季海奇,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哥哥,我喜欢海奇,我从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他凄然望向她“那哥哥呢?难道你再也不爱哥哥?再也不听哥哥的话?”
“不是的!扮哥,你明知我离不开你。只是,我也离不开海奇”向琉璃的脸上布满了恳求之色。
“不,琉璃,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他沉痛地摇头“真的不能。”
“为什么!”她哭得几乎透不过气“你告诉我理由啊,哥哥。为什么?”
她的吶喊那样悲切、那样凄楚,向海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拧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最和缓的语气说出事实。“因为他和你有血缘关系。他是你的堂哥,琉璃。”
“什么!”
抱在一起的两人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包括悄悄进来,躲在病房一角的季海平,所有的人都怔怔地听着他娓娓道出一切。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的父亲其实是同一个人。当初妈妈是怀着你嫁给向叔叔的,而我们的父亲,就是那晚你参加晚宴时所见到的人季风扬。”他咬牙切齿,万分不愿又万分怨恨“我实在不想承认我们身上流着那老头的血,当初若不是他拋妻弃子,妈也不会这么早死!可是可是他偏偏是我们的父亲,他偏偏就是!琉璃,你身上流着季家的血,季海奇是你的”
“别说了!”向琉璃尖叫着自季海奇怀中跳起,双眸中写满了恐惧与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拼命摇头,扭曲约脸庞说明了她的神智已陷入狂乱“海奇是我堂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忽地狂笑起来,语声破碎“谎言,一定是谎言!”
“琉璃”
向海玄别过头,不忍见到她濒临崩溃的模样,季海奇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琉璃,你在哪里?他摸索着,徒然心焦如焚“你别这样吓我,别弄得我心慌意乱,过来这里,过来我身边”
“不要!”向琉璃反应激烈地退开好几步“你没听见吗?海奇,哥哥说哥哥说”她呜咽着说不下去。
“我听见了,所以我才要碰碰你。”季海奇心痛莫名,嗓子不自觉地嗄哑“琉璃,让我确定你没事。”
“我不要!”向琉璃用尽气力地大叫“你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她环顾四周,急切地想找个出口逃离这里,逃离这可怕的一切,可是每个人都挡住了她的去路,每个人都挡着不让她逃走。他们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不放她一个人静一静?
不!别那样看着她!别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她不是季家的人,跟季海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是向石樵的女儿,跟季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跟季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是”她喃喃念着,眼前一黑。
在真正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了哥哥沉痛的惊喊及海奇心碎的悲鸣。
两者,都令她心如刀割。
她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如床单一样苍白,甚至连原本红艳艳的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向海玄坐在她床前,头垂得低低的,不忍、也不敢向她瞥上一眼。
是的,他不敢。他不敢望向她苍白的容颜,不敢揣测那样的苍白意味着什么。
医生告诉他,琉璃的病终于真正发作了。从今以后,她必须真正地住在这里,朝夕面对这一室的苍白。这样的颜色对她而言是否就代表了死神的召唤?不,不是的!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琉璃身上,不可能发生在他唯一的妹妹身上。
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经常像现在这样看护着她;每一次她都会在他的陪伴下逐渐好转,这一次也不曾例外,不会例外的向海玄猛然用力抱住头,脑中疯狂运转的念头令他再也承受不住。
“是我害了你,琉璃,都是我。”他喃喃自语,濒临崩溃的边缘“若不是我的疏忽,你不会爱上季海奇,你不会如此痛苦,也不会在得知真相后加速病情恶化是我,都是我!”他一句又一句地自责着,泪水静悄悄地滑落“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没有尽到好好照顾你的责任,我该死,该死!真该死!”
他激狂低语,恨不得马上杀了自己。黑暗的深渊近在眼前,只要一迈步便能跳落,但他不能放纵自己逃避;他必须维持清醒,为了琉璃,他不能崩溃,他不能
天啊!谁来救救他?
“海玄。”
忽地,一个低柔的嗓音静静地流入他的脑海,一双温热的手臂自身后环住了他。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脑中翻腾不已的惊祷骇浪不可思议地平复下来。他回过头,急切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就像溺水的人渴望攀住啊木一般。
“海玄。”说话的人是桑逸琪,她静静盯着他,眸中浮着淡淡的担忧“你还好吗?”
是她!前来拯救他的人竟是她。那个温暖的拥抱抚慰了他,可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让她看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迅速挣脱她的怀抱“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家休息了吗?”
“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很好。”他粗鲁地别过头去,不愿接触她温煦的眸光。
“是吗?”她聪明地不去提起他眼眶中的泪水。
“怎么,你不相信?”他蓦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自嘲“你以为我会崩溃?”
“你会吗?”
“会怎样?”
“崩溃”
他转过来瞪着她“放心吧,我还算坚强。”
“那就好。”她微微一挑唇角。
“倒是季海奇他还好吗?”
“他很激动。不过你放心,有海平在他身边,他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宽慰。
她凝睇着他“你关心海奇?”
“他毕竟是”他微微苦笑,没有再说下去。
“是你的堂兄弟。”她替他接下去。
“嗯。”“海玄,其实你”她顿了一下,考虑着如何措词“其实你对季家还是有着某种牵挂,是吧?”
他眸中倏地精光四射“你还没放弃说服我回季家的妄想?”
她轻微地叹息“我是否还能抱存一丝希望?”
她温柔的神情,以及浅淡的哀伤震慑了他。他从不晓得她也有这样的一面。他究竟了解她多少?她真的是那个倔强骄傲、为了讨回公道不惜与陌生男子争吵的女人吗?
“为什么你能用如此温婉的语气和我说话?你不恨我吗?我是那个利用你、狠狠践踏你自尊的男人啊!我不相信你能不怨我、不恨我。”
“我是怨你,海玄。”她静定地说“但那也是我应得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报应。”她简单地补充。
“报应?”他却无法如她一般镇定“这就是你能如此平静的原因?因为你夺走了海澄的生命,所以活该受到我们的苛待?所以你必须忍受季风扬无理的对待,所以你必须忍受我的欺骗与责备?即使我把你伤得再重再深,你也愿意独自舔舐伤口?”
她不发一语,默默地承受他冷若寒星的眸光。
“海澄的死真令你如此愧疚?”
“我不该愧疚吗?我不该赎罪吗?”她低声地询问“我害一个好男孩失去了生命,难道我不该一辈子悔恨?”
是!夺去海澄的生命,她是该一辈子悔恨,该一辈子赎罪!但她又何苦将自己逼入如此绝境?
向海玄紧盯着她,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他恨她害死海澄,却又不自禁地心疼她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他无法忍受她任由季风扬百般糟蹋,又气她竟然默默承受自己对她的伤害,他他简直无法摸清自己真正的感觉了,他究竟是恨她,还是爱她?
爱?
他惶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将自己对她的感觉归之于爱?他不能爱她,不可能爱她!他接近她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利用她,他不是因为爱而追求她的!
他不爱她!他怎么可以爱她?她是夺去海澄性命的人啊,是他该一心一意憎恨的对象。
同海玄用力一甩头,眸子紧紧地圈住她。
“别那样看我,我明白的。”桑逸琪幽幽启齿,唇边甚至还漾着一丝自嘲的笑意“十几年了,我从来就不敢奢望季家人的原谅。我只是”她忽地一甩头“算了。”
他怔怔地凝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她忽然开口“我真羡慕琉璃,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
他一愣,随即反驳“不,我不是。”
“你是的。”桑逸琪浅浅一笑“你们都是。季家人的手足之情似乎特别浓厚,海平跟海奇,海澄与?叮3斡肽悖褂心愫土鹆А彼挠镆粲从臀3右驳飨虼巴猓幼呕狗健!岸晕艺庵执有桓鋈顺ご蟮墓露裕馐且恢趾苣牙斫獾那0怼!?br>
“逸琪”
“琉璃会没事的。”她转回眸子,对他淡淡地微笑“她很幸福,有你和海奇同时深爱着她我想,她自己一定也这么觉得。就算有一天上帝真的带走了她,她也不枉此生了。”
向海玄定定地瞅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是担心他为琉璃发病而自责,才特地前来抚慰他。她何必如此关心他?
“请你好好珍藏那串十字架,那是海澄唯一留下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它一直陪着我”她倏地住口。
“它对你很重要吗?”他似乎可以猜到她没有吐出口的话语。
“很重要,很重要的”她轻轻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我要走了,海玄。”她缓缓地返到门边“我很想对你说声再见,但”她淡淡一笑,未完的语音消失在空气中。
而他,只能蹙着眉头,怔然地望着她走出他的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