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活、为重获的新生而活。
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女子李月娘。
“月娘,这位是咱们书苑新请的夫子.骆子京先生。骆先生可是从京城来的举人呢。
骆先生,这位是李月娘,我们书苑唯一破格擢用的女教塾,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往后,大伙儿就都是一家人了。”林苑长上殷勤地为他俩介绍。
骆子京?她陡地一震,表情明显地改变。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去一瞬间浮现在她脑海。
原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三个字,竟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莫名地纠结。
“在下骆子京,还请李先生多指教。”
“哦,哪里,骆先生客气了,月娘不敢当。”真傻!不过是相同的名字,就让她慌了心思.不是已经决定要抛开一切了吗?
这个也叫骆子京的男子,生得极其平凡。和“他”全然没有一个共同点。一个是老实的读书人,一个是叱咤阴冷的黑王,任谁也不会把他们二人联想在一块儿。但他的身形和眼神却让她不,怎么可能呢?她实在是太多心了。
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她点了点头礼貌地道:“月娘见过骆先生。”
“李先生请不必客气,叫我子京就可以了。往后还得请李姑娘多多关照。”骆子京拘谨地打了个揖,一副腼腆的模样。
瞧他这样子,她才放心地笑了。
她在紧张什么呢?她暗笑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他”有半丝关连。“哪里,骆先生别客气,往后大伙互相关照也就是了。您就叫我月娘吧。”
“是,那就有劳李先生了哦,不,我是说月娘。”他的反应让林苑长和月娘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苑里的先生一直都不够,现在多了个帮手,苑长和夫人也该放心多了吧。她微笑地想着。
骆子京见她笑了,也开心地回她一个微笑一个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微笑。
李陵在客栈房里喝着闷酒,神情显得有些不豫。
“黑翼,我怎么没听过黑王还是个易容高手?”他扼腕。
“李堡主,恕属下无礼。王还有很多功夫是外人不知道的呢。否则,他也不会是黑王了。”
“那倒是。”李陵说着,又倒了杯酒。
黑王不愧是黑王,竟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接近雪凝。他当然不是没想过,但出身名门正派的他,怎么也无法使出这种卑劣手段。子京的狂和傲使他能不计一切地重新追求雪凝。
而李陵却还有太多的包袱要考量。或许应该说,是他爱得不够吧!
“黑翼,来陪我喝一杯吧。”他举起了酒杯敬他。
但话说回来,他很难想象,子京用那样的手法来接近雪凝,届时该如何收场?雪凝会再度接纳他吗?况且,以她对爱的要求,会原谅他的欺骗吗?他实在不赞同这种作法。或许,他应该另外想个办法。
黑翼明白地笑笑。“李堡主,您是个好人。”
“好人?”这回李陵笑得有些苦涩。“我倒不怎么想当好人。你说,如果是你,你会通知子京这件事吗?”
黑翼又笑了。“换成是我我会怎么做?这我倒是没想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王,他会等到和郦姑娘成亲那日,再通知您来祝贺。”
李陵听了不禁发出一声呻吟。“我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的。”
“所以我说您是个好人。”黑翼举起酒杯道。“好人会有好报的。”
“是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当好人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捧着酒壶,又是一声叹息。
自古英雄皆寂寞。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好人?而像骆子京这样的男人,究竟算不算是个英雄?
“李姑娘呃我是说月娘,我刚从北方来这儿不久,对这儿不熟,不知能否劳烦你带我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骆子京带着腼腆的笑对她说着。
“这”他看来像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一靠近,她就觉得全身紧绷,下意识里不愿与他太接近。
“对对不起,是在下太唐突了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困难,却没替你着想,毕竟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跟我一块出游,想必会让你的夫婿误会,我、我看我还是另外找别人吧”骆子京越说越尴尬,当下竞满脸通红起来。
这样一来,倒教月娘觉得过意不去了。“不,不是这样的。”她连忙解释。“骆先生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不愿意陪您去,而我我也没有夫婿,我是说唉,这教我怎么说好呢?”她并不是真的排斥他,只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
听了这话,骆子京满眼欣喜。“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那你不是讨厌我了?我上天安排我来这里真是太眷顾我了!”
这人,怎么这般无礼!月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她倏地抽回手,沈下脸色道:“骆先生,请你自重。月娘虽是独身,却也不是随便之人。”她没料到像他这样老实的人也会有如此露骨的言行。本来栖身在书苑应该已是很单纯的了,怎么还会遇上这种事呢?
骆子京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月娘你你别生气,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更无轻薄之意,只是我自小即是个孤儿,一路苦读到今日,从没有人真心待过我,如今见你对我一个初识之人如此真心关怀,难免激动起来,一时失了分寸,我真的”他急得满头大汗。
“骆先生”原来他有这样一段过去,也就难怪他了。说来还是自己太过狷介,连这种老实人都要误会,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一想,她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骆先生,你别这样,是我不对,错怪你了。这样吧,等会儿早课完了,我陪你四处逛逛如何?”
“真的!”他喜出望外。“月娘你真是个好人!”他像个大孩子似地开心地拉起她的手。
这回,她倒也没有太大的抗拒。这个同是叫骆子京的男子比她想像的还要老实,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心眼可言。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太过设防呢?她朝他淡淡一笑。也罢,就把他当成一个无害的新朋友吧。
骆子京也回她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月娘,你快来看看这西湖的景致,真是美极了。”骆子京向她招手,指向映在夕照中的西湖。“难怪苏东坡要对此处盛赞有加。”
“是啊,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说得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她吟着苏轼的名句,一同欣赏着晓天夕照。
突然,骆子京回过头来凝望她。“可是,我倒觉得你比西施更美。”窜进她耳中的嗓音出乎意外地低沉而迷人。
她整个人惊跳起来,直直地瞥视他。
晚霞映照在她嫣红的颊上,一双翦水秋瞳晶莹得像是要掐出水来。慌乱间,她被他的凝视瞧得心跳漏了一拍。那眼神,完全不是个老实人应有的眼神,反而引得她心慌意乱。
“我骆先生过誉了。”她不由得低下头。“月娘怎么能和西子相提并论呢。”她含羞地笑笑,设法转移话题。“杭州除了西湖的景致外,苏堤断桥、雷峰夕照也都是颇富盛名的呢。”
骆子京含笑垂下眼睫,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现在时间也晚了,恐怕是看不清苏堤断桥是何景致了,不如咱们上饭馆用膳,明早咱们再乘画舫仔细游览一番如何?至于雷峰塔我是早想看看了,有着白娘娘和许仙那样凄美的传说,让西湖更多添一分姿色。”
是吗?她低头。怎么她只觉得那是个充满背叛的悲惨爱情故事,十分令人不忍。就好像“他”
“怎么了?月娘?你在想些什么?”他察觉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哀戚。
“嗯?没什么?我只是在替白娘娘抱不平。”她低低道。“一个女子这样付出真爱,换来的却只是无情的背叛,太不值了。”
听见这话,让他心头一震。这是她心中的想法吗?她对他是否也这么想?
“或许许仙只是一时的迷失,事实上,他仍是深爱着白素贞的。”这话,倒像在替他自己辩驳。
“不!”她激烈地摇头。“若是真爱,他又何以如此绝情地要她的性命?”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后来,他不也尽力挽回了吗?”
她抬眼,惊讶于他的激动与辩驳。
那眼神令他自觉到自己突兀的言行,忙改口道:“我是说,有时候人可能让一些奇怪的理由蒙蔽了自己的心,而伤害了深爱的人。但他并不是真想这么做的。”
“或许吧!”她不想再争辩。同样的故事不断在世间上演,白素贞不是第一个,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世间的情爱纠扯,又岂是三言两语谈得完?
“月娘如果你是白素贞你会愿意原谅像许仙那样的男人吗?”他小心地提问。
“我?”没发觉他话里的含意,她只是直觉地回答。“我不知道但,那样的伤害和欺骗对一个深情的女子来说,恐怕是很难释怀的。”
这样的答案让他的心直沉到谷底,难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吗?
不!他随即又否定这个消极的想法。那样的结局绝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不仅因为他深爱她,同时他也相信她亦未对他忘情
“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用晚膳吧!”他不想再谈,直接将话题带开。
“唉呀。”听见他提到晚膳,她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怎么之前都没发觉呢?
“你瞧,我真是的,聊着聊着竟忘了时间,苑长夫人恐怕早已在等我们回去用膳了呢。”
说着便急匆匆地转身。“咱们快回苑里去吧,别让夫人等得急了。”
“哎,等等。”他一伸手,拉住了她的纤纤玉手。
月娘一惊,倏地缩回手。“骆先生。”
“小心脚下。”骆子京却仍扯住她的手不放,很有风度地要搀她走下石阶。“月娘,你就叫我子京吧!老是骆先生、骆先生地叫,听起来真见外,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你瞧苑长夫人不也叫我子京?”
他的举动和话语自然地找不出一丝破绽,但她却始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见她不回答,他又补了一句。“还是”他的表情在瞬间变得相当落寞。“你嫌弃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
“子京!”他的落寞令她不忍,子京二字像是未经思考地就喊了出口。声音大得连她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他微微一笑。
“你”这时她反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是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他又开心地笑了。‘那么,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她点点头,突然又抬头道:“可是苑长夫人那儿“别担心,这我早就想好了,出门前我就告诉苑长夫人不必等我们,因为我想,难得有机会和你一同游赏西湖,当然不能这么早回去喽。”
“你罢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那我们就慢慢逛逛吧!”他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保护性地轻揽着她,漫步朝酒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