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透过薄棉纸糊成的窗花,洒进形成各种花样的色块。坐落在那面光亮的铜镜前,姬澐重重地叹了口气,并将那些放在托盘上的花钿拿起来,在其它宫中来的侍女为她梳高的发髻上,插满了以金玉做的簪钗,还有犀角梳篦做为装饰,以及各种刚采撷的新鲜花卉。
而后,她在脸上敷铅粉、涂胭脂,一如长安城及宫中后妃女官们所流行的:用赤丹脂涂脸颊,取其貌似锦绣,所以叫绣颊。
加上青黑色的黛眉。用金箔、纸、鱼骨、鲷鳞、蜻蜒翅膀,茶油花饼做成精巧缤纷的花铀,她拈起两片红圆形的贴在颊上,再以几片绿尖形的花钗贴在额间和鬓角,嘴角则用几瑰花形的黄媚子敷上,而后,她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那个几乎要辨识不出原来面貌的女郎。
穿著因汉代赵飞燕而来的留仙绉纹红裙,穿上因高祖赐绯而专程以米红织锦缝成的衣,衣上绘满深深浅浅的花朵、云纹、涡漩及野鸟图案。再罩件大袍,同样是艳丽的绛红色调,绘绣有灰色野禽、白兽加灰爪、黑目、尾有五彩斑纹的吉祥物。
袖端缘条为浅棕黄色、蓝绿花色的云纹,裙腰高高束起她纤细的腰肢。她深深吸口气,将那把极为锐利的匕首,以革套包好,偷偷缠绕于腰际,而后转向门外等候着的公公们。
“公公,玥妍准备妥当了。”接受为首那位内侍总管公公迎头兜下的红色头盖,姬澐现出了丝凄凉的笑意。“公公,玥妍是不是该起程入宫叩谢皇二叔及祖父大人恩典?”
“公主,原定由公主入永寿宫叩恩的行程有变,皇上体恤公主出嫁劳顿,且太上皇龙体欠安,所以就免了吧!着令公主直接由佛寺出嫁即可。”
听到公公的回话,被那块大大红布盖着的姬澐为之一愣,她紧紧地握住匕首,久久没有言语。
“皇上有令,倘使公主想入宫观见太上皇,待公主出嫁后三朝回门之日,再入宫觐见不迟。”
在稚幼的小太监扶持下,姬澐几乎是全身僵硬地被扶进那座庞大冷清的凤辇之中。她的手仍握着那把匕首,如此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尽现了,都还不自知。
不得进宫,她所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都幻灭了,冷汗潸潸地自她全身不停流下,不一会儿即将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裳全都濡润了一大片。
虽然身为玥妍公主的侍婢,但姬澐一天都不敢稍忘杀父亡国之仇,这些年来她时时刻刻地期盼着能有那么一天,杀掉那个在她眼前将她阿爹斩首的仇人李世民。
得知玥妍公主被赐婚之后,她日日夜夜地苦思着可以进宫接近李世民的机会。当初来传达圣旨的公公们,千真万确曾提及公主需于出嫁之日入宫叩恩,所以她为这一天而兴奋难耐,谁知想到灭国杀父之仇难报,泪水随即如断线珍珠,一颗颗地滚落红滟滟的头盖,在她簇新的嫁袍上,流下一条条明显的痕迹。
***
得到桑奇的快马通报,道洛立即收拾行囊,轻车简从地自洛阳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或许是接近元宵了,各个城市灯火辉煌,张灯结彩,鼓乐喧嚣,踩高跷和舞龙队,戏场绵延八里长,看热闹的人和表演者,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使得道洛得花好一番力气,才能挤进那些狭窄的巷弄,回到赌肆之中。
“主子,辛苦了。”亲自打了盆水又沏了杯茶,桑奇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神色。
“你说有碧玺的下落了,在哪里?”来不及洗脸喝水,焦急地拉起桑奇的衣襟,道洛难掩焦虑地连声追问。
“主子先静下心听奴才回话,主子回京城这一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以往的异状?”
“今日是玥妍公主下嫁张丞相独子张虎的日子,主子,奴才前些时日已经禀告过主子了。”
“这我知道,但碧玺”
“主子,奴才们已经搜遍这京师中大大小小的佛寺,甚至连京城外的佛寺道观庵寮亦没有放过,但都找不到主子所形容的佛寺。昨儿个晚上,听说在张家渡酒楼发生了件趣事,使奴才感到好奇,所以派了探子去探。”将昨夜张家渡中张虎的糗事说了一遍,桑奇还是慢条斯理的今道洛几番都要忍不住开口催促他,但仔细想想这桑奇做事不是没有定见之人,他终于还是忍下来。
“据说这玥妍公主将由佛寺直接出阁嫁人张丞相府,而为了庆祝公主出嫁,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并且开放所有佛寺给百姓参拜,而且包括有皇室宇庙。奴才数计过那些佛寺,都非我们要找的,剩下的就是皇室宗庙之地。前些日子因寺方忙于公主出嫁事宜,警卫因此较为松散,所以奴才和几位弟兄乔扮为送柴之伙夫,混进了佛寺,并且”
“并且如何?”听到这里,道洛都已经快坐不住了。
“奴才幸不辱使命,果真在那佛寺内找着了个跟主子所说一模一样的暖室,植种许许多多奇花异卉,料想主子当初所住的必然是此座佛寺。可惜,奴才们只是伙夫,不被允许四处走动”
桑奇还满脸懊恼之际,突然从外头匆匆跑进来个小厮,朝道洛致意后,随即转向桑奇。
“卢典传来讯息,天未明时,有两个高壮汉子扮做妇人样,自内厢房扛走一个布袋,布袋中似乎装着人,而公主近卫亦少了十数人。卢典深觉可疑,已经派人去跟踪,来讯请示该如何做下一步。”
两人对望一眼,道洛和桑奇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不必再追踪,我们现在就到佛寺中去探探。”抿抿唇,道洛说出简单的裁示后,与桑奇一并走出赌肆后的秘密信道。
***
“阿信,这下子可怎么办?姬澐所说的接头之人并未出现,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将公主再送回佛寺。”坐在墙角喘着气,那几个平民装扮的年轻男子个个愁眉苦脸。
“唉,这姬澐办事向来都是很牢靠的,没想到这次却出了大纰漏!”为首的那个男子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咱们可千万要小心,否则这绑架公主的罪名,咱们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所以啰,大伙儿警醒机伶些,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人说出“公主”一字,一概以小姐称呼玥妍公主。说到这,小姐的葯力大概也要退了,咱们需快些找到那位接头之人,要不然,恐怕咱们弟兄们得凭一己之力,将小姐送至安全之处。”那个被唤做阿信的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啊,那咱们就坑诏身吧!否则等姬澐事机败露,这京城之中便无我弟兄容身之地。”
“嗯,我们在此张家渡枯候亦不是办法,回佛寺又是万万不可。依我之见嘛有了,在城中有家赌肆外,有间小小的佛寺,我们可先将小姐带往该处,留些弟兄在此等候那位接头之人即可。”
“好是好,但为什么是那间佛寺?”
“唉,这常言有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处。”赌肆附近龙蛇杂处,妓倌酒楼充斥,既方便你我兄弟藏身,又利咱们打探消息。只是,小姐要委屈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还是赶紧行动吧!”
抬起了他们买来的普通轿子,估量着其中的玥妍公主,尚因迷葯未退而沉睡,扮做轿夫和执事的他们,加快脚程地往那间佛寺而行。
***
热闹的游行队伍在夹道观看民众的喝采之下,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以各种夸张逗趣的花招,给这支花花绿绿的长龙,更添许多趣味。
远远地传来甚嚣尘上的鼓乐声,接着而来的是清道的卫仪兵,他们敲锣高声吶喊着,在鸣锣开道者之后,有兵甲骑兵,持刀盾弓箭护卫着鸣锣者。而后才是鼓吹乐队,僚佐属官随从左右们尾随其后,掌扇、执红丝拂、香炉、香盘的宫女们缓缓地出现在仪队后头。
浩浩荡荡的仪杖队之后,在八八六十四名各色彩衣的宫女和小太监的引导之下,才是金碧辉煌的凤辇。依宫中体制,只有皇后之尊,才够格乘坐凤辇,但一则以玥妍公主是前建成太子遗孤;再者她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孙女儿,所以圣上才会赐坐凤辇,为此张丞相还沾沾自喜地向所有宾客们夸耀。
但那些一大早就到丞相府贺喜的文武大臣们,莫不暗笑在心头。这长安城说小不小,但传起消息来可知野火僚原,瞬间千里。更何况这堂堂张公子所闹的这个笑话,还真是空前绝后,直要教人给笑掉大牙了。
平时所有的人忌惮于张氏父子的势力,对他们的倨傲蛮横无理,皆是只敢骂在心里,面上还得陪尽笑脸。但今日大伙儿得到此一消息,不约而同地齐聚丞相府,为的就是要看那位自阉的张公子要如何娶妻。
有些脑筋动得快一点的,已经在预言倘若当今圣上得知张虎为一阉宦之人,却斗胆聘娶公主时,会不会治他个欺君之罪。
消息如烟火硝石的引信,一经点火即迅速传播开来。
夹道的民众莫不为这位公主大叹红颜歹命,在他们的引颈张望中,终于那座正方形、红底以金漆描画、外缘饰以金涂银叶,还有无数的龙凤图案。四面则描绘有行龙、翔凤、云气、骐骥。辇顶四个角嵌有四个凤头,凤口悬衔香囊,辇顶中央是银色莲花打造成座,红绫为里,碧玉压贴,辇内中间铺有黄褥,上置御座、扶几、香炉。
辇后的官人捧着圆镜、银丝做成的香囊袋,以及银嵌珠玉的勾栏等;其后才是绵延数里之远的妆奁队伍。
随着凤辇前进,挂在辇角的香囊就飘放出上等的香料所燃烧出的香烟。整个庞大的凤辇由六六三十六位辇夫扛台,漂亮招摇的从长安城最主要的大街经过。
黎民百姓们扶老携幼地夹道欢迎,不时发出赞叹,对这一辈子可能仅见一次的阵仗,全都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对公主仪队和妆奁的阵仗议论纷纷。
在远远的那一头,就在张丞相府前的巷弄里,几百只大小不一,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猪仔,被几个蒙面壮汉,以麻布袋圈成的小圈圈围住,那几个只露出眼睛的壮汉,都用期待和好玩的眼神,注视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蒙面男子,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蠢蠢欲动的气氛。
微笑自他眼中蔓延着,盯着向这头缓慢接近的送嫁队伍,他浓浓的眉毛高高耸起,微微地举起手。
炮竹声不停地此起彼落,丞相府里里外外的家丁仆佣,已经忙上忙下的张罗着迎接花轿的准备工作了。
马上的汉子手势一落下,那些拉着布围的男子将手里的布条一抽,那些猪仔儿便四处窜跑,有几个在前头的男子把早些预备好的馊水及果子往丞相府大门一扔,那些猪仔们便争先恐后地追逐着那些食物,源源不绝地冲进了丞相府。
突如其来的猪仔令那些丞相府的家丁都愣住了,而后在某人的吆喝下,所有人拿棍子或扁担,扫帚四处赶打着猪仔。一时之间,堂堂相府充斥着猪仔的哀嚎和人们的喊叫声。猪性嗜吃,有些猪虽然被家丁的棍棒追着打,但仍不放过眼前的美食,更有些已经按捺不住地屁股一扭,排泄出一蛇蛇热烘烘、充满异味的“黄金”
“这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啊,快把这些猪仔给我赶出去,公主的凤辇就要到了,这这成何体统啊!”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平常耀武扬威的张丞相,此刻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因为家丁们一再驱赶,使得那些猪仔都往门外窜去;而甫到大门外的仪杖队在猪仔们突然跑进队伍行列中时,所有人皆错愕住,然后惊惶地往四面八方散去。
整队送嫁队伍就因着这些头顶绑着红绸带的小猪,三两下就绪冲散得溃不成形。在那些宫女小太监们的尖叫中,连台凤辇的那班轿夫,都被那些猪仔扰乱得只好停下脚步,免得凤辇过度摇晃,甚至倾倒了。
骑在马上的汉子发出尖锐的哨声,那些蒙面汉子突然都跃上自己的马,迅速地围住凤辇。而那班轿夫在见到这出乎意料之外的阵仗后,更是个个吓得抱头逃窜。
在卫队受阻于脚下流窜的猪仔,和附近夹观民众的推挤时,那名汉子以长剑挑起了红底描绘金银龙凤的布帘,一翻身自马上蹲站在凤辇的把式上,吊而郎当地望着似乎颇为惊慌的新嫁娘。
“公主,请恕在下无礼了,听闻公主美艳无双,在下倒要好生瞧瞧。”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掀开公主头上的红布,却不料脸上立即吃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大胆,来人啊!还不给我拿下!”娇斥着又要送上另记巴掌,但这回她还没挥出手,那汉子已扣住她的手腕。
“哼,娇横无礼的女娃,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面目。”由齿缝间迸出这几个字句,汉子使劲儿一扯,红中飘落脚畔,但他并没有时间去注意,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哭红了双眼的美娇娥。
“少爷,目的已达到,咱们得快些退去少爷”部属伸手摇摇仍蒙着面的康旅棋,但看他仍似石雕泥塑似的被定身了,急得部属们只得加把劲儿摇他。
“呃都预备好了吗?”狼狈地抹抹脸,旅棋转头看着那一担担由乡间猪圈收集而来的猪屎尿。
“好了,就等少爷一道走。”
“唔,行动吧!”伸出雄浑的臂膀挟起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公主,旅棋纵身一越,立即跨坐回自己的爱马,将公主双手反扭横置在马鞍之上,他朝被他的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的部属领首。“既然张公子有这些母猪为伴,何必劳累公主守活寡,再说他既已去势,就好自为之吧!哈哈哈”双腿一夹马腹,旅棋立即策马凌空越过一大半惊慌失措的百姓头上,从容地扬长而去。
他的部属在劝阻不及,而公主送嫁卫队和丞相府家丁又将追赶而来的情况下,将一担担的猪屎尿推倒,而后齐声朗道“自古英雄配美人儿,跳蚤配臭虫。张公子何患无妻,此地有母仔猪二百只,送给公子妻妾成群,析祝公子早生贵子!”
在围观民众的哄堂大笑中,那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们,朝在场忍不住爆笑连连的群众拱手为礼后,那些男子也朝向不同的方向逃逸无踪,等到卫队和据报而来的官兵们赶到时,公主和那班贼子俱已不见人影,徒留下满地混有异味的妆奁和正埋头大嚼的猪仔们。
而后在朝廷震怒勒令追查了许久,皆查不出公主的下落。随着时间的流转,玥妍公主的芳踪何处,在一般人的脑?锔疽丫俏拮闱嶂氐氖露恕j率瞪希挥猩偈父鋈斯匦乃纳溃环阶匀皇浅圆蛔叛蛉猓谷且簧黼啬至烁龃笮暗恼攀细缸樱涣硪环皆蚴堑p墨h妍会联合她父亲建成太子及齐王元吉旧部属前来寻仇的太宗李世民。
人海茫茫,但玥妍,不,由姬澐假扮的公主,真的就此消失了吗?不,当然不,她姬澐可不是会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她自己知道,很快地,她也让那个自大不可一世的家伙彻底地明白了。
***
正当那些猪仔冲进人群之际,台着内藏有真正玥妍公主的小轿子,也在推挤如潮水般汹涌的人堆里,被挤得几乎要走散了。
那几个卫队在无计可施之下,遂决定了个很冒险的做法:他们舍弃了那顶大而无当的轿子,改而由身强力壮的阿牛背着公主,赶到他们想去的那间佛寺。
将仍在熟睡中的公主自轿中扶了起来,阿牛负责背公主,其它人则手牵手围成个大圈般地将公主围在其中,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和手脚去和那庞大的人群压力对抗,让背负着公主的阿牛,得以一吋吋地移动。
眼看着就要挤出重围,来到那条僻静的小巷道了,想不到却在那些骑在马上的汉子们的呼嚣声中,人群突然失去了准头地四处跑推挤,令他们紧握着的手炼被冲断了。转眼间,阿牛和公主都已失去了踪影,令得那些卫从们吓得脸都白了。
他们连忙在附近搜寻着,但因为官兵也在附近搜捕那些大闹丞相府并劫走“公主”的逆贼,长安城在最短的时间内风声鹤唳,使他们只得暗地里找着真正的公主。
***
幽幽地自昏睡中醒过来,首先殃入眼帘的,便是极端刺目的一片以各种俗艳的色彩所拼绣的床袆。触目所及皆是各种奇怪的摆设,耳畔还传来怪异的吟叫声,玥妍自所卧的床榻中起身,讶异地见到那名唤阿牛的近卫,正遍体鳞伤地被五花大绑,奄奄一息的发出呻吟声。
“阿牛,你这是哪里?姬澐呢?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是是张丞相的府邸”想到这个可能,玥妍脸色惨白地跌坐在自己脚跟上。
见到初转醒过来的玥妍,阿牛挣扎地屈曲着被绑住的躯体,慢慢而吃力挪到了玥妍面前,头不停地捣着地。
“公主,请恕属下无能,未能好好护驾。属下不仅有负姬澐所托,更令公主身陷险境,阿牛罪该万死。”不停地以头击地,阿牛的眼角也渗出了晶莹的泪光。
“这姬澐呢?她究竟在哪里?”焦急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玥妍忍不住以双手紧紧地搂住自己。
“公主,姬澐已代替公主嫁入张丞相府,属下受姬澐所嘱咐,要将公主带到张家渡酒楼,找一位接头之人,谁知那人并未出现。我等想将公主藏于附近的佛寺,却不料被人群冲撞失散”
“那那现在我身在何处?”
“这因为阿牛赤手空拳,寡不敌众,所以被那些保镖跟龟公们所擒。现下公主,属下罪该万死,令千金之躯的公主被掳至这烟花柳巷中”
闻言怔了怔,让阿牛的话在脑海中回旋几趟,思绪才慢慢地弄清楚他话中之意,玥妍忍不住哇一声地哭出声。
“这这该如何是好?姬澐为我忍辱牺牲,你们这班亲信也都为了我而受累,我玥妍何德何能,况且如今沦落至这青楼花街,愧对我已死的阿爹阿娘啊!”见玥妍哭得抽抽噎噎,阿牛也陪着淌泪。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玥妍四处地找着锐利的东西,用以割断阿牛身上的绳索,无奈她找遍了屋里,就是没有半件利器。
一筹莫展地坐在椅子上,玥妍的眼光扫过茶几中的粗糙陶杯,她一跃而起,将茶杯使劲儿甩在地面,而后拾起破片,一次次地来回切割着绳索。
“女的看样子是出身好人家的闺女儿,这在咱们“无边阁”可是个大宝贝,至于那个男的嘛,看看能不能劝他当咱们的保镖,否则的话,他要是传出去,那咱们这风月无边的“无边阁”可就要遭殃啦!”随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个高八度的女人声音,逐渐地朝这个方向而来。焦急使得玥妍加坑诏作,但那些拇指般粗硕的绳索,却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弄得断。
“我说晴娘啊,我看这对男女身上的衣着打扮,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况且那女娃儿长得标致不说,细皮嫩肉,尤其是耶双手细白成那个模样儿,分明是从没做过事的手这大户人家家里丢了个娇滴滴的闺女儿,怎么可能有不找的道理?我是怕,别到时候吃不完兜着走噢!”
“咦,我说王大爷,这人可不是我去偷去抢回来的,是那个男的撞翻我店门的灯笼,我只要他赔我损失就好,哪个人敢找我晦气?”那个尖锐的女声停在门外某一处,玥妍偷偷地攀在门扇上,手指挖破门窗格上糊着的薄棉纸,凑近小洞儿地往外瞧。
约莫四十上下,那个有着妖烧身躯的女人,正拿把蚕丝系绑的竹节如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背,一边烟视媚行地斜瞟着她面前一个约五十左右,略显清瘤的男人。
“哟,听听你说的,你这回又狮子大开口要人家多少银子啦?”轻佻地将她手里的竹如意取下,转过头来令玥妍看清他尖嘴猴腮容貌的王大爷,带着淫笑地伸手在那个叫晴娘的女人背上滑动着。
“啐,这哪叫狮子大开口?有办法他就别动到我“无边阁”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否则,当然就只有任我开口的分,一个灯笼一万两,一对正好两万整。”朝他拋个媚眼,晴娘的两只鸡爪般筋骨浮现的手如五爪章鱼似的攀住王大爷的袖子,騒劲儿十足地睨着他。
涎着脸皮,抠起手指往晴娘的屁股捏了一把,王大爷色迷迷地舔舔唇。“这还说不是狮子大开口啊?你这竹冈粕敲大啰!就凭那对破纸糊的灯笼?”
“耶,这他们要赔不出银两也无所谓,就留那小丫头在我无边阁。有我谢晴娘调教,包管不出三个月,她就可以红遍京师,脾睨这长安城所有红牌歌舞妓。”拍拍自己高耸的胸脯,谢晴娘信心满满地说。
“这我倒是万分相信,就是连我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把家里那些娇滴滴的妻妾都置之脑后说到这里,你这小娘子预备何时开始见客?”捻捻唇畔已然泛白的短鬓,王大爷毛躁地往这个方向张望,玥妍则是心惊肉跳地赶忙矮下身子,全身颤抖个没停。
“公主,属下看此地非你久留之地”在玥妍的协助下挣脱绳索的阿牛,此刻强撑着血迹斑斑的身躯,蹲在玥妍身旁说道。
台起头望着他,玥妍惨白着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两眼不由自主地又蒙上一层纱。她抿抿连连抖动着的唇,还没说出什么话,门外已传来阵阵哎哎叫。
他们连忙又将头凑上门扇上的破洞,只见那个色模色样的王大爷以极滑稽的姿势歪斜着吱吱叫。“暧暧暧,轻些轻些儿,我胡子被你这么扯,再加上家里那头母老虎,不出多久,便要被你们给拔光了。”
“哼,有了我谢晴娘,你还敢给我提你家的那个老太婆,你噢,我看你是根本对我有了二心。”
“唉呀,你这是扯到哪儿去啦?现在还是处理屋里那小娘子”急于安抚晴娘,王大爷陪着笑脸低声下气。
“哼,我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勾搭我无边阁里的霞意、净铃儿、花艳红的事,你别以为老娘我不晓得,老娘我只是懒得跟你计较。”
“呃那我”期期艾艾地提不出解释,但王大爷那双色迷迷的眼,可一时半刻都没有离开过关有玥妍和阿牛的这个房间。
将王大爷的动静尽收眼底,谢晴娘狠狠地揪住王大爷那已经略微稀疏了的山羊胡子,怒气冲冲地往另个方向边走边骂。“哼,我就知道你这只老乌龟,见着了这新鲜货色,莫不想偷吃几口,你给老娘回到前头去喝你的酒去。”
“那那个小娘子”意犹未尽地一再回头张望,王大爷的脚步十分犹豫踌躇。
“你别管那丫头的事儿,老娘今儿个就把她给卖了,看你还作不作怪?”
“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就这么稀里呼噜地卖了,那多可惜啊!”似乎非常舍不得,王大爷咂着舌地反驳她。
“啐,老娘宁可少赚些银两,也不要留个祸害在身旁,瞧你的魂都被她勾跑了一大半,你当老娘是瞎子?”
扭着那个歪着头护着自己耳朵的老头子,这个自称为谢晴娘的老鸨,一摇三晃地往条长长的信道走了出去。
“公主,待属下撬开这道门锁后,公主就随属下往外冲,属下必然拚死护卫公主。”拔起那根有胳臂粗的门闩,阿牛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哇一声地吐出满口的鲜血。
“阿牛,你要不要紧?”焦虑地拍拍他的背,玥妍急得六神无主。
“不打紧的。公主,家父当初也是在玄武门为护卫建成太子,被擒至午门外斩首示众。
幸好公主这些年来,从不间断的送银两给阿牛家,否则孤儿寡母,实在难以度日。为了公主,阿牛即使肝脑涂地,亦不足惜!”阿牛说着抡起门闩,奋力往外一击,门即被他捅出个大洞,他举起脚使劲儿一端,门便应声碎成无数木屑四处飞散。
震天响声中,那些妓院中的保镖龟公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至,个个拿棍抡刀,将阿牛和玥妍团团围住。
***
气闷地走出佛寺时,史道洛对心中那股凝郁不去的怒意,感到难以排解。
兴匆匆地随桑奇及一班随从们,趁佛寺中人马匆乱之际,大方地人内查探,却不料他们根本如入无人之境。
在送走载有公主的凤辇和妆奁之后,由宫中指派而来的宫人太监们,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座暖房和隔离的帘幕拆除。不明就里地走进去,初见到这景象的随从们,都还以为走进废墟断垣中,但道洛却面露喜色地加快脚步。
“错不了,就是这暖房,当日我曾经过这暖房”顺着那些曲曲折折的长廊走进去,他面对的是一间已然改成掸房的空房。“这这里”
“阿弥陀佛,檀越到此掸房,不知有何贵干?”旁边走出一个小沙弥,闪着好奇的眼光,眨也不眨地盯着道洛和他身后的十多位随从。
“呃我们到贵佛寺拜佛,不意却在此迷途,请问小师父,此掸房可否借住?”
“此掸房是前玥妍公主所住的厢房改建,公子如要借住掸房,可到外面的厢房看看有否中意的。”
“多谢小师父,不知我们可否在此参观佛寺?”
“当然可以,皇上特颁圣旨,全长安城佛寺皆因公主下嫁之喜面广开善门,檀越尽管参观。”
朝道洛他们合十为礼后,那些小沙弥们便行走有序地离去。一觑他们已远去,道洛马上和随从们展开了钜细靡遗的大搜索,但在已经被清理得一乾二净的佛寺内,他们连一丁点玥妍公主曾住饼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沮丧和失望夹杂地冲击着道洛,眼看和阿萨轲会盟于洛阳的时日逐渐逼近,而碧玺却仍杳如黄鹤,挫折感使他忍不住地发出一声长啸,伸手一掌便击向门外的梧桐树干上,深深地印出人木三分的掌印。
“主子,既然这条线索已断,我们顶多再另起炉灶”桑奇的眼色一使,那些随从们都识相地闪避,只留下情谊深厚的桑奇伴着他们最敬重的少主。
“桑奇,你说我怎么能不急呢?倘若与阿萨轲结盟不成,现下高昌国、龟兹国又蠢蠢欲动。我担忧如果叔父与他们并合坐大,那么我的复国之路,岂不是更加漫长迢遥。更何况,如今我又失去传位碧玺”忧形于色地连连叹息,道洛仰起头望向逐渐偏西了的夕阳,对自己竟大意地遗失这么重要的信物,颇为自责。
察言观色地沉吟了一会儿,桑奇心中立即有了主意,他倾身向前凑近道洛。
“主子,既然这碧玺一时半刻之间未必找得回来,奴才聘请的玉匠已经复制了颗玉玺,主子可以先李代桃僵地与阿萨轲联盟,这也是一时的权宜之策。”
莫可奈何地看了看他,无计可施的道洛也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主子,依奴才之见,咱们还是先撤回赌坊,看看情况再说。”征得了道洛的同意,桑奇沉着嗓子发出声类似某种动物的叫声,那些随从们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
“咱们先回赌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任何人都不许向外泄漏,若有泄密者,概以军法处置。”冷冷地说完后,桑奇和那些随从们都各自担负起警戒的任务,护卫着道洛往外走。
经过了晌午前的那一场闹剧后,丞相府前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些嘓嘓吞咽杂草野菜的猪仔,尚且目中无人的开怀大嚼。
街上来来往往的除了行色匆匆的贩夫走卒外,就是以锐利眼神,紧紧地盯着南来北往人群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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