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惨痛地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才凄凄凉凉地慢慢重新振作。她对那段没头没脑的交往,只有一个结论:她不了解的妖怪,少碰为妙。
现在她才知道庆幸,自己没跟马兰突破到最后一关,否则她不晓得自己被甩后还站不站得起来。
好烂的一段感情。
初恋多半是悲剧收场,没什么大不了的。令她严重挫败的是,马兰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跟她谈什么感情,全是她一个人在耍宝。
以后不要再亲近太好看的男人,以免脑细胞被那张脸皮杀光光,做出一堆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的爆笑蠢事。
她甚至还笨到殷殷期盼他会打电话给她,作进一步的解释。傻傻枯守手机多日,他的电话号码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再也不曾在她的来电显示上显灵。
可见得,他们真的不来电。
不想再谈什么恋爱了。
“丹雅,得失心不要太重,就把那段感情看作是自己人际关系的拓展。看,你能够认识到一个又高又帅又酷又迷人的科技精英,不也是一种奇遇吗?”
她淡淡赔笑,如她一贯的反应。”
“换个角度想想,你的初恋是发生在这么出色的男人身上,比我幼儿园时候的初恋有价值得多了。”
“谢啦,乐乐。”
她俩坐在露天咖啡座,一面远眺林阴大道上来往的车辆,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自从跟马兰各归各道后,就常常这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丹雅,你说的人什么时候会到?”都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了。
“以撒常这样,再等一下就好。”
要找钢琴手的人自己的行程和时间乱七八糟,反而是从旁协助的丹雅在代撑大局。若不是她做事向来妥贴可靠,以撒筹备的预展酒会早就垮台。
以撒是天生大少爷,才懒得管自己以外的事。丹雅几次旁敲侧击马兰目前的状况,他都一副拽样懒道:“我哪晓得。”不然就是“那匹种马除了四处撒野,还会怎样?”
罢了,没什么好冀望的。
“丹雅,真的只要我弹指定曲目就可以吗?”乐乐虽然从小就在教会司琴,可也见过不少世面“万一场面失控呢?”
“只是小拍卖会的预展酒会,不会失控到哪里去吧。”但是以撒办事的态度,也的确教人提心吊胆“不然我们等一下。”
“原来你们坐在这里!”戴着名牌墨镜的大少爷没好气地由餐厅内杀出来。“害我在里头找了好几圈!”
迟到的人,理直气壮得很。
“这就是你替我找的钢琴手?”他一边摘下墨镜,一边拉开椅子傲然入座挑剔。
“我不想找打工型的学生来担纲,我跟你说了我要找长期合作、容易沟通的对象。”
“这位是康乐琳,已经从艺术学院毕业好几年,是我们教会的钢琴伴奏之一。跟之前被你气走的那些钢琴手比起来,乐乐的脾气已经好太多了。”
“我怎么觉得你替我找的人手层次愈来愈低?”没人才到只能拣教会的东西用。
“正好相反。”丹雅耐心道“因为你品味太卓越,你的筹备时间也已经接近底限,所以我只好破例说动最顶级的人才来帮忙。”
“这种一脸学生样的货色算什么顶级人才?什么康乐股长,我是办正式酒会,不是学校的同乐会。”
“以撒,她叫康乐琳,不是”
“买三十万不到的廉价平台钢琴,能请到什么好手?”乐乐甜美一笑,用她教导主日学小朋友一样的亲切软语吟道“你若拿得出史坦威钢琴上场,我就亮得出钢琴大赛的奖牌。”
“是喔,那些小不拉叽只有两人参赛的亚军奖牌是吧?还是那些用来哄哄家长满足虚荣心的儿童才艺发表会奖牌?你要多少,我颁给你好了,奖状文具店有卖。”
“以撒,你既然要我帮你找人手”
“找也要找像样一点的!”他也有他的品味。
丹雅颓叹,已经不知道这个忙该怎么帮下去。他或许挑剔得很轻松,批得头头是道,但她四处找人可不容易,筋疲力尽。
“好奇怪喔。”
乐乐的咯咯笑声像银铃般悦耳,却天真得有些诡异。
“丹雅,你是他花钱雇的人手吗?”她刻意耍白痴,明知故问“既然不是,何必听他使唤?”
“因为他是”马兰的朋友“反正,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这样啊。既没有雇佣关系,也没有合约,那他刚才的恶意批评可以算作毁谤啰?”
“你懂个屁!”以撒超不爽这女的。
“以撒先生,你如果不收敛一下你的舌头,我会直接叫服务生把你架走,因为你的行为已构成对他人的騒扰。”乐乐悠哉地吸着冰沙,凉得很。
“去啊,你有本事就叫啊!”怕她啊?
“以撒,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丹雅为难地清清喉咙“但是我劝你稍微节制一点。一位艺品拍卖公司的少东如果出现不良的记录或报道,再成功的酒会也挽不回形象。”
“什么意思?”
“乐乐她是说真的,她也有本事说到做到。”
“干吗?她是高干子女还是什么公主不成?”笑死人。
“乐乐做事很讲理,所以碰到不讲理的对象,不管是一家企业体或一所机构,她都可以一个人就把对方扳倒。”
“哇,好勇喔。”掏掏耳朵,稍痒“例如?”
“xx人寿保险公司因为少数同仁的行为偏差,不但高层向她公开道歉,还留下人员素质不良的狼狈记录。xx银行也因为客户危机处理不当,被她狠狠参了一本,财政部金融局那里留有完整存盘”
“她有病啊!闲着没事干是不是?”
“对呀。”乐乐呵呵笑。
“乐乐她不要名也不要利,只要一个‘理’字,所以很难有人打得倒她。”
丹雅诚恳的婉言忠谏,听得他发毛。这个看来跟高中生没两样的臭丫头,该不会跑去申诉他什么吧?
他僵硬干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正代表着一家公司的形象。“真的假的?你把她说得像是天下无敌的神鬼战士一样。”
“她是。”丹雅郑重道。
“为什么?”
“因为上帝站在她那边。”
没多久,拍板定案。以撒他爹的老字号艺品拍卖公司,恭请乐乐娘娘为预展酒会献艺。
好不容易了结一桩乱局,丹雅的手机简讯却传来另一堆烫手山芋。
她一开始还看不懂,反反复复地检视。最后忍不住焦躁,急急追上恭送女王上车的奴才以撒。
“以撒,你为什么没跟我说预展酒会上会顺道坝讴婚宴?”
“我没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是马伯伯的建议,把那场宴会算作他的,这样我家又可以省一笔开销。”
“他怎么可以擅自决定跟我妹订婚?他的订婚宴又为什么可以跟你家的活动办在一起?”
“他负责替我家采购艺品几十年了,有什么不可以?”
马兰说他爸爸是买卖古董的,是这个意思?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拜托,都两三个月前的事了,你现在才来哇哇叫。”
那不正是马兰跟她交往的那阵子吗?这么重大的事,他竟一个字都没跟她说,大妹小妹也完全不露口风。现在爸妈知道了,气得要她马上回老家把事情统统解释清楚。
她要怎么解释?她自己都被人当作局外人,还解释得出什么名堂?
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咬牙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拨按她一直想忘记的号码。对方几乎是铃声一响,就迅速接通。仿佛恭候已久,却又响应冷漠。
“喂?”
听到马兰的声音,她心头一抽。“我朱丹雅。”
“什么事?”
“我想请你到我老家走一趟。我爸妈知道小萍和你父亲的事了,他们现在很生气,要我回家解释”
“我知道。”
她微怔。“为什么?”
“是我告诉他们的。”
他这是干吗?她一时脑袋错乱,结巴到不知该骂哪个字。
“你既然告诉他们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找我回去解释?”这事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隐约间,她似乎感觉到他正勾起阴险的嘴角,歹毒讪笑。
“因为我跟他们说,这事全是你在中间搞的鬼,暗暗背着老爸老妈撮合这桩可笑的姻缘。”
气煞丹雅。“你!”
“你安心地去吧,我会替你上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