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你的本意?哼!我能相信吗?我该相信吗?”冰珀轻哼。
“是啊”项暐的声音略略沈黯了下去,在真相揭露之后,他有什么资格要她相信?纵使──这样的欺骗是情非所愿的;他低抑地重复她之前说过的:“一个连名字都捏造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作假的?”
她没想到自己会猛然一震,胸口竟似被铁锤狠狠敲击;是因为感受到他说这话时隐隐含着的怆恻吗?
不!她不可以这样!在她的生命里,没有心软这种情绪!
“冰珀,吃点东西吧。”还是项暐先开口,剔除了适才不小心被她挑起的意气,多了些劝慰温柔。“就当你是为了逃离这里而吃,没有体力,怎么走得出卧龙岭呢?”
她不敢看他,视线焦点落在黑暗中的某一点,甚至不知道就这样答应算不算辱没她的尊严?鲜邓担疽丫龉罚挥懈芯趿耍杂氩怀裕坪跻膊皇悄敲匆舻氖拢蝗耍换嵋蛭偈骋徊途臀<靶悦?br>
只是,不想让他那种带着怆恻的声音再出现呀
“拿来。”冰珀憎恶自己这种称得上是“软弱”的想法,却还是这么说了。
项暐由衷地绽开了笑,将揣在怀里的馒头递给她,冰珀双手束在一块儿,只得捧着个馒头细细啃嚼。
地牢里静悄悄地,他们俩保持各自的缄默。
虽然他颀长的身子在里头的确委屈了些,但比起身在“庆功宴”来,项暐心里真的踏实安详多了。
而冰珀,手捧着馒头,一口一口慢慢嚼食。面对这样的自己,她能求的,只有捧好自己的心;馒头不小心落地可以拾起、可以丢弃,但是心呢?一个跌坠,可能就是永生永世的万劫不复呀!
“统领,附近的地形都勘察过了。”
“统领,守卫的配置都已经确定了。”
“很好!”万其萨压低声音说。“天将破晓的时候展开行动,我们必须一举成功。”
“是!”万其萨隐身在草丛里,心心念念惦着的,是冰珀的生死;从妙华寺这边的戍卫交谈中,他得知岳家军擒住了帝女,正大肆举办庆功宴。
冰珀冰珀,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呀,他暗暗祈天。
一抹云轻悄悄地掠过,像为月儿罩上层薄纱似地,而他的殷殷系念,也不由自主地覆上了忧惶──
“冰珀”项暐轻轻唤她,觉得不大对劲,虽然地牢内空间狭窄,碰触在所难免,但以她的个性,不会任由自己倚靠他的臂膀才是。
她没有回答。
不对,事有蹊跷!
项暐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根本无力抬头看他,只能斜斜低垂着螓首,听凭长发从脸边削下,遮盖住大半容颜。
“冰珀”他这次微微使上力摇了摇她的身子。
“唔”她的回应是模糊难辨的呻吟。
项暐连忙伸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试图叫醒她。热烧的肤触和湿冷的汗水交杂,清楚地告诉他一件事实──她染上风寒了!
这个认知一闪过,后果的推演像潮涌般逐次迸发:这下子,她能够平安获释的机会必然因此大为降低,倘若岳家军这里临时改变计划,或是万其萨那边成功救出王爷的话,那么要想保住她的命,难!
她之所以甘心被擒,一定是对自己能够脱逃有着相当的把握,否则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事实上,就他所知道的冰珀,确实有这份能耐──寻常的武者在毫无阵式与射手布置的情况下,根本拦不了她,即使手束脚缚。
可是现在
项暐仔细地凝视着她,冷汗不断从她额际挣出,紧闭着的双眼不安地微微动着,还有雪颊上不自然的驼红
现在,他真的不确定!
现在,他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执念──冰珀,绝不能死!
于是项暐做出了决定
初晓的天幕是既干净又纷杂的。衬底的蓝,干净得近乎透明;缀绣的云彩,却是缤纷得宛若竞艳春华。然而,对今天的卧龙岭来说,晓来──将不只是一日的开始,更是许多事件的揭起。
“当家当家,不好了!妖女不见了!”
昨夜酒足饭饱后倒头就睡的众人,被守卫一连串的急呼给吵醒;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对这个消息还没听进耳内。
“什么事?”初醒的岳腾晃了晃脑袋,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昨晚,酒真的喝太多了!
“当家!”那守卫衣发凌乱,显然也是刚刚才苏醒不久,一发现这个事实就慌慌张张赶来报告。“地牢里的妖女不见了!”
“怎么会?”岳腾这下思考完全清楚了,提高音量问道。
原本那些还在磨磨蹭蹭的人,听到当家的这么一斥,残存的昏沉感也都立时消逸。
“我也不知道!”守卫战战兢兢地答。
一句“不知道”是事实,却也会是最糟糕的答案!
“顾兄弟,你”正当岳腾要继续询问情况的时候,众人的惊呼夺走了他的注意。
“当当家的”姓顾的汉子踉跄走来,按着左下腹的指间不断涌出骇人的鲜血,勉力地说出一字一句。“当家的”
“顾兄弟,你怎么”岳腾连忙几个大踏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是妙华寺生变?”
“嗯”他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看来伤势不轻。“今今早,妙华寺受到一队不明人马袭击,完完颜泰那狗贼被被救走了”
他们连最后的筹码也无法掌握了吗?
岳腾面色凝重,接着问:“驻守在妙华寺的弟兄呢?情况如何?”
“死的死,伤的伤。”姓顾的汉子回答,话里是无尽的哀伤。“他他们要我回来告诉当家的,请当当家的先撤退。”他顿了顿,忍着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极度痛楚,哽咽地继续说:“他们说,十八年后又会是好好好汉一条,只盼能能再为当家的效力。”
言下之意,是他们会奋战到──死!
岳腾和其他人全都颓然不语,低垂着头,默默为他们战死的弟兄哀悼着。
“当家的,众众众弟兄,赶紧撤退吧。”忍着抛弃战友回来的愧疚,为的并不是要看这种场面;他提起气,一鼓作气吐尽心中的话:“你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你们要留著有用的身躯为我们复仇,为国家尽忠!”
说完,他抽出藏袖的匕首,往自己的伤口猛力一刺。
“顾兄弟”没人料到他会有自裁的举动,待要相救,已是太迟。
“大大大家保”最后一个“重”字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已无力倒在岳腾怀里。
这个刺激如当头棒喝,痛心疾首之余,岳腾沉重地下了指示:“众位兄弟,退!”
有朝一日,他们会讨回这笔血债的!
绝对会的!
头疼痛难当,全身筋骨酸疼无力,冰珀觉得整个人陷入了彻底的虚弱里。
这一路来,她不是完全没有知觉,隐隐约约,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将她带离那个窄隘的土牢,似乎有人在她身上加覆了衣物,似乎有人将水强灌进她的口中,似乎有人
是他吗?会是他吗?她昏昏沉沈地想,却发现这个举动只会引来更剧烈的疼痛。“唔”“怎么了?”她极为轻细的呼喊,马上让他挨了过去。
离开土牢以后,项暐原本找了个隐密处,以为歇息一对时,应该至少可以让她清醒过来的,没想到待了两天,她还是这般昏昏沉沈,而且情况渐趋恶化,于是他便抱着她,下了卧龙岭,就近找了个聚落延医诊治;这期间,她也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然而意识都是模糊的。
“冰珀”项暐喃喃唤着,多希望这时她能睁开眸子瞧着他,即使是用利若寒刀冷刀的目光亦无妨。
是他的声音!是他的声音!一直和疼痛搏斗着的冰珀,感受到一股力量传来,终于,她缓缓地扬起了睫。
“醒了?感觉还好吗?”他轻声地问,无意间已经泄漏了太多的关怀。
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
冰珀撑坐起身子,用手支着秀额,干涩地开口:“我睡了几天?”
“今儿个是第四天了,从上卧龙岭那天算起。”
第四天了那义父她急切地想要站起,一阵量眩让她跌进项暐的怀里。
“你别忙,大夫说要你好好休养。”事实上也是如此,自他认识她到现在,她从来没能有足够的时间调养自己的身子。
“放开我!”她挣开他的扶持,宁可倚靠冷冰冰的墙壁。
“你”果然,一醒来,她又是那个要强好胜、不愿求助他人的冰珀了。以往,他会视之为践踏别人的善心好意,并因此怒气勃发;而今,他依然有痛骂她一顿的冲动,然而原因却不同了,彻彻底底不同了!
项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难道就不能破例一次,暂时忘记你的任务,只想着把身体调养好吗?”
那是她早早就扬弃的奢想!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破例’!”说完,冰珀便强忍着在体内翻腾的不适感觉,举步要离开。
项暐一个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让开!”她从齿缝中迸出三个字,意思简洁明了。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拔将出来,然后转过刀身,让刀柄向她。
冰珀不解,冷冷地问道:“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破例吗?”他的眼光清澈如镜,坦然不讳地直视着她,语调铿锵,字句如钟地撞在她的心头。“那么,杀了我!”
她看了匕首一眼,刀上发出森冷的刀光,居然让她心惊得马上挪开了视线。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杀了我!”项暐沉凝地重复一遍,表情再认真不过。“你自己说过的,背叛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以死为代价!”
是呀!她曾说过的!怎么会忘了难道,是她刻意选择忽略?
忽地想起婢女婵铃被处死的原因,冰珀忍不住纵声大笑;呵!美男计美男计她自己又何尝识得破、躲得开?
说穿了,她不过是另一个婵铃罢了!可悲呀!
她接过匕首,深深睇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举刀刺进他的右腹。“是的!没有例外!背叛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
项暐没有一声痛哼,定定地瞅着她,温热的液体正汩汩自伤口涌出。
这就是她的选择、她的答案?看来,他低估了她的意志力,却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冰珀的手颤得厉害,给了他惨然一笑,没有平素的淡漠,而是渲着深沉的悲哀;紧接着回手一刺,迅若闪电,刀刃同样没入了她的腹部,和他受创的位置相若。
“你”他讶异地盯着她,她的这一刀比适才往他身上那一刺更让他疼痛难当,因为不只是伤创,连胸口都无以自抑地剧痛了起来。
“背叛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她哀哀地笑着,脸颊血色尽失。“而且,没有例外!”
说完,她捂着伤口,挣扎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