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毕业典礼后两天的早晨,喜萌终于忍不住苞莉颐托出了那夜突然跑出“墅”的原因,原本任凭莉颐和小比怎么问,她都不想松口的。
何莉颐震惊得当场停下涂抹保养品的动作。“嗄?唐诺就是你连续接到五次服务电话的泛远客户,areyousure?”
“嗯。”喜萌轻轻点了点头。“虽然礼貌上我们会询问客户的基本资料,但实际上,只要他是用手机直拨服务专线,两边一接通,我眼前的电脑就会show出资料,这样doublecheck之下,想弄错都难!况且,我对声音很敏感,‘唐诺’这个名字又满特别的,我想应该不会错。”
为了让莉颐相信她没有错认唐诺,喜萌连工作机密都说出来当证据了。
“所以,你冲出‘墅’去追他?”
“对啊,既然我们之前这么有缘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认识他,我不想就这么错失了。”
“朱小猪,你犯花痴也要有个限度。”
“你认为这样是花痴?”她瞪着室友,语调低低冷冷的。
“难道不是吗?我知道这样讲很伤人,可是”莉颐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朱小猪,你自己想想,进大学到毕业,你换了几个男朋友?”
“四个。”还都是人家提分手的,但重点是“这有关系吗?”
莉颐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就是太相信感觉、太相信缘分,才会这么轻易就跟别人谈恋爱。人家向你表白,你就接受,如果你理智一点,多想一想再作决定,你的恋爱史就不会这么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原来,在莉颐的心里是这样评断她的过去,她从来都不晓得。望着莉颐,她突然觉得两人离得好远好远,于是,只有沈默。
莉颐又道:“我的话是不中听,但这一次,你居然光凭‘相信缘分’就爱上一个人了,我真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追出去,并不代表我爱上他了,我只是只是想认识他,要不然,我一定会觉得很遗憾。”直探她的眼底,喜萌郑重抛出了一个赤裸裸的质问。“莉颐,你曾有过很深的遗憾吗?那种还来不及真真切切感受、就从指缝间溜走的遗憾,你曾有过吗?”
忽地,小比的脸孔在她的脑海浮现,那是一段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起的暗恋喜萌的字字句句就像回荡不去的钟响,在她耳边心头久久难歇。
莉颐怀着歉意,尴尬而惭愧地动了动嘴角。“朱小猪,对不起啦,我”
表情滑开了笑,喜萌做了个鬼脸。“算了算了,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花痴的人。可是”忽然,喜萌的双眼眯成一条线。“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好哇,何莉颐,你心机很重喔,有想法也不跟我这当事人说。”
“刚刚嘴巴太快了,说的都不算啦,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莉颐正要陪笑解释,某个念头却自脑中一闪而过,让她登时慌了起来。“等等等等,朱小猪,问题大了、问题大了!”
“是啊,你不解释清楚,咱们的友谊的确会出现好大、好大、好大的问题。”喜萌以为她在开玩笑,继续闹道。
“哎呀,我要说的是唐诺啦!”莉颐急得一把抓住喜萌的双手。“我们是在男同志酒吧遇到他的,小比还说他是那边的熟客人。你知道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跟小比一样,是gay,天生不会爱女人!”
莉颐的话让她僵在当场,来不及收起的满脸笑容,如今显得既突兀又可怜。
“嗳,你没事吧,朱小猪?”问是这么问,她的模样让她实在觉得不大妙呀!
喜萌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一点一点把难堪的笑容回收。“我没事。”
“你不大像没事啊。”朱小猪那表情明明就是失望透顶了,还嘴硬!
“哎呀,我真的没事啦。”喜萌反过来抓握住她的手,并对她晓以大义一番。“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爱上唐诺,所以,他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根本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一时脑筋没转过来,愣了一下而已。”
“是这样吗?”
“当然是啦!”喜萌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我说过啦,我只是觉得这个缘分很特别、很少见,所以想去认识他嘛。说不定,我们可以变成好朋友呀!”
话是这么讲,但如果他真的是同志
才掩埋好的失望倏地冒出一丝头来,她马上将情绪按压回去。朱喜萌,你只是不想以后想起来觉得遗憾,如此而已!
而且,问题的症结应该在于她该如何认识唐诺?
目前,除了小比,她想不到更好的线索。
白天,晋远联合法律事务所。
“唐律师,早啊!”“早。”
“唐律师,这是今天的报纸。”
“谢谢。”
“唐律师,你要喝茶还是喝咖啡?”
“茶,谢谢。”
“唐律师”
唐诺一踏出电梯门,马上被几个事务所的小妹围着,打招呼的打招呼,献殷勤的献殷勤。他踏大步伐快走,同时俐落回应,用“含笑快刀斩乱麻”的一贯处理方式,完美解决。
进了办公室,关起门板,唐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呼呼,希望他刚才的笑容看起来够真诚。
身在这种大型事务所,人际关系成为各律师间微妙的较量,能够有越多的“朋友”办起事就越方便。譬如同时好几位律师要请小妹帮忙印资料,谁和小妹的关系好,自然要的影印成品可以越早拿到。
很无奈,可是很实在。
门板叩叩响,是小妹玲。“唐律师,我送茶来了。”
“请进。”唐诺飞快拍了拍脸,再度变成最佳笑容,亲切但不能轻佻,客气又不能生疏。
小妹玲献上殷勤。“唐律师,今天我泡的是春茶比赛的冠军茶喔!”
“谢谢你。”他沈嗓缓道,朝她轻轻点了个头。
“唐律师,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吗?”
“我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事,倒是颜律师那边好像需要人手,你去看看吧。”
“哦。”小妹玲应了声,只得乖乖转去颜律师那边报到了。
看着门板再度将外界隔离开来,唐诺忍不住叹息。
唉唉唉,一个成功的律师,工作之繁重岂止在电话里、面谈中、状纸上、法庭间,还得花费精神气力来维系良好的人际关系呀。
而他既然选择走上律师这条路,就要当个最成功的律师!
黑夜,墅。
“‘上穷碧落下黄泉’!”男人坐进吧枱前的位置,同时低声点了饮品。
看他的脸色有几分暗沈,小比直接点破道:“唐诺,你今天心情不好?”
扯松了勒在颈间的领带,支额的大拇指在太阳穴附近摩动着,唐诺露出疲态。“当事人对我隐瞒了部分事实,今天才跟我坦白。结果,我之前拟定的作战计划全部泡汤,偏偏我不能对当事人摆脸色、发脾气,不来这里喝点酒,我会呕死。”
“换个角度想,当事人现在跟你坦白了,总好过在法庭上被对方律师问出来,对吧?”小比安慰。
“我当然知道。”皱着眉,唐诺道。“只是情绪难免会不好。”
“其实,你可以稍微对当事人表示一下你的愤怒。”
“现在律师界竞争这么激烈,跟服务业没两样,我要真这么做,老板铁定饶不了我。”唐诺苦笑。
小比没说什么,就伸长了手臂,在唐诺肩头用力一按,直接用行动为他打气,同时,将上呈青绿下为鲜黄、层次分明的鸡尾酒摆在他面前。
唐诺啜了口酒,转移话题。“小比,你什么时候要去当兵?”
“八月底、九月初。”
“好快!”唐诺不禁叹惋。“‘墅’少了你,我就没兴趣来了。唉唉,以后晚上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喝酒了。”
“唐诺,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去当兵后,我徒弟要来接手这里的工作,我们朋友一场,好歹该捧捧场吧?”
“你徒弟?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唐诺挑高了眉。
“最近才收的。”小比微微笑了。
“这么说,我可以期待喽?”
“唔,她呀”小比想了想徒弟的学习状况,最后决定隐恶扬善。“她很努力,真的很努力。”事实上,他这位徒弟在开始学习调酒前,竟然以为所有调酒都会经过shake连这种调酒的常识都没有,更别说是认识、知识了。
“我明白了。小比,你放假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来‘墅’报到。”身为律师,这种“语言艺术”唐诺比谁都了解;对他徒弟,小比既然只讲努力,就代表实力逊到没啥好说的。
“喂,唐诺,就算帮个忙吧!”小比连忙陪张笑脸。“客人的意见,往往能让一个调酒师的技术进步神速哪!”
“哈哈,再说吧。”唐诺没作正面回答。开玩笑,来这里喝酒是放松情绪、纾解压力,可不是来指导一个菜鸟调酒师的。
小比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为他的徒弟祈祷:朱小猪呀,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来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goodlucktoyou!
她这样做,是不是很白痴啊?
自小比去当兵后,她就在“墅”当调酒师,如今已经整整两个月了,却从未见唐诺上门来。
唉,莉颐也劝她辞了这里的工作,毕竟白天她在出版社当编辑已经够累了;有时候,出版社的工作繁多,她得加班加到九点多,离开出版社后,连欠缺的晚餐都没时间补,就得赶赴“墅”十点的班,然后忙到半夜两点,才能回家洗澡休息;然后,隔天早上九点前要打卡,所以起床时间最晚不能超过八点
以上就是两个月来她的生活,匆忙得无法呼吸,完全没有品质可言。
或许,她真的该考虑辞掉晚上的工作。
“啊”喜萌重重打了个呵欠,该拿两枝牙签将眼皮撑好才对。
已经一点半了,再半个小时,她就可以“收工”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追加一个结结实实的呵欠。“啊”
就在喜萌发现自己的嘴巴张得老大、正要伸手去掩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惊得她所有举动瞬间停格,嘴来不及合、手来不及遮。
“给我一杯酒。”
是他,唐诺。听声音,她就可以确定了,是唐诺,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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