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英明当时僵着脸,一话不发的摇头。自此人杰未再提同样问题和邀请。他们兄弟相认是一回事,英明心里始终不肯原谅在他幼年时,抛下他,离开他父亲,另嫁他人的母亲。
人杰知道母亲十分渴望见到英明。他不清楚父母和英明的父亲之间,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他大学毕业出去找工作,居然无巧不巧的去“英明”应征。他告诉父母他被录取了。听到他要去上班的是“英明船运”人杰记得父亲的脸色很难看,而且不准他去,还跟并不反对的母亲吵了一架。
那是人杰第一次看见爸妈吵架。也是那时候,人杰知道“英明”的老板娄克嘉,是母亲的前任丈夫。但是英明回来接管“英明”娄克嘉退休,人杰才知道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若非当初他进入“英明”之前,是经过和其他人一样的严格征选,人杰也许便会辞职不做了。
他想他当初发现新老板是他哥哥,尽管内心有过强烈、复杂的情绪,经过一番挣扎考虑,仍决定留下,是因为他想认识及了解他以前从不知他的存在的哥哥。
而英明则是阅看人事资料时,看到人杰父母栏上填的姓名,方知他的弟弟在他部属中。英明直接把他找去。那天的谈话,人杰仍深刻记得。
“你母亲是方敏芝?”英明当时直截了当问他。
“对。”人杰答。
“你知道我是谁吗?”英明问这话时,盛满怒气。
““英明”的新老板。”人杰如此回答。
英明盯视他良久,那探究的表情和娄克嘉如出一辙。人杰和娄克嘉面谈时,他手上拿着人杰的自传,用轻蔑的眼光打量他。
“年轻人,你对自己的评价相当高,嗯?”娄克嘉的威严迫人,却吓阻不了人杰。
“我不过写了篇诚实的自传。”
“要是我认为你没有那么好呢?”
“那是你没有眼光。”人杰向当时的船运界大亨如此道。
英明后来怒气尽消,和娄克嘉一样,眼中出现激赏。
“错了。”英明对他说:“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我知道。”人杰平视他,平声道:“但现在在你的办公室,我只是你属下。只要在公司,你是娄英明,我是章人杰。”
英明和他之间毋需言喻的兄弟之情,及惺惺相惜之情,便自那一刻开始。
可是英明没有再提起他们母亲的名字,或问起她。人杰回家提到英明一次,父亲铁青着脸走开,母亲则好久激动得说不出话。
然后她问:“他好不好?”
不过人杰懂她的意思,因此他告诉她“他对我很好。是他把我叫去,告诉我他是我哥哥。”
母亲眼中泪光浮闪,没有再接续那个话题,以后也不曾再问及英明的事。
人杰倒是问过英明。“你为什么不去看妈?”
英明的脸马上结上一层寒霜。“我三岁以后就没看过她,现在更没有必要。”
现在人杰注视着手握着方向盘,沉默不言的英明,不禁充满希望的希望他改变了主意,愿意至少下车,进去和他们的母亲打声招呼。“你很喜欢她吗,人杰?”英明开口了,眼望着挡风玻璃外面安静的街道。
“我爱她。”人杰想过,英明或者恨母亲。就这件事,人杰没法说任何话。自幼至今,享有完整的母爱的是他。所以有时人杰会觉得他夺去了英明的那一份,虽然那不是他的错。
英明绷紧的下颚肌肉跳动。“你不介意她有个孩子?”
人杰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介意?我相信她也不希望情况变成如此,虽然我不了解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必然有她的苦衷。”
英明点点头。“我没料到事情竟是”他没说完,转向人杰,他的笑容友爱而温暖。“你回去休息吧,没事了。”
人杰觉得他有些异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也许他想进去看母亲,可是仍心有芥蒂。但愿过一段时间他能消除心结。
“好吧!那,谢谢你的便车。”
“你干嘛不买部车呢?天天挤公车,还要转车,多不方便?”
“我喜欢这样。何况开车还要烦心停车的问题。”
英明等他下车,注视他进入那扇他也希望能走进去的门,才发动车子离开。
他不是不想见母亲,但她抛弃他后,一次也没回去看过他,或关心他好不好,他何必这时候去寻找一份他早放弃的母亲的关爱?
人杰真是得天独厚。英明无法不嫉妒。人杰拥有他失去的母爱。而在他到了三十七岁,终于又不明就里的爱上一个女人时,她属意的却是人杰。
发生了什么事?诗若为何独自带着个女儿?她被某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抛弃了吗?但,关他何事呢?他太花名昭彰了。她和人杰才是适当的一对。
尽管如此对自己说着,他仍无法忽略内心一股失落的痛苦。
小诗睡了以后,云英走进诗若房间。她坐卧在床上看书。拿掉了隐形眼镜,戴上一副细黑框眼镜,直长的的黑发如丝地垂过肩,身上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宽大t恤,诗若看起来仍像个在学的大学生。
“诗若”云英挨坐在床边,欲言又止。
她很少这样。云英通常什么都不说,把心事闷在心里,越痛苦她越沉默。或者她会直截了当把事情说清楚。诗若把书放到一边,推推鼻梁上有点滑下来的眼镜框。
“什么事啊?吞吞吐吐的。”
“嗯,”云英看看古典印花床单上的图案。“那个章副理,他平常在公司为人如何?”
“很好啊,我很喜欢他。”
“他呢?他对你如何?”
“很好啊,全公司就他对我最好了。”
云英全力忽略喉中梗着的硬块,露出微笑,看着诗若。“那就好。”
“干嘛?怎么突然问起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只是要确定你不会吃亏上当。”
诗若眨眨镜片后的眼睛,大笑。“你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啊?”
“他在追你不是吗?”云英有意问得轻描淡写。
“追我?”诗若指着自己鼻子,益发笑不可遏。“你们两个真好玩。他呢,一直跟我问你的事,你却在这跟我问他怎么样。”
云英屏住呼吸。“他问我的事?我有什么好让他问的?”
“他要知道你喜不喜欢花和巧克力。”
云英听到自己心脏怦怦剧跳。“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你最恨男人送你这两样东西了。”
“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嘛。每次有男人送你花,你脸都绿了,抓起来就扔进垃圾桶。巧克力也一样,你也不准小诗吃巧克力呀。”
“那是因为”
“咦,奇怪?”诗若歪歪头,又推一下眼镜,半自语地接道:“怎么搞了半天,他送我一桶海苔干嘛?”
“也许海苔不是给你,是给小诗的。”跟着云英就变了脸色。“你跟他说了小诗的事了?”
“没有哇。”诗若无辜地喊。“我差点说溜嘴,可是我发誓,我没有说小诗是你女儿。”
“我不怕别人知道小诗是我女儿,我不喜欢一些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她。”
“哎,人杰不会的啦。真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你在公司也叫他的名字吗?”
“对啊。我要他别叫我丁小姐,他说我也可以叫他人杰。我就这么叫他啦。”
云英了解诗若,知道她不会装模作样,更不会说谎。
“他还问了些什么?”
“他问你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问你是不是眼光太高、条件太苛。”
云英感到脸颊忽然热了起来。“他打听我这些事做什么?”
诗若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眼中闪着好奇。“你又干嘛问他?”
这会儿云英的脸真的臊红了。“我告诉你了,我觉得他在追你,想提醒你,多了解他一些再跟他交往。说到这个,”她故做若无其事“他的事你了解多少?”
诗若圆睁起眼睛。“他才不是在追我呢。工作上他是我顶头上司,私下我们很谈得来,如此而已。”
“交朋友也应该互相了解,否则你怎么知道他的好是真好,还是表面的好?”
诗若思考一下。“哎,有道理。”
“你明白就好。”云英站起来。
“云英。”
“嗯?”
“你觉得我那个老板怎么样?”
“我又不认识你的老板。”
“啧,就是娄英明嘛。”
云英坐回去。“他是你老板?你没说呀!”
“我以为你知道啊。”
云英注视她向来澄净无邪,此刻映着些许茫然和困恼的眼睛,恍然大悟。她笑了。
“他怎么样?”她故意反问回去。
“咦,我在问你呀。”
“你认为呢?”
诗若很认真地思索。“说不上来。他很帅,很迷人,很讨人厌,可是,”她困惑地看着云英。“我会一直想他?。”
云英柔和地微笑。“想些什么呢?”
“想我们乒乒乓乓撞来撞去的样子。”
“什么?”
诗若告诉她和英明几次迎面相撞的事,两人笑成一团。
“而且我一开始就撞了他的车,后来还在开车门的时候把他撞倒在地上。你都不晓得,我刚刚坐在这一直想,我进他办公室,发现他竟是我的老板,我还对着他大吼大叫呢!他居然没有开除我。我明明很气他,很烦他,又好像很喜欢他”
诗若爱上那个男人了,云英想。望着眼前焕发着光彩的脸庞和眼眸,她记起她也曾这般年轻不解事。当爱情来到眼前,撞进心房,她也曾同样迷惘,而后跌进爱河,盲目得什么都看不见,直到铸下大错。
她拉起诗若的手,温柔地握住。“诗若,答应我,一定要小心,别让男人欺负你。”
看见她的泪光,诗若吓了一跳,赶紧挪到她身边。“云英,怎么啦?我说错了什么触动你的伤心事了?”
“没有。不是你说错了什么。”云英搂住她。“但是答应我,诗若,对男人的花言巧语,一定要小心。”
“哦。”她答应了,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答应了什么。
谁对她花言巧语啦?
今天诗若进电梯,出电梯时,都格外小心谨慎。很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但她竟有那么点失望。
神经病,她暗骂自己,加快脚步。都是那个娄英明害的,害她昨晚好晚才睡着,老想着他和她撞来撞去那几幕,及他在办公桌后,英俊得要死的威严模样。想到他真的要养她,她忍不住就放声大笑,又赶紧捂住嘴巴,怕把云英和小诗吵醒。
就那么想着想着,她今早便起晚了。还好她今天没有搭错车,不过她再不快点,又要迟到了?咸欤裉焓撬弦滴褡ㄔ钡牡谝惶炷摹?br>
她拉开公司入口的门。砰!这一撞撞得可不轻,她和门内的人同时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丁诗若!”英明雷吼。他不用看,一定是她!
“娄英明!”诗若大叫。不用猜,肯定又是他!
办公室里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了,走动的人全停住脚,其他房间里的人,包括人杰,听到有人吼叫老板的全名,全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张大眼睛看着他们。
他们两双冒火的眼睛对瞪着。
“我发誓,你身体里装了支火箭!”
“你才是冒烟的火车头呢!”
英明的眼睛像两粒火球,一半是因为昨夜失眠了大半夜,今早六点又赶去出席一个同业早餐联合会,不到十分钟前他回来拿一份文件,准备去赴下一个生意约,还在庆幸今早没有“意外”耽搁他的时间。
“你跟我来!”他命令,转身走回他的办公室。
其他人纷纷假装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或听见,走路的继续走路,做事的坐回去办公,倒咖啡倒了一半跑出来的,连忙跑回茶水间。
诗若经过停在走廊一侧的人杰,对他悲惨的抬起脸“这一下我真的要被炒鱿鱼了吧?”
人杰按按她的肩。“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我就在外面。”他对她眨眨眼睛。
诗若生平第一次笑不出来。这是她首次给自己找了份工作,正充满干劲和热诚的想好好表现一番,等爸妈回来,给他们一个惊喜。现在全教她自己给搞砸了。
不,都是娄英明。
“你到底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嘛!”她一进他办公室,便气恼又委屈地喊。
英明没坐,他站在他桌子前面等她。他走过去把门关上,再走到她面前。她仍瞪着眼,但眼眶是红的,他看得出她极力忍着泪水。而他非常想不顾一切的吻住她紧抿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薄唇。不过他知道人杰就在外面走廊随时等着进来声援她。
吧嘛?他是把女人当娱乐和消遣,当点心,可是不表示他会吃她们。
虽然他很乐意吃掉眼前这一个。
“不许哭!”他没想对她凶的,他想爱她,怜她,惜她。昨晚他想了一大半夜,想她一个人带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想她白天在这工作,晚上去补习班兼差,难怪她老是在匆匆忙忙的赶来赶去。他想得心痛了一夜。
“偏要哭!”她喊,真的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辈子英明还是头一遭在女人面前手足无措。他采取了他仅知的方式,也是他一直渴想的。他将她拥入怀中,把她的脸按向他胸膛,紧紧环抱住她。
听到哭声,人杰赶来,开了条门缝,看见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有些意外地愣了愣,旋即轻轻带上门,仍待在附近,以防其他人过来打搅。人杰露出愉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