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权。”
英明惊讶地张大眼睛。
真希望她不小心说句合理且有智慧的话时,别人不要这么不可思议的样子。
可是她不知道英明是惊讶他竟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他最反对和憎恶循私。
“你说的对。你先回去吧。”
出乎他意料的,她走过来,俯身亲吻一下他的颊,对他说:“待会儿见,英明。”
他愕然注视她优雅地走出去的背影,也看见其他男人倾慕的追随她的目光。不过在他对付其他男人之前,他需先解决一个和他关系极密切,同时是最强有力的对手。
人杰不确定他来此是否正确。上次她明显的对他很冷淡,对英明较有好感。女人对英明若无好感便是天下奇闻了。但这个女人不是其他女人。
要不是看到英明那副醋劲大发的样子,人杰不会再回到补习班。和英明同时追求同一个女人?他想都别想有机会赢。
小诗自己一个人,在补习班门口走廊上玩。人皆铺意晚一点过来,以免云英又忙来忙去,连跟她好好说句话都不可能。
小诗在,表示诗若也在。这么一来,人杰感到自在多了。万一云英还是对他爱理不理,至少还有个诗若在中间,他不至于太尴尬。
小诗抬头看见他,露出两排贝齿。“海苔叔叔好。”
“哎,你好,小诗。”人杰蹲在她面前。“妈咪呢?”
“妈咪回家啦。”
回家了?人杰正要问别的,她转身突然很快跑了进去。他听到她高声紧急地喊“小诗要厕厕!小诗要厕厕!快呀!快,来不及了!海苔叔叔来了!快呀,小诗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云英从里面走出来,和他四目相对时,露出柔和的笑容,几乎令他屏息。
“章先生,诗若送一个家长没能来接的小朋友回家了呢。她可能会直接回去,不过来了。”
为什么每次他来,她老跟他提诗若?好像他是来找诗若的。
“哦,没关系。我只是路过。”真该死,他一见到她就变得口齿笨拙。
“这么晚?”这人不擅撒谎,云英看着他不自在的表情。“章先生才下班吗?”
“哎,今天事情多些。”
他黝黑的皮肤因为涨河邙显得肤色更深,她那笑容不由得加深。“都快十点了呢。”
“哎,是啊。”
“章先生住哪?”
“木栅。”
他若要回家,这“路过”可真是过了个圈子。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章先生?”他讷讷地说。
小诗跑了出来。“好了,好了,小诗好了。”她仰着小脑袋看人杰。“海苔叔叔还没走啊?”
“怎么赶人呢?”云英轻责。
“小孩子,她没这个意思。”人杰弯身抱起小诗。“小诗几岁?”
“四岁。”她伸出四只胖胖的指头,顺便伸过来摸一下人杰的脸。“叔叔黑黑。叔叔不爱洗澡。”
“小诗!”云英喊,但人杰笑了起来,她于是也笑了。他洁白的牙齿在深色皮肤对比下显得格外闪亮。
“不对,叔叔天天洗澡,可是这个黑黑是洗不掉的。”人杰对小诗说。
“真的吗?”小诗好奇的偏着脑袋。
“真的,不相信你再摸摸看。”人杰把脸斜过去让她摸。她的小手柔软得像棉花。
“真的?。”她发现新大陆般,对她妈妈喊“真的,黑黑不会掉哦,马麻,你摸摸看。”
“别胡闹,小诗。”云英马上脸红了。
“真的嘛。马麻摸摸看嘛。”
人杰一脸困惑,一阵茫然。诗若是妈咪,云英是妈妈。小诗是谁的孩子?
小诗还在坚持要她妈妈摸人杰。云英的脸成了个熟透的苹果。
“别闹了,小诗,章叔叔要回家了。”她把小诗抱过来,放下去“去拿你的小背包,我们也要回家了。”
小诗马上跑进去。
“你们住哪?我送你们。”人杰说。
“哦,不用麻烦,我们住得很近,走路就到了。”
这一来,人杰找不到话说了。“呃那么”他还不想走。
“我回去会告诉诗若你来过。”
“可是我是来看你的。”天,他终于说出来了。他屏住呼吸。
云英的心跳加快。她好几年没有对男人有这样的反应了。他们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人杰则不同。也许因为他没有对她大献殷勤。也许是他高大硕健,对她说话却老流露出手足无措的扑拙,和他的外型很不相称,然而正显出他的可爱。
也许因此她喜欢他,因为他和诗若一样,有种少见的纯与真,但是纯真的年代早已离她远去了。
她久久的沉默害人杰差点肺腔缺氧。
“小诗是我的女儿。”云英静静告诉他。
他吐一口气。“我知道。”
她微掀眉。“你知道?”
“刚刚猜出来的。她虽然叫诗若“妈咪”但孩子只会叫自己的妈妈“马麻。””他咧开那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小时候就这么叫我妈。”
“哦。”
“还有,你刚才抱着她,你们俩的脸型、五官小诗很像你。”
云英笑笑。“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大家都说她像诗若。她凡事慌慌张张,跳来跳去的个性,喳喳呱呱的说话方式,都像诗若。有时候我都怀疑可能真的诗若才是她妈妈。”
他们齐声笑着。人杰至此才放松了他全身的紧绷。
“小诗来了,小诗好了!回家啰!”小诗跑回来,肩上歪斜地背着个小背包。“海苔叔叔还没走哇?”
这次两个大人给她逗得又一起笑起来。
“我去关灯。”云英说。
人杰和小诗待在外面,注视里面的灯一盏一盏熄灭,人杰发觉到有一只柔细的小手伸进他的大手中。他轻轻握着,俯视小诗。她仰着小脸对他粲粲一笑。一道温温的热流便自她的小手传进他的掌心,流入他心窝,穿遍他全身。
过了片刻,自黑暗中走出来的云英,看见这一幕,胸口一阵紧缩,眼眶发热。她迅速转身按下电钮,铁门嘎嘎放下来。
“马麻,海苔叔叔跟我们回家吗?”小诗期盼地问。
“不”云英说。
“好啊。”人杰说,弯身把小诗抱起来,征询地望向云英。“我陪你们走回去吧?”
云英想拒绝,看到女儿的表情,不忍心说不,只好说:“小诗下来自己走。”
“不要。”小诗在人杰怀里转个弯,两只小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没有关系,她很轻。”人杰说。
十点多,夜并不很深,不过街上车辆不若白天那么拥挤。初夏夜的微风轻拂,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步而行。
若云英是他的妻子,小诗是他们的女儿,这一刻多美,多好。若云英愿意是他的妻子,即使小诗不是他的,她仍可以是他们的女儿,那么他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这样的情景,她曾梦想过。她曾在梦碎后,眼巴巴地注视别人的阖家温馨画面,让一把无形的刀,一次又一次割划她受伤的心,直到它再也没有知觉,也停止淌血。
此刻,她的心在跳,血液在奔流。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身边的男人不曾在她梦里。但他真真实实地在她身边。
她有胆子和勇气,像小诗那样,放心且信任的把手放进他手中吗?
到了“侨福大厦”门口,云英停住。
“把她给我吧。”她轻轻说。
小诗早趴在人杰肩上睡着了。他想送她们上去。他不敢要求。人杰小心翼翼地把小诗还给她母亲。
“谢谢你让我陪你们回来。”他说,声音轻柔,唯恐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宁谧。
“哪里,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他们都没动。
“我想云英,我想请你和小诗吃饭,或一起出去玩,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云英停了半晌。“你为什么不问小诗的爸爸的事?”
“小诗说她没有爸爸。”她抬起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人杰暗暗骂自己。“对不起,我不大会说话。小诗说过不要问你,你会生气。”
云英搂紧女儿。“我一告诉他我怀孕了,他就不见了。”她语气平淡,无怨亦无恨。
他皱起眉头,双眼闪着怒火。“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云英一笑。“难道我该将他五花大绑,逼他娶我不成?”
“不。”人杰答得飞快。“他娶了你,我怎么办?”
一阵温暖流窜过她,心脏一下子跳到喉头,她仰首看着他。而他又脸红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容易脸红的人。
“呃我是说这种不负责任的混球,不要也罢。”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她温柔的笑靥再次夺去他的呼吸。“没有他,我和小诗一样过得很好。”
“你很坚强。”
他眼中的爱慕在淡淡门灯下闪闪发亮。云英试着忽略它。“造化弄人,情势逼人,非坚强不可。”
“云英”
“云英!”诗若从大厦门内蹦出来,打断了人杰。“我正在担心你怎么还没回来,打电话去补习班都没人接,还以为你哎,人杰,你也来啦?怎么都站在门口呢?到楼上坐嘛。小诗睡着啦?噫?你们干嘛都不说话?”
云英笑睨她一眼。“都教你一个人说完了,别人还说什么?”
“?。”诗若不好意思地闭上嘴。
“章先生送我们回来的。”云英说。
听到她仍坚持生疏的称呼,人杰神情有些黯然。“嗯,那么,我回去了。”
“谢谢你,章先生。”
“不用客气。”
她们目送他双手插在口袋,掉头朝走回来的路走去。
“他怎么一副失恋了的样子?”诗若说。
“这会儿你又观察入微了。”云英抱着女儿进大厦前,忍不住往路那边又看了一眼。
他看起来是好落寞、孤独,垂着宽阔的肩慢行在夜色里的背影,教云英感到有些恻恻然。
“你为什么不叫他上来?”诗若望着云英把小诗放上床。“他那样子好可怜哦。他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我们不过聊了一下。”
诗若跟着她到浴室,倚在门边看云英从开浴白水龙头,准备放水洗澡,然后走到洗脸盆前,对着镜子望。
“我知道了。”诗若说。
“知道什么?”云英往脸上抹洗面乳。
“他告诉你他以前那个未婚妻的事了,对不对?”
云英按摩脸的手顿住,转过来。“未婚妻?”
“是啊。他没告诉你?”
“他未婚妻怎么了?”
诗若把人杰告诉她的说给云英听。“你说这女人可不可恶?她应该和小诗那负心爸爸配一对。呀!”她用手指按住嘴唇。
云英俯着身子掬水泼面。
“对不起,云英。”
云英把脸上的皂乳冲干净,抓过一条干毛巾覆上按了按。
“云英,不要生气嘛,我真的不是故意提他的。”
放下毛巾,云英露出带笑的表情。“你呀,早习惯你的口没遮拦了。”
见她没发怒或绷脸不吭气,诗若吐一口气。“我对别人可是从来一个字也没提过他哟。”她说,发誓似的。
“我知道,”云英经过她,捏捏她的脸蛋。“谢谢你为我守口如瓶这么久。真难得舌头竟没打死结。”
“哈,没事就说那种人,我舌头何止要打死结,还会长痔疮呢!”她跟着云英到卧室拿睡衣,又跟着走回浴室。
云英呛笑。“哪有人痔疮长到舌头上的?”
“所以呀,此等人不值一提。”
“你老跟着我干嘛?要一起洗澡啊?”
“我洗过了。”诗若逃回房间。
这就是诗若。云英摇摇头。她哪会真的和她一起洗澡呢?何况都是女人,说说她就吓跑了。
在浴池中洒了些浴盐,云英将疲惫的身子泡进温热的水中,舒适地呼一口气。
慢慢地,她的双手顺着修长的颈项,抚过她滑腻的肩,来到弧线优美的胸脯,掠过小蛮腰,停在腹部。她不用看也不用摸,那里的妊娠纹是她一辈子抹不掉的印记,提醒她曾有过的愚昧,曾犯过的错误。
小诗不是个错误,她的错,错在不该信任男人,相信世上有石烂海枯的真情。
人杰真诚的影像浮映在她脑中。她闭上痛苦的眼睛,让她的誓言覆盖住他的脸、他的眼。今生今世,她的生活里绝不容许任何男人介入。
洗完澡,云英过来看诗若。她弓身侧躺,睡着了。云英替她把只盖到腰际的薄被往上拉,微笑注视她的睡容,她真像个小天使。嗯,比小诗大一点的小天使。她将诗若掉在枕头边的眼镜拿起来放在床头几上,伸手正要关灯。瞥见一张歪歪斜斜用各种字体和不同语文写的便条纸,她拿起来看,只看懂了英文和中文。云英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诗若长大了──还是担心──诗若恋爱了。
她纸条下写满的只有两个字。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