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纤细的腰际,像一匹乌亮的饰缎,和合身熨贴着她织有致的身段的水蓝丝缎礼服,互映着闪亮的光辉。粉藕般的玉臂,修长、优雅的颈项,高衩处露出的一截皙白如玉的盈盈长腿。
凌恩慈浑身每一寸都散发着极致的女人味,然而她的双瞳却以一种小女孩似的纯真,笑望着每一个望着她的人。
顽皮地勾起的唇角,天真无邪又兼性感诱人。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恩慈不要动!你保持这个样子!
章筠倏地回头,只有以初静静地,些许紧张、无限期望地看着她。她再一次环视整个房间,再看墙上的巨幅油画-眼,突然间,她猛地转身,急急忙忙地跑向正厅门。
“开门。开门呀!”
随后赶出来的以初看见她对着门下指令,困惑又有趣。
她似乎指望门会自行打开。
“你不能穿过去吗?”他不过是想到鬼片中鬼魂来去自如,穿越一切阻碍的镜头,开她的玩笑。
“啊?你们的门是要这样通过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她当真便去穿门,结果结结实实撞上了那扇门,以初只听得砰的一声,加上她一声呻吟,接着她跌坐在地上。
“恩慈!”以初跑至她身前蹲下来。她额头正中间撞红了一块“你还好吧?”他轻柔地用拇指揉她的前额。
若非电影上演的是唬人噱头,便是他眼前的恩慈不是鬼魂。
“没事。”她急着出去,所以那一下真是撞得不轻,晕眩感过去后,她瞪着他“是你告诉我穿过去的呀。”
自他和她第一次四目相对,他望住她的眼中,首次出现不确定。
“你我没“叫“你穿过去,我以为”
章筠沮丧地垂下肩。“我犯了一个严重的、可怕的错误。
我不该来的。,我该听伟志的”
“不,不要这么说。”他不要她提她在另一个世界认识的男人,他不要她记得他。她忘了他,忘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忘了属于他俩的一切,却念念不忘那个伟志,他抓住她的手,拉她和他一起站起来。“你没做错什么事,恩慈。你回家来了,你看,这儿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
她举目四望,要离开的意念更强烈。
走,快走,离开这儿!不要回头!走!
章筠双手捧住头,想阻止那騒扰她、不知来源的声音,
“你累了,恩慈。我陪你上楼,你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身舒适的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任他拥着她上二楼,进入一间宽大、美得再度令她屏息的房间。他把她安置在一张造形有如一只又厚又大又柔软的手掌的沙发椅中,便转进悬着一张图案古典的门廉后面。
章筠愣愣坐着,呆望着房间里那张四角挂了绸纱的铜柱大床,浅灰床单上缀着栩栩如真的亮丽野花,而她看见的或说在她脑中浮现的,是两具汗湿得发亮的胴体,吟哦喘息地交缠在一起。依然,她看不清那个女人是不是她自己。但单此影像,已足以令她浑身发热、坐立不安了。
幸好这时以初回到房间来。她衷心地高兴看见他,因为他一出现;那令人燥热的影像就消失了。
“我为你放了满满一池水,恩慈,你舒舒服服泡个澡,我去准备晚饭。”
他说着便伸手欲为她宽解衣裳,章筠跳起来,阻止他。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在他柔情无限的眼中出现一抹阴影,但他对她微微笑。
“慢慢来,不要急。我就在楼下,不要怕。”
哦,她不急不怕才怪。但他的说法更怪。
温热柔滑的水几乎立即就纾解了她的肌肉,她这才明白她有多么紧张、多么紧绷。带着奇特香气的泡沫轻轻地包裹着、拂着她的肌肤。章筠松弛地叹息。忽然,她还真希望她是凌恩慈,那个幸运的女人。不幸的是,她拥有一个如此温柔、体贴、深情、细腻、英俊又浪漫的丈夫,却死得这么早。
生于一九六七远游于一九九三
噫?真巧,凌恩慈若活着,也是二十七岁呢,和她同龄。
水仍是热的,章筠却忽地打了个寒颤。她离开浴白,对着它说;“洗好了。”
水仍是满满一池,没有动静。她瞪着它半晌,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放弃。
看到浴池斜对角的淋浴间,她走进去。
“放水。”她向莲蓬头下令,它一滴水也没出来。她再下一次指令,它依然故我,理也不理她。
“啊。”她明白了,这里不是她的家嘛,所有的东西自然只认主人的声音。
她只是想冲冲头发,她的身体已感觉光滑而清爽,还散发着和泡沫相同的淡雅香气,使她忽觉自己有了些女人味。
她在浴室里找了一下,找不到可供吹干身体的暖风机口。看到浴巾时,她拿起来端详一下,试着擦擦胳臂,发觉它很柔软,并且吸走了皮肤上的水,原来他们是用这种东西。
章筠先探头确定以初不在房间,她走出浴室,边用浴巾擦干身体,边环顾着室内,房间很大,但很温馨可爱。高天花板,装饰古朴,柔和的黄色及灰色壁纸,协调地布在静谧的房间内。深灰的地毯,厚重的家具。
她痹篇床,望着橱柜,衣橱。橱柜最近,她走过去拉开探看,却先看到柜面上立着一个相框。文是恩慈。这张相片里她的长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垂过弧度优美的胸。她不知是为了要按住在风中飘扬而起的白底碎花大裙摆,还是笑变了腰地前倾着上半身,线条美好的足踝结着凉鞋鞋带,她开怀的笑容,那身亮丽爽眼的大圆摆长裙,使她看上去非常年轻,美得非常耀眼。
她不晓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把相框正面向下地放进她拉开的抽屉,摆在衣服上,而后关上抽屉。
走到衣橱前,她略略犹豫后,拉开它,扑鼻而来一阵野花香。
这人凌恩慈,如此爱花,简直是个花痴了。
不过她没在衣橱里看到任何真的花。以她对衣着的穿着习惯来说,她会喜欢凌恩慈的衣服,实在奇怪。衣橱里尽是十分女性化的衣裳。它们并不华丽,相反地,样式都十分朴素、简单,几乎清一色全是棉料,黄、绿、蓝、靛、紫、粉红,一眼看去有如她关着的一橱彩虹。
章筠挑了件浅黄上衣,一件萍果绿圆裙。她找不到长裤,只有将就穿裙子。
柔软宽松的衣料使她觉得没穿衣服似的,她走到穿衣镜前,看了一眼,登时失声喊了一声,跳开到一边。
过了片刻,她再回到镜前,这次她不禁失笑;无怪以初固执地认定她是凌恩慈,穿上了她的衣服,她活脱脱就是凌恩慈本人,还把自己吓了一跳,以为看见了凌恩慈的鬼魂。
她扶着栏杆走下楼。这房子真是平和得教人愿意永远待在这。但她当然不能留下来。也许只有今晚。她希望伟志很快能找到把她弄回去的方法。
楼下有轻柔悦耳的音乐传来,不用说,又是恩慈最喜欢的。她摇摇头。
“夏日时光。”章筠的脚步颠踬了一下,她以前未曾听过这首乐曲,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它?
困惑地,她踱进另一个大房间,看到正在布置餐桌的以初,她不禁笑开了,他的腰间系了条上面印了动物图案的粉红色围裙,弯着身把闪亮的银制餐具整齐的摆在粉红色亚麻餐布上,他的头发垂到前额,随着他身体移动轻轻刷着他的眉。桌上点了三支溢着异香的蜡烛,烛光映着他充满喜悦的脸孔。
他没听到赤着脚的章筠进来,摆设完毕后,自顾自笑容满面地退后欣赏他的杰作。
章筠觉得她肺腔中的空气忽然都抽光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她说不出她胸怀里澎湃汹涌的是些什么。他是如此地深深撼动着她。
忽地,他似乎感觉到了她,转向她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章筠以为他不高兴她穿了他妻子的衣服,正要为她没有选择的冒昧道歉,他的笑容又回来了,洋溢着狂喜,他疾走向她,一把拥紧她。
“恩慈,哦,恩慈。不,不要。”当她欲挣开,他拥得更紧,脸埋在她颈侧,贪婪地吸取她沐浴后的芳香气息。“让我多抱你一下,恩慈。我需要体会这份真实、这份美好。”
出于对他的挚情的感动,出于不忍再看到痛苦抹去他迷人的笑容,章筠不再挣扎,她的手轻轻伸出去,安慰、安抚地环住他的腰?咸欤媸荨6e潘盟底牛飧芯跽婧茫?br>
“恩慈”他轻唤,声音因涌塞着浓烈的感情而沙哑,当他身体略往后仰,他凝视她的深情的、微微激动的眼漾着一层薄薄的、喜悦的泪雾。“我太高兴了,恩慈。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我爱你。我是如此如此的想念你,如此如此的爱你,恩慈。”
他灼热的眼神使得她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他的唇一次又一次地滑过她的,拂过她的,似乎如他说的,他需要体会她存在的真实?碇腔瓜胪炀人悄橇a刻u趿恕?br>
他低吟着抬起一只手掌托向她的脸庞;触着她的肌肤时,他的手指轻颤。他再次吻她,从他的唇际,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欲。绝望中,她张开眼睛,见他合着眼脸,渐渐地,她的眼脸也垂了下来。
他的手指梳进她的短发,抚弄着她柔细的发丝,然后要重新熟悉她的五官般,他的手抚摩她的耳廓、耳垂、颈项,他的唇轻吻过她的眉、眼、鼻、双颊。
章筠内心一阵强烈的震颤,无法再抗拒。她体内升起似熟悉、似陌生的渴望,她要他,要他真真切切的吻她。她的手绕过他的颈子,不再想也无法想他是谁,及她是谁。
停止思考的感觉那么美、那么好。他的一切是那么美好。他吻她,深深的,用他全部的渴念和浓情吻她。她觉得她要化成水了。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靠向他,感受着他的热力、他的爱。她的身体仿佛也在燃烧。
他的手沿着她的背滑下,然后来到她身侧,重温他曾熟悉、熟知并深爱的每一寸曲线。当他温柔而激情的手伸到棉衣底下,抚上她的肌肤,章筠猛地跳开。
“什么声音?”她喘息地问。
“什么?”以初的思维和激情的眼中都只有她。
“又来了?”她指着空中。
是门铃。以初这回听见了。
“会是谁?真是。”他咕哝“别走开,我马上回来,”他吻吻她的鼻尖。“别走开啊。”
才走了半步,他折回来,拉起她的手“你和我一起去。”
他的不安全感令她充满安全感。真好笑,她以为她能到哪去呢?
“他会不会出去了?”门外有个清脆的女人声音问着。
“以欣?她来做什么?”以初说。
“出去?上哪去?恩慈死了以后,他成了个大姑娘,除了上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另一个女人说道。
“妈也来了?哦,老天。”以初嘀咕。
“他的车子在,人一定在的。”这次是个洪亮的男人声音更定地说道。
“爸!他来做什么呢?啊,要命。”以初拍一下额头。
他们走到门后时,又传来一个比之前那男人年轻些的声音。
“咱们破门而入吧,说不定他想不开,上吊了。”
“你才投河自尽了呢。这个以华!”以初喃喃,对章筠无奈地耸耸肩。“想不通,居然全家出动了。”
他拉开门,一群人看来真的打算把门撞开,这一下失去了重心,在一片哎呀呀大叫声中,他们叠罗汉似的跌成了-堆。
以初及时拉着章筠站开,才没有被殃及。
“你们这是做什么呀!”以初好笑地看着他的家人。
“哎哟。”他父亲,娄则刚先站起来,伸手拉他的老伴。
“我就说他不会有事嘛,你们偏要大惊小敝。”
“哎哟,我的眼镜呢?”以初的母亲,于婷双手盲目地摸索。
“起来啦、又肥又重,压得入骨头都碎了!”以初的妹妹,以欣叫嚷着推倒在她身上的以华,以初的弟弟。“都是你出的又馊又烂的主意,什么破门而入,下次自己破!”
“还下次!下次才不跟着你们女人一般没见识!”以华顶回去。
“妈,以华骂你!”以欣马上告状。
“吵什么?找我的眼镜呀!统统不许动,谁踩破了我的眼镜,谁要倒大楣!”
章筠好笑地注视那四个人全趴在地上找眼镜。然后她低首,发现一副金丝框眼镜就在她脚边,她拾起来,直过去蹲在以初的母亲面前。
“眼镜在这。”她拉起看上去十分亲切可人的妇人的手,把眼镜放进她手中。
“啊,谢谢你。没了眼镜,我就成了瞎老太”于婷戴上了眼镜,仔细一瞧眼前的人,镜片后的眼睛和嘴巴都张成o型。“噢,上帝!”
“基督!”
“妈呀!”
“有鬼!”
一伙人惊吓得一阵瘫软,又跌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