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中文喃喃。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玩仙人跳。你找错人了。”她说的还是中文。
“请说英文,廷。”
“英文的意思是,你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我还要回饭店询问经理,怎会让你这种骗吃骗喝,完了还想骗色骗财的人混进饭店。”
“呀,你污辱我的人格”
“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在报纸、杂志写一篇文章,详细描述这件奇遇,当然你的大名决不会遗漏,我还会仔细描写你的相貌,好让大家都认识你。”
这下他脸色变了。“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记者。我没告诉你吗?”她也给他个无辜的表情。
“记者!”
“放心,安东尼,等我写的东西登出来,你马上就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那时你大展宏图兜揽生意,就更方便了。”
回到女青年会房间,想着安东尼告饶求恕,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模样,孟廷仍忍不住好笑。
然而这件事她也有错。她若一开始没同意和他出游不管她的动机多么单纯,他也不会有机可乘。
说起来,安东尼还算文雅,她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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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廷在朝阳中起床,伸着舒服的懒腰,昨日的历险记已忘怀。
不过她记取教训,不再穿她耗资买的名牌衣裳。所幸她带了t恤和牛仔裤。
在女青年会附设的咖啡厅吃了简单、便宜的早餐,快快乐乐出去寻幽访胜。
唉,灰姑娘就是灰姑娘,还是穿她的平民装舒适自在。
是听过有些单身女贵族,银行存款随社会地位高升,到了七、八位数,令男人们仰之弥高而却步,芳心寂寞得花钱找伴游,平衡荷尔蒙激素。
她还没有这种身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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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
他竟逛到市集来了。
少安兀自怨叹。百无聊赖至此。
“巴黎!你又去巴黎做什么?”临行前一天,他爷爷问他。“没听说那边这时候有医学会议。”
“我去思考。”
爷爷高高挑起白眉。“思考?台北的空气污染程度严重到堵塞了你的思路?”
“女人。”他回答。
少安和爷爷无话不可说。
案亲常年在国外,他反而是在爷爷身边长大,和爷爷十分亲密。
“巴黎没有女人?”
爷爷很了解他的花名。
“我对洋妞有免疫力。”
“是哦,你爱用国货。这大概是你最大的长处。”爷爷嘲笑他。
他干笑。“走避一下,看能不能整顿身心。”
爷爷眯起了眼睛。“避什么?你让几个女人怀孕了?”
“要是有这等事发生,爷爷,我得隐遁起来了。”
“真有出息。”爷爷从鼻子喷气。
“爷爷,给人当提款机已经够惨了,我还把自己当性工具吗?”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至今没人上门投诉要我主持公道,抱着三、两个娃娃要求认祖归宗,想必你不是够谨慎,还没捅出娄子,就是你没有传言的那么饥不择食。”
“爷爷,你听到那么多谣传,怎么从来没有质问或干涉、阻止过我的行为?”
“是否谣传,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三十几了,你的行为还需要我这个花甲老头监督负责吗?那我干脆用手铐脚镣把你囚禁起来算了。或更省事,给你去了势得了。”
“哇,金家就靠我传宗接代哪,爷爷。”
“哼,你有那个聪明考上耶鲁,我料你该有些智慧,晓得凡事该适可而止。再说呢,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女人心甘情愿供人消遣,男人风流得起来吗?我干涉、阻止你,不如她们拒绝你来得有效。她们不反对和你玩,我管什么闲事?我年纪大了,养老才是我的职责。”
爷爷向来以负负得正的方式教育他,这一招永远有效。
少安惭愧的低下头。“我知道,我让爷爷操了很多心。”
“我的儿子就比他爸爸聪明,走得远远的,到处游山玩水,把他儿子交给他爸爸。你要是真有心孝顺我,就速速结婚,生个儿子,也让你爸爸去操操心,教他知道爷爷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意思是,少安该收收心,成家立室了。
还有个意思,爷爷想念他儿子,希望他回家来伴于膝前,停止终年奔波。
爷爷年轻时也是如此马不停蹄的打拚,创下一大片伟业。现在上了年纪,发觉人生还有比赚钱更重要的事,即是家人欢聚一堂。
少安有时想,或许因此他对做生意、赚大把大把钞票不感兴趣。
爷爷老来坐拥亿万财城,连个老伴也无。当他钱多到可以退休在家,由其子克绍箕裘时,妻子已然与世长辞,他想弥补不曾多陪伴她的机会都没有。
案亲更惨,本来多半也寄望儿子继业,分责担任,偏偏少安志不在继承祖业,逍逍遥遥,父亲只好扛着偌大家当,不敢轻忽大意。
有钱富豪日子过得快乐、轻松、写意吗?不尽然。
少安其实没用家里的钱,不管爷爷的、父亲的。他这名医的收入,足够他花用还有余。
但别人看到他,头一个反应,永远是
“金少安,不是金永铨的孙子吗?你是金超群的儿子吧?”
能说不是吗?
他要交个赤胆真诚的朋友都不太容易呢,何况寻一个不把金少安和金永铨、金超群这两个鼎鼎大名连在一起的对象。
不知何故,他又想起孟廷。
奇也怪哉。说要出个远门,到无人识他真身份之处,静心思过,终结掉浪漫风流。
但来此两天,无事就想孟廷。
莫非他此生注定和女人有不解之缘?走到哪,说好不想不想,结果,想的还是女人。
不单想,且像害了相思病,见了影就疑是人的痴汉。看着前面一个着t恤、牛仔裤的苗条背影,觉得她好像孟廷。
转过了身,整张脸现在阳光下。
可不正是孟廷吗?一点也不是幻想哩。
他当下欢快得双手拨开人潮挤过去,一面脖子伸得长长的,盯牢她,以防她走掉不见。
待终于到她背后站定,抬手张嘴,不敢碰她,又不敢叫她,无由的紧张,宛似呆少年遇到暗慕的女子。
孟廷在一个花摊前,惊讶于大片大片的花海,株株鲜艳绽放,花香四溢,真令人想一头跌进去,醉死在里面。
卖花的妇人叽哩哇啦朝她挥着一大把金色鸢尾,孟廷听不懂,但猜妇人是要她买那束花。
孟廷喜欢的世界百克西、形状婉约的百合。她指着它们。
“这个。我要这个。多少钱一朵?”
她说英文,卖花妇人说法文,各说各的。
“不不不,我不要这个。我要百合,这个。”
卖花妇人懂了她的手势,搁下鸢尾,刷地抓起一大把百合,又开始哇啦哇啦。
“不不不,我只要一朵。”
卖花妇人将整把花塞到孟廷手里。
旁边一只手由她后面伸出来,抽出一朵,将其余百合插回水桶,一问一答,那只手不见了,再伸出来时递了一个铜币给卖花妇人,成交。
孟廷不由得十分气馁。
那只手又伸过来,把花伸到她面前。
“送给你。”
“哦,不,不行”
他说中文。
忽然,她认出这声音。
孟廷转身。
“是你!”他惊喜万分。
少安笑得十分开心。
还好,她的反应不是“又是你。”
“微服出巡吗?”
孟廷低首看自己的穿着。
他则是名牌短袖棉衫,名牌卡其色休闲裤,休闲鞋,十分帅气。十分名牌。
“你呢?冒充凯子观光客?”她笑谑地回他。
他一怔,而后大笑。
“不要告诉别人。”他小声耳语。“这身行头是借来充场面的。”
“哦,守密是我的专长。不过,提供你参考。”
她告诉他昨天她的“奇遇。”
“你当心碰上女‘伴游’。”
他张大眼睛。“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早上那两个女的八成把我当有油水可揩的阔佬了。”
他也道出两个女人向他“借火”和戴着“玩具表”的经过。
两人哈哈大笑。
“整容手术,你真有一套。”
“你的比较精彩。记者,真能唬人。”
不幸,她的却是实话。
“怎么会有空来逛市集?昨天还和拆白党观光。我以为你忙公事忙得抽不开身喘气呢。”
“嗯,我只是出席一、两个必要的会议,听听简报,其他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也对,付他们薪水,本来就是要他们干活的。”
他父亲却似乎事必躬亲,比属下职员、伙计还要忙碌。
“偷空溜出来玩,不谈公事吧。”孟廷说。
“正合我意,”少安双眸闪亮。“这么说,你今天无事一身轻,是自由身了?”
“可以这么说。”
他要约她吗?孟廷心若小鹿乱跳。
“你有何计划?”
“到目前为止,还只是闲逛,没有特别目的地。你呢?”
“一样。你想去什么地方?哦,你大概看巴黎已经看腻了吧?”
“才不呢,还有好多地方我想去,不知道如何前往而已。”
他困惑了。“你不是常?绰穑俊?br>
她已觉察失言,正暗暗骂自己白痴。
“对,”她连忙说明“可是每次都困在一个接一个的会议和客户约谈,等结束时,累得只想回房间休息。你也许不相信,我甚至还没亲眼见过艾菲尔铁塔。”
“我相信。”他大表同情。
“所以这次拿定主意要好好观个光。不料昨天才开始,就差点上当。”
少安拍起胸脯。“放心,今天有我当你的向导,绝对诚实可靠,童叟无欺。”
轮到她困惑了。“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他偷偷踢自己一脚。
“不错,但我视诹了游巴黎导览手册,加上我半生不熟的法文,我相信足够应付啦。”
“真的?你愿意带我游巴黎?”她雀跃不已。
“那有什么问题?不过,我的预算有限,我们必须舍计程车,搭巴士或地铁。”
“或走路。你能走吗?”
“笑话,我是健行专家。”
不到半个小时,少安就后悔了。
不能怪他说大话,实在是他遇到过的女人,都是走不了几步,就受不了要抱怨、埋怨。哪里像孟廷!连登数十级台阶,气不喘、腿不软,如履平地。
他停步,喘息,仰首看远远跑在前面的孟廷。
看她轻盈如燕,笑声如铃,天真开心仿如小女孩。
看她的朴实,看她的无华自在。
看着、看着看得他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