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什么?”
“你一困惑、茫然时,就喜欢眨眼睛,你知道吗?”他声音好柔,他的脸忽然靠她好近。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却模糊。“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喜欢你眨眼睛,和若有所思盯着我看的眼神。”
她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嘴唇,费力地说话,保持清醒。“我敢说你很爱女人盯着你看。”
“你在语无伦次,恋文。”
她发现她的膝盖打战,而他及时地攫住她,把她拉向他。
砰!她眨一下眼睛。“那是什么?”
“别管它。”
他的呼气吹在她脸上,她觉得头晕。
砰!砰!她差点跳起来。
“该死!”关敬咕哝。
“什么声音?”她左顾右望。
“大概是门,被风吹的。”他环住她的肩。“你该回办公室去了,下午我要去买些东西,五点半去接你,一起吃了晚饭再回来这里,好不好?”
“噢,我还没有去电力公司。”她呻吟。
“不要紧、我还没有要用到电的时候。过一、两天,你要是还没空,我再拨个时间去一趟。”
他陪她走到她车子旁边,突然弯身在她颊上吻一下。同时,房子那边的前门,自己打开来,再砰的大声摔回去。恋文面向它,看得明明白白,那和风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几乎笑出来。
而关敬的举动太出其不意,她脸孔绯红地赶紧坐进车子。
“小心开车,恋文,五点半见。”
她知道,五点半以前的几个小时,她会度分秒如年。
消息不知如何传开的,反正恋文自己没说。
“你是不是要自己开公司?”李云问她。“我去你那上班好不好?”
“我也跳槽,恋文。”凑热闹的,永远少不了常衍青。“我绝不介意在女老板手下做事。”
“你当然不介意,你巴望都来不及,求之不得呢。”李云马上糗他。“你跳,跳楼吗?”
“谁要跳楼?”阿元也来了。
“常相公。”李云假装没看见他哭丧的脸。
“你跳楼也要排队,老常”阿元说。“轮不到你第一个跳。”
“咦?还有谁?”常衍青兴趣盎然。
“没见过比你更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男人。”李云照例不放过糗他的机会。
“没有我这棵奇葩凑兴,你们饶起舌来有何乐趣可言?”
恋文叹气。“各位奇葩你们换个地方搬弄是非行不行?”
“不行啊,这事是和你有关的,背着你去说,倒真成了搬弄是非了。”阿元一本正经。
“阿元,认识你至今日,方知你如此明事理、晓大义。”
“过奖了,常相公。”阿元嘻嘻一揖。
“话说回来”
“你安静三分钟,我三天不叫你相公。”李云打断他。
“其实我想通了,此后你叫一声相公,我便唤你一声娘子,均衡一下。”
“你还是去跳楼好了。”李云推他一掌。
“阿元叫我排队呢,你没听见吗?”
一语提醒了李云,她追问:“阿元,谁要跳楼啊?”
恋文只是摇头,看阿元跑到走道小心地张望,再进来,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老板啊,还有谁?”
“这算什么新闻啊?”李云挨近恋文,低语:“听说好几个大客户打电话来,问老板确定你是不是要走。你若自立门户,他们都要跟着你走呢。”
恋文大吃一惊。关敬的话果然其来有因。
“不要胡说,”她不动声色。“他们和公司签有合约的,无故解约要吃官司还要赔偿,何况哪有一名职员离职,客户也跟着走掉的?”
“是真”
“这种谣言别再传啦,我也没有说离开公司,你们若当我是好朋友,就帮帮忙,听到有人再传播不实的消息,澄清一下。”
“你要走总是真的吧?”李云说。“说也不说一声,你把我们当朋友了吗?”
“我该敲锣打鼓,还是在报上登启事呢?要离开‘雅仕’,离开你们,我多难过啊。又不是喜事,值得大声叫嚷吗?”
他们都不作声了。
“那你干嘛突然要走呢?”阿元噘着嘴。“如有更好去处的话,是更上一层楼了,算好事嘛,我们都会为你高兴的。”
“是啊。”向来不合的常衍青和李云,难得的异口同声。
“我不是跳槽,所以谁也用不着跳楼。”
她的个人公司仍然只是个构想,一个目标。她连开始都没有开始,甚至还不知道如何起步,她于是略下不提,以免引发更多谣传。
必于有客户要因她而有所矣诏的消息,庄俊风不可能没有所闻,他没找她去问,她也不主动说明,清者自清。他准备以静制动,她的行动便足以证明。他想听口头的解说,透过庄琪或任何其他人是没用的。
真是的,工作了这几年,临要走了,无端生出些是非风波。恋文不在意,心里却难免难过。她一直全心全力专注工作,回报上司对她的重用和信任,同时庆幸社会滚滚激流不曾浊染她,因为她有个明断、知人善用的老板。如今看来,她还真如庄琪说的,是个象牙塔里的珍珠贝,以为自重、自爱、尊重别人,便可得到相同的尊重。
那么庄琪不直接和她谈,大约是唯恐这些是非污浊了她们的友谊吧?关敬是局外人,事不关己,少了顾忌,也较显得坦然无私。
这么一想,恋文心情豁然开朗。下班之前,她打电话回公寓,又拨了数次庄琪的手提电话,想约她晚上和关敬一起吃饭,却都联络不上她。
不晓得又去应酬哪些男人了。
忽然,她觉得,假如庄琪对关敬生出特别的感情,他能令她快乐、安定下来,即使她自己也喜欢关敬,就算退让又何妨?关敬一表人才,庄琪才气横溢,两人才真是郎才女貌呢。
她就是不去想关敬下午吻了她。
也许他不是有意欲吻她,大概她脸上一颗痣,他看成一粒沙。脸凑得那么近,可能他是个大近视。她笑笑,跟自己打哈哈。
她不自禁地摸摸自己左颊。他的唇印上时,那么柔软
她有几个法国朋友,一见面就行法式礼,抓住对方,脸上一阵乱吻,这个时代,亲吻就像握手一样。
在美国加州读书时,有一回她向一个美国同学解释“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保守传统早期美国社会也是存在的,但那棕发碧眼男孩听后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待送她回去时,仍然问她肯不肯和他上床。恋文那时没生气,却是一阵好笑,笑得那男孩第二天就去约别的女孩了,而那女孩是他的同胞。
“笑什么?”
恋文忽地回过神,关敬研究似的望着她。
“我笑了吗?”
“笑得不自觉,内容更精彩。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本来一句温馨可爱的话,给人随时随地的用来用去,倒成了陈腔滥调了。”
他叹息。“不愿意告诉我你想什么就算了,何必骂人呢?”
恋文笑。“谁骂你啦,你比常人多一颗心吗?”
“你讥讽我没创意,还不是骂人吗?”
“你这位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建筑师,怎地感情如此脆弱,这么容易受伤?”
“干我们的感情何事?受伤的是我自尊。”
“喂,等一等,什么‘我们的感情’?”恋文抗议。
“我们有感情,你才伤得了我,否则任你满口三字经,我也不痛不痒,不是吗?”
这个人真是的。
“我从没读过三字经。”她故意装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他顺着她的口气。“你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
当她是白痴吗?
“愿闻其详。”她做出谦虚样子。
“意即上帝在造人之初,性,本来是件纯美的好事。到后来,欲望横流,男人女人之间只要有性,兴趣相差八万里远也不在乎。”
恋文瞠然,终于大笑。“你读的是厚黑学吧?”
“这是个秘密,你可别宣扬出去。”他小声地说。“厚黑学实际上是我写的。”
她心里已笑得东倒西歪,脸上却满面的严肃。“哇,失敬,失敬。你拿这一套哄过多少女人开心?”
他微笑。“就跟你一个这么瞎诌而已,也没见你有多开心呀?”
她想他知道她很开心的。
“你这个人很危险。”
“从何说起?”他十分惊讶。
“你对于应付、取悦异性很老练,是匹老马。”
“首先,对不喜欢的对象才要应付,对方若是聪敏,自然感觉得到那是应付,便会知趣而退。”
“若不知道?”
“那就太笨了,也是应付一次就够了。至于取悦,朋友之间也可以互相取悦嘛,那是种礼貌。关心、喜欢的人快乐,自己也欢快。取悦的对象若是心中所爱,更是理所当然了,因为有爱,这种取悦又别具意义。”
恋文半晌无言。像关敬这样知性、感性更兼理性的男人,是她生平仅见,加上他又相貌英俊,事业有成,集合这一切优点和特质,他比真正的花花公子还要危险。
“又想什么想得出神了?”
“想将来做你妻子的女人,得具备十八般武艺,和有愚公的恒心和耐心才行。”
“换言之,我的老婆最好是个愚婆。”
“差不多。”
“这是褒还是贬?”
“你的条件太好,你的人几乎没缺点”
“哗!”“别打岔嘛。”
“对不起。”
“总之,女人见了你全无抗拒力,做你情妇、小老婆也会心甘情愿。当你的太太,得要容忍天下所有其他追着你不放的女人,除非她够笨够愚,不然累死了。”
“照你这么说,想要快快乐乐做我的妻子,最后还是又聋又瞎。”
“那你要累死了。”
他笑得十分开怀。“你又错了,恋文,我必定深爱我的妻子,才会愿意娶她为妻。我把她搁在家,出去拈花惹草,瞒着她,骗来说去,那才叫累。明目张胆,我还算人吗?我爱她、敬她、尊重她、尊重我们的婚姻,就算有其他女人不在乎我是已婚男人,我自己在乎。我妻子若信任我,知道还有女人盯着我、追着我,她会和我把这种事当笑话,而不是紧张兮兮,庸人自扰。”
说得真好。“唉,世上多一个你这样的男人多好。”她脱口而出。
他莞尔。“一个还不够好吗?”
“假如你字字句句由衷,言行如一,便只有一个女人可以拥有你啦。”
“咦,刚刚还说我像毒蛇般那么危险,转眼间我又成了稀世奇珍啦?”
“珍不珍,你自己最清楚喽。”
恋文转向车窗外。下班时,她的老爷车不知怎地无论如何都开不动,哼吟了几声,就一片沉寂,她只好坐他的吉普车?钤坪桶16每醇妥龉砹常晕撬哪信笥选?br>
他虽然总是在开玩笑,有时胡说八道,恋文觉得他其实不若外表看起来那么满不在乎。一个本性没有责任感的人,工作态度或多或少也会表现出散漫。
必敬风趣而不轻浮,自知长相迷人但不卖帅,工作认真。今日和他一番谈话,又显出他的稳重、成熟。
真的,假如有两个他,她便不必在这若有所失了。
庸人自扰,他说。
她失笑。是啊,他又没要追求她,她却故作大方,想着要把他让给庄琪。
“你好自私。”
她诧然转向他。“什么呀?”
“好笑的事自己偷偷想,偷偷笑,也不说来让我也笑一笑。”
“说你比常人多一个心嘛,这么爱多心。我想到些蠢事,自己笑自己,原谅自己,说给你听,让你也来笑我吗?”
“噢,我笑笑也会原谅你呀。”
“谁要你的原谅啊?我又不是你老婆。”
“又错了,恋文,你该说你现在还不是我老婆。”
他笑迷迷的,她在一旁气结,才认为他十分可取难得呢,他就油嘴滑舌起来。
她又把脸转开,却不知不觉浮起一朵笑靥,那笑,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