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有两个妹妹,多一个无妨。
三年前海成出国,更千拜托,万拜托,海玲干脆住进周家,朝夕相处,心意更明。
这也是圣平搬出家里的原因之一,干妹妹毕竟不是亲手足,必须有分寸。
他非常希望海玲能有个男朋友,让她了解爱情与迷恋之不同。如果赵子彦想追海玲,圣平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
启棠由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在车上问晓青有关约会的事情。
“他没有来约我。”晓青瞪着窗外说。
“怎么会呢?”启棠惊讶地说:“他对你印象还不错呀!是不是你又摆架子,说错什么话了?”
“我哪有!”晓青生气地说:“是他拿乔,瞧不起我,怎么能怪我!”
“是呀!这种事男方不主动,难不成要我们女儿去追他吗?”敏芳说:“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
“一定是晓青说了什么话。”启棠又问:“我虽认识圣平不久,但对他小心谨慎的脾气却很了解。你那天在暖房,和他聊了什么?”
晓青努力想想,然后说:“我只问他是不是被强迫来的,又说我不喜欢这种相亲方式,不过”
“看,我就知道。”启棠摇摇头说:“他一定以为你没意思哩!何况人人都有自尊,尤其是他这样自视颇高的人,这下子想追也不敢了。”
“那怎么办呢?”敏芳看女儿不开心的脸,说:“再请一次如何?”
启棠考虑半晌说:“这次要换个形式。过几天正好是周末,来个烤肉会怎么样?多叫一些医师或护士,人多些也自然一些。”
“随便。”晓青说。
她心中很明白,根本不是敢不敢追那回事。明明是他对自己无意,却又不知和爸如何推诿。她倒要看看烤肉会上他要怎么应付?
另外一方面,她也实在好想见他,再和他说说话。
烤肉会那日天气晴朗,虽然湿气重,但不碍清扬的微风。汪家的前后院都布满鲜花汽球,一排排铺着粉红餐巾的长桌椅正在草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在柔缓的音乐中聊天说笑,十分热闹。
晓青穿著母亲在日本为她买的纯白真丝长裤装,一条长的银炼,两颗星形银耳环,像极由日本皇宫走出来的公主。她和秋子、敏芳分头招呼客人,年轻医师自然围着她转,她漫不经心地应对着,眼睛却瞄着圣平。
圣平一身休闲装打扮,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褐的长裤,头发梳齐,更显英气逼人,难怪身旁女人多于男人。
晓青一直想办法接近他,又不愿那么主动,所以矜持一阵,等他周围人少些,才装作不经心地走过去。
“嗨!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微笑问。
“哦,汪小姐,当然。”他有礼地说,眼中有戒慎。
她很自然地把他由人群中带开,直到角落才说:“帮我挡挡那些医师,我快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他扬眉问。
“因为我是汪院长的女儿,他们就百般讨好,极尽谄媚之能事,我有些怕。”她说。
“是吗?我以为你很喜欢呢!”他不相信。
“才怪。那你呢?”她转移话题“你喜欢被那些女护士围绕吗?”
“她们只是同事而已。”他说。
“是吗?”她故意说:“那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不!”他马上说:“我宁可一个人。”
“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她说。
圣平内心抗拒着,站在原地不动。
“你怕我吗?”晓青忍不住问。
“怕你?怎么会?”他终于移动双脚,随她进入屋内。
他们又回到初见时的小音乐厅。钢琴静静立在那儿,一旁还有小提琴、吉他、鼓。
一个大架子上有昂贵的音响设备及cd、乐谱书籍。墙上挂几幅画,都很清灵,风景的如晨露及夕雨,还有动物及人物书,皆有缥缈之美,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晓青坐在钢琴前,一首接一首弹,想平静她一直厘不清的心情。
圣平在一旁鼓掌叫好,说:“你弹得真好,怎么不走专业的路子呢?”
“我十岁时曾考虑过,但我阿嬷不同意,说专业太苦,没有必要,也不值得。”晓青说。
“你不抗议吗?”他问。
“小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她说:“不过我想我没什么天分,有天分也没有毅力。但是就是这种闲适的心,让我仍保持对音乐的兴趣。我有很多朋友长大后都恨死钢琴了,再世不碰,非常可惜。你呢?你有学什么乐器吗?”
“我们公务员家庭哪能学这些呢!对于音乐,我就只在高中好玩地学了古典吉他,最多欣赏一些古典音乐而已。”他说。
“我想,你的休闲活动大概就是听古典乐曲,看深奥的思考性的哲学书籍吧!”她想多了解他。
“你错了!”他失笑地说:“我上回说过,我最大的嗜好是睡觉,真的没有骗你。因为医师工作实在太累了,能抽空看些医学杂志已经不容易了。我有些朋友干脆看搞笑电影和一些八卦杂志,来松懈紧绷的神经。看什么严肃的书籍,那早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她讶异他的坦白,他则讶异自己会一口气说那么多。
“事实上,现在连古典音乐也只是让我想睡而已。”圣平没想到自己会继续多嘴下去“有一年我听了舒伯特的‘冬之旅’,听到心里发麻,以后就不敢太认真了。”
“‘冬之旅’是舒伯特自知得了绝症,心境很悲凉绝望时写的,当然不适合一般人听。”晓青说:“你应该多听他的奏鸣曲,没什么心理压力,可以一觉好眠。不像贝多芬的四重奏或布拉姆斯的室内乐,反教人睡不着。”
她说话时脸上有一种异于平常的纯稚之美,她的眸子像在看一个美丽的玫瑰花园,映出绮丽的色彩。他几乎看呆了,他怎会以为她肤浅呢?
“我想这两首歌,你一定会唱。”晓青又恢复平日的样子“野玫瑰和菩提树,都是舒伯特作的曲子。”
她一弹,他就开始唱,晓青还兼第二部,他的歌喉不如说话时那么迷人,但至少没有五音不全。
唱完后两人对视一笑,圣平说:“上次你唱的那首歌又是谁作的,也很好听呢!”
“那是流行歌曲。”晓青心花怒放地说:“是葛天宇下一首主打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曲子是我写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哟。”
“你真有音乐才华!”他很意外。
“那是外行人的话。”她谦虚地说,忍不住又问:“你看墙上的画怎么样?”
“意境很美,尤其那一张夕雨,特别教人心动。”他说。
“真的?事实上”
这时秋子在外头叫晓青,他们只能中断谈话。
这是晓青最快乐的一天了,她竟和他谈了那么多,而且如此投契,两人都没有上次的生涩和尴尬。或许老爸说的没有错,他没有不中意她,只是她的态度令他里足不前,追院长的女儿的确要有些勇气呢!
她要怎么做,才能解他的戒心,让他明白自己的默许呢?
圣平依然没有来约晓青。那日的谈笑风生已经被她想了好几遍了,她反复检讨自己又有哪一点令他却步?
他特意打破医师高高在上的形象,承认他也如一般人的平凡,考上第一志愿并非代表万能。而晓青也表现了自己音乐和艺术的才华,他不是口口声声表示激赏吗?
她替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说太累啦!老爸逼得太紧啦!多方考虑啦!她总在安全的范围内绕圈子。自出生起,她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那种可望不可即的心情,令她焦虑不堪,人生暗淡一半。
难不成第一步要她来跨吗?人家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若能打破彼此的僵局,又有何顾虑的?
晓青终于展开行动。她查出圣平的住址及休闲时间,在一个黄昏,带着她那幅“夕雨”和两片cd出其不意去造访。她不敢打电话,怕他拒绝。若他不在,就放在他门口或邻居处,反正意思表达到就好。
圣平住在医院附近的一栋公寓中,一房一厅的套房,供给年轻单身的医生或护士居住。红色大门人来人往,晓青不必按铃就来到三楼,也不怕给熟人看见了。
敲几下门,圣平很快打开,他穿著家居的运动衫裤,看见她时一脸的意外,接着眉头皱起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的口气并不高兴。
“我爸说的,所以我顺路就来了。”她脸红透了,心如小鹿乱撞,她忙亮出礼物“我方才逛街,看到舒伯特的奏鸣曲,就帮你买了,是康普夫弹的。还有舒伯特最有名的‘未完成交响曲’,旋律美极了,你一定会喜欢。”
“哦,真的没必要,我”他显然有些慌。
“可以帮助睡眠呀。”她又拿出画“这是你欣赏的‘夕雨’,我就送你了。”
“那怎么成,这画一定很贵,我不能收。”他二话不说地拒绝。
“裱和框是很贵,但画不值钱,因为是我画的。”她有些害羞地说:“你看右下角那嫩芽色的‘青’字,就是我的签名,可以收下了吧!”
“真没想到”他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走上楼来,一个削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就停在晓青旁边,手里提了两袋杂货,她瞪大眼看着他们。
“这是我小妹周瑾平,这位是汪晓青小姐。”圣平介绍着,有些狼狈。
“哦──”瑾平这一声拉很长,意味很深。
“周大哥,你的床铺好了”屋里突然又冒出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她看到晓青,愣在那里。
“这是我干妹妹梁海玲。这位是”圣平又再介绍。
“汪晓青小姐。”瑾平接过去说:“海玲,把大哥的脏衣裤顺便收一收,可以带回家洗。对了,汪小姐要不要进来?我们正准备吃火锅呢!海玲的调酱一流,是我大哥的最爱呢!”
晓青面对两个女生锐利的眼神很不自在,她拿出自幼训练的淑女风度,很镇静地说:“不必了,我还有事,再见了。”
她再也管不了画、cd或者圣平,只想快点逃离。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才慢慢忆起圣平的话。他有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聪明。妹妹没有关系,但干妹妹就很危险了!
海玲帮他铺床、洗衣物、又会调他最爱的酱,可见交情匪浅,解释成女朋友都不为过。
而她还像个大傻瓜般提了重重的画,跑了几条街买cd,再一厢情愿送上门。
他们一定会笑她吧!连晓青都觉得自己可笑,她从来不是死缠活缠、低声下气的女子,什么时候她变得这样没骨气?难怪人家说,爱情碰不得,爱情会让一个人成了超级大白痴。
她这白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被彻底羞辱。
圣平打电话给她,这是第二次。她的心如坐云霄飞车,升到最高点,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要约她出去了吗?
然而圣平找她的目的竟是要还她礼物。
“无功不受禄,我真的受之有愧!”他很坚持地说。
受之有愧?是礼不好,还是对送礼的人不屑?一片赤诚心意,竟被打回票,而且他一点都不顾及她的自尊,真是太丢脸了。
“受我的礼,需要什么功吗?”晓青努力挽回面子“我常送人cd,也常送人画,还不曾有被人退回来的纪录。你是嫌我的品味不好,还是画风太差了?”
“不是这意思,你别误会。”他保持一贯淡然的语气“只是这份礼对我有些重了。我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一顿饭、一束花都不能给你,你懂吗?”
太懂了。晓青冷到心底,她忍不住问:“你既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来相亲?”
“我没有”他顿一下说:“实在是汪院长盛情难却,我真的很抱歉造成这一团混乱。”
“你早该说清楚的”晓青冷冷地说。
“真对不起。有关cd和画呢?什么时候送还最方便?”他仍不忘记此行目的。
“不必还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你就把它们丢到垃圾桶吧!”她说完便挂上电话。
她其实很心疼“夕两”但它沾了圣平的目光和手迹,已不再是以往的飘逸,她怕它带回那股轻愁,让她看了难过沮丧,随他处置吧!反正他已伤了她的心,再伤她的画还会更痛吗?
她发誓再也不碰医生了,自以为了不起的无聊种类,谁希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