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呢?”
事后,桑琳愈想愈生气,难道他们以为是她把他们宝贝的第一志愿学生藏起来吗?
他在何处,与她何干?她又没有去勾引他、没有要他爱她,凭什么好像把一切的罪过都怪在她的身上?
一个十八岁的人能写那种情书、说那种话,哪有道理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只因为她是老师,就得被迫承担这一切,只为保护他“脆弱”的心灵!那谁来保护她不受干扰呢?
那天放学后,桑琳没有直接回家,身不由己地就来到几条巷子外林世骏所住的那栋公寓。
她晓得他在家,他非在家不可!
桑琳用力的敲著门喊著“林世骏,不要再躲了!”
有好一阵子没人搭理,只有邻居的狗吠了几声。若是平常,她会放弃,但此时此刻,她积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所以,有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
终于,林世骏一睑沮丧地来开门。他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形容憔悴,一副许久不见阳光的样子。
屋子里头比想像中的好,多年来,他已养成自理的习惯,只是墙角有一箱箱的泡面,说明了他过日子的简单与粗陋。
“老师怎么会来呢?”他有点尴尬自己的狼狈。
桑琳走进去,迎面吹来电风扇的风,桌上的书页一张张地被翻起。她没好气地说:“被逼来的!锺老师找不到你,急得差点报警,我呢!是头号嫌疑犯。如果你没考上第一志愿,因此降低了学校的升学率,那我必然会成为罪魁祸首、众矢之的,你明白吗?”
他看着她,一样的长发,一样令他迷醉的容颜,如今就站在他的家中,她果真还有一点关心他吗?
“老师若是要我回去联考,我就去考,而且保证考上第一志愿。”林世骏淡淡的说。
“拜托!联考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不要说是为我,我承受不起!”桑琳一见著他,便实在很难有条理的冷静思考,因为他的用词永远都是强烈而绝决的。
“就是为你!我的前途完全操纵在你的手上,你叫我考!我就考;叫我不考,我就不考!”
“那么我叫你去美国和家人团聚呢?”她说。
“就这一点除外,我不愿意和你分开在两个国家,甚至是两个城市。你要我到美国去,可以,除非你能跟我一块儿走!”他清楚地说,彷佛这念头已在他脑?锓锤埠芏啻瘟恕?br>
“你疯了!”桑琳只能说。
“没错,我为你而疯狂!”他热烈地看着她说。
又是那纠缠不清的话语!极力想打动她的心,企图要她忘记他只是她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呀!
老师对学生是要鼓励、要关怀,以一颗柔软的心,不该有设防的,但他却不顾一切的想打破这界线,不当她是老师,那么,她就是一个女人,有天生自我防卫的心。
女人,对于追求她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她无法接受的,常常会变得非常残忍。
桑琳瞪著他,狠狠地说:“不!你不为我,从来都不是为我,只为你自己,为你的自以为是、为你的多愁善感。而我比较倒楣,被你选中,当你青春的箭靶、急于成长的目标,你很痛苦、很难受,但同时,你也很得意,得意你沦陷在自我的恋爱中,完全没顾及到我的感受,以及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和影响,你这样还配称为懂得爱的人吗?”
林世骏震惊地看着她,从来没听过她这么毫无感情的声音,以前她会生气、会苦劝,但不曾如敌人般的深恶痛绝。他彷佛被什么击中般,许久才理出她话中的意思,猛摇头说:“不!我从来不为自己,也不得意,更不是自恋,我只有身不由己地想亲近你,日日伴著你,就和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一样。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不可自拔的感觉,甚至是超过对我父母,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那感觉如此真,我爱你,毫无虚假,更非夸张”
“爱?你又懂什么叫做ài?”桑琳厉声打断他,[爱一个人,就是喜她所喜、痛她所痛、思她所思、虑她所虑。你知她,就宛如知自己,永远感同身受地为她著想,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些,你做到了多少?”
“我”林世骏往后一退,哑口无言。
“你常说你是大人,叫人不必辅导你。好!现在我就以大人的方式对你!”桑琳继续说:“你,完全不知道我,不知我所喜、所痛、所思、所虑,因此,就更别谈感同身受了,否则,你就不会做出自虐、逃学,甚至想拒绝联考的事,让学校的老师指责我!你天天想自己的可怜,那我因你而受的不白之冤呢?就不委屈吗?”
他面色苍白,汗水一滴滴的由额头落下!那凝重失措的表情!证明他的确从未站在她的立场想过,在神志昏乱当中,他只能说:“我从从没要老师受委屈,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为你生、为你死”
“不要再说这些连你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桑琳急著说,像在驱赶恶魔般“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是牺牲,不是占有,你若真的爱我,就应该放掉对我不正常的痴恋,让我脑旗乐地过我的生活;而当我结婚时,你更应该满心祝福,这种心态才是一种成熟的爱!”
“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不行”林世骏几乎要哭出来了“若不能有你在我身边,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看到的只是黑暗,那不如死了算了,还管它联考或前途干嘛?没有你,我连命都不要了!”
说著吼著,他真的哭了,一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孩在她面前哭得如幼儿般。桑琳有一瞬间的心痛,毕竟他才十八岁,世界在他眼里仍是春花秋月般的美好,她却拿著一块块的石头砸坏他的美梦,连同他视为女神的偶像都变得邪恶而丑陋。
但桑琳晓得此刻自己不能心软,重葯都放下手了,便不能因苦而放弃,不然劫难会更深。隐约中,她准备保护自己,至于林世骏,他年轻优秀,自有其复元及醒悟的能力。
“死?你连死都提到了?古人说,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竟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死,这算什么?”她冷硬地嘲讽著“我保证,没有我,你还会活得好好的,而且,前途更光明;有了我,才会是黑暗、折磨的开始。”
他没有看她,只是僵直地站著,久久才开口“那些道理都没有用的失去你,才是黑暗!生不如死”
“又是死?不要拿死来威胁我!”桑琳气坏了“若你执意要死,我绝对不会阻挡,而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多一分悔恨,我反而会瞧不起你,认为你愚蠢、懦弱,不值得任何同情,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总之,我会装作世上没有你这个人,即使你死了,我到地狱去!也绝对不认你,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永生永世?林世骏的心彷佛被针刺、刀凿,这是另一个他没见过的桑琳,不再温柔娴静、不再善体人意,几乎在向他下狠毒的咒语。
他慌了!想当她的爱人,竟比当她的学生更不幸;死了,又比活著更无望,那他该怎么办呢?
桑琳恍若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及分裂,乘机劝说:“你看到了没有?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美好,我俗气、无情、自私、现实一点都不像在学?锏挠嗬鲜Γ歉鑫遥羌俚模衷诘奈也攀钦娴模皇歉龌嵋唤挪人槟愕陌榈呐耍换岣屑つ愕陌8卸愕那椋菪闹良饩褪俏摇?br>
“不要再说了!”他抱住头,凄惨地吼道。
“但如果你能走回你该走的路,考上第一志愿,到美国和家人团聚,活得更快乐、更积极,把你这段曾有的感情升华,我会因此而珍惜你、尊重你。”桑琳继续说:“这样对你好,对我也好,你能做到吗?”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他抬起头来,眼布血丝,声音沙哑的说:“我会好好的去考试,但不要不理我我我从不想伤害你,或让你受委屈”
桑琳觉得自己像是拿著一把刀子的刽子手,杀了人还喊痛。她于心不忍的说:“林世骏,你该学到一点教训,爱情若无理智来约束,是会泛滥成灾的,有时候你必须学著保护自己,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任人宰割,是最悲惨的事!你懂吗?”
她不知道最后几句他能听进去多少,但她已经筋疲力竭了,于是,没等他回答,就迳自离去。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上课,一切恢复正常。
桑琳想起那最困难的一次谈话,她以贬低自己的形象、丑化扭曲自己的人格极力促使他清醒,这也该算是某种牺牲吧?
毕竟,要说出自己的缺点,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世骏的第四封信飘然寄来,日期是六月十八日。桑琳看完后,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人呆了好一会儿。
她那狠绝的演出和教训,的确让他退却了一些,但依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但桑琳不免乐观地想,潮水不会马上退去,总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拍岸,潮声才会逐渐变小,慢慢的才会退至那遥远不可闻的地方。
这是自然界永远不变的定律吧!
他终会忘记她的,把这一段当成是青春期中可笑的回忆。
林世骏一直没再打电话来,只是偶尔,桑琳会在学校的一隅,或住家附近别见他的身影,这算是跟踪吗?
他是觉醒了,还是默默的忍受她所给予的打击和排斥?
其实,桑琳也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态,与他面对面时,想起他学生的身分,总会有一股不适的感觉,现实裸裎,让她厌恶这一切,于是,就不择手段的要驱赶他。
但不见他时,又有放不下的思念,想他在医院里对她的体贴帮助,想他的一腔热情,将青春爱恋的宣言全倾注在她的身上,为了她,他驳回了所有的师长和朋友,孤立自己,但迎面而来的却又是她残忍狠绝的一刀!
她动心,一直都是动心的!女人对于曾经爱过她的男人,特别是浓烈热情的、带著诗意的、含满忧郁的,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荡漾在心头。
何况,林世骏出众的外表和才华,不能说世间少有,但至少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里,也不是经常可以碰见。
被他爱慕著,在她的潜意识中,或许也有不能否认的小小虚荣感吧!
所以,她甚至梦见他,醒来之后,人在极脆弱的情绪中,竟然会想,陪他一段又如何?既可回了他的幻想,又可让自己享受被膜拜的快乐。
将来他成功时,或许她还能名留青史,就如同孙慧芬说的,那也算是另类的不朽方式。
联考前夕,他终于打电话来了,但话并不多,开口就问:“如果我大你十岁,你会接受我吧?”
又是这个问题,桑琳叹口气回答!“我不知道,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每次听见你的声音,我最希望的是你能说:老师,我好了,我终于分清楚真实和幻想,再也不迷恋你了!”
他不吭声,她彷佛听见一声低笑,然后,他很平静地说:“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老师,一旦离开学校,我们就再也没有师生关系了。”
“林世骏!”她懊恼的叫著,但他却迳自挂断线路。
桑琳呆呆的坐著,再猛地转头,看见母亲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在和他纠缠不清呢?”罗凤秀皱著眉说。
她现在对林世骏非常感冒,认为他是人小表大、心术不正,竟然追起女老师来,因此还曾在电话中骂过他。
记得桑琳和林世骏通话,有一次不小心被罗凤秀偷听到,她马上拉开大嗓门说:“你一个做老师的,怎么能和学生说这种话?什么爱呀情的,成何体统?”
桑琳羞得差点要钻地洞。
罗凤秀从此就常常叨念她,深怕她会误入歧途,有辱了余家门风。
渐渐地,这些叨念也让桑琳觉得反感,母亲没有弄清事实,就认定她勾引人的样子,难道真不是亲生,就隔了一层肚皮吗?
桑琳不想再将事情弄得更复杂,于是,回答母亲说:“没有纠缠不清,他毕业后,就没事了。”
“这样就好。”罗凤秀缓和下语气“我看,你也快点找个人嫁掉,免得天天和男学生扯东扯西的。不然,就别教高中学生,转到小学去,既单纯又轻松,才不会有这种麻烦事。”
不知怎地,桑琳对这话却听不太入耳。
棒几日,她回到学校整理成绩单,打开办公桌的抽屉,赫然看见一张白纸条,上面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写著
为人师表者,诱惑学生,残害民族幼苗,罪大恶极!
桑琳当场气得全身发抖,甚至想要呕吐。
她一下子把纸条撕碎,不敢再多看一眼!包无法分析是谁的笔迹、是谁有这种恶毒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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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骏,你害惨我了啊!我洁身自爱的一生,都因这段话而沾上不可磨灭的污点!
桑琳死白著脸,如生病般冲出学校大门。好在暑假已经开始,没有太多人看到这一幕。
原本联考后,她还打算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好好的和林世骏谈一谈,如今就免了吧!所有的谈话都是多此一举,她根本不愿意再见到他!
残害民族幼苗?到底是谁残害谁?
为了痹篇林世骏,桑琳不惜花大钱,先是陪母亲去游大陆一个月,再和几个同事去欧洲玩,耗尽整个暑假,让他找不到她。
回来时,她接到第五封信,日期是七月二十七日,信中带著绝望的意味。
但她不再替他难过,也不再有义务去理会。
他若被钉十字架,那她呢?就是一个更可怜的陪葬人!
那封可怕的黑函虽已不存在,但其中的一字一句仍刻印在桑琳的心中,轻轻一碰就痛。她本想辞职转校,但这一走,不就表示她心虚!让仇者鼓掌大快?
于是,开了学后,她又回去当她的英文老师。
林世骏毕竟还是考上第一志愿了,红榜大大的贴在校门口。
吕云说,暑假时他母亲回台湾,将他带到洛杉机去了。
他终究要向命运投降,那当初又何苦要吹皱一池春水呢?
桑琳望着那第五封情书,本想丢掉,但又觉得可惜了那篇好文章,于是,她将它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就当作是一个纪念吧!毕竟现在肯呕心沥血写情书的男人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