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郑家,要报复我,至少也要等到辛蒂痊愈之后再出手,不是吗?”
“我去求。”月柔脱口而出。
“你?”绍扬惊讶地问。
“我去试试看。”她说:“反正你现在没有心情,也无法分开身,不如我先去探探郑家的口气吧!”
求他或不求,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觉得背后有一股强大的推动力,不只是荣轩一步步为她铺排,连老天也站在他那边,才会发生辛蒂的事。
荣轩不会罔顾一个小婴儿的生命呢?
在好勇气尚未消失之前,她打电话给荣轩的办公室。
“喂,我是沈月柔,双月花坊的负责人,我有事想和郑先生谈,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她说。
“让我看看。”他的秘书翻翻行事历回答:“郑先生明天一早要去香港,三天后才回来。
最快是星期五下午三点,可以吗?”
“好。谢谢你,她说。”
三天,她还有三天可以一口气,或许会有奇迹出现的。
不到一个小时,荣轩的秘书打电话过来。
“沈小姐,郑先生问你今晚有没有空,他六点在花坊接你。”秘书小姐说。
“我”月柔本想拒绝,迟疑一下又说:“好。”
老天。他竟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羞辱她吗?现在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了。怕什么呢?她已历经生死,荣轩再伤不到她了。
黄昏时,月柔穿着一件很平常的粉色衣裙,坐在店里等。她没告诉明雪这场约会,因为太紧张了,受不了任何盘问。
致文送小雪回家时,月柔正在修剪玫瑰花枝,他也来帮忙。一不留情,玫瑰花刺陷入她的食指里,致文凑过头来,想替她夹出,荣轩小雪回家时,月柔正在修剪玫瑰花枝,他也来帮忙。一不留情,玫瑰花刺陷入她的食指里,致文凑过头来,想替她夹出,荣轩就在这当口走进来。
他的英挺出众及楚楚衣冠,马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还千万小小的轰动。明雪忙带着太阳花般的笑容迎了上去。
“先生,您要买花吗?”明雪的笑意极甜。
荣轩只严肃地瞪着月柔,不发一言。月柔忘了未拔下的刺,从高脚椅上跳下来。
“这是方明雪,我的合伙人。”月柔忙做介绍:“这是盛南的郑副总裁。”
明雪那笑马上变成很可笑的o字型,月柔不让她有任何说话的机会,便推着荣轩往外走,他竟也乖乖移动脚步。
“月柔,你的刺还没有拔出来呢!”致文叫着。
“月柔,你没说晚上有这么重要的约会呀!”明雪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我一下就回来!“月柔只能匆匆交代着。
坐在荣轩的灰色宾士车,她发现自己紧张得全身发热,裙子上还沾些碎玫瑰花瓣,比起他的西装笔挺,是有些随便,但这本来就不算一个真正的约会。她突然感到手指的隐隐作痛。
“那个男人是谁?”他直问,并不发动引擎。
哪个男人?“月柔不解。
“和你头靠头,握着你的手的男人。”他的口气并不太好。
“他只是楼上的一个邻居,想帮我挑出玫瑰刺而已。”她说。
“我看看。”他说着便拉过月柔的手,食指上有根黑刺,小小的红肿。
月柔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眼睁睁地看着他十分温柔小心地反刺挤出来,他的触摸及神情令她想起二十岁的荣轩。
当他要用嘴吸吮她的伤口时,她的心差点跳出,忙用力把手抽回,按在裙子上“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吗?”他问。
“那是以前。”她望着窗外。
车子发动了。他又问:“那个楼上的邻居,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她说。
“但他喜欢你。”他用肯定的口吻说。
“不关你的事。”月柔接着说:“你不问我找你的理由吗?”
他看着她曙红的脸,闻她的玫瑰香气,他嘴角微扬:“不急,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我不想和你出动吃饭。”她连忙说。
“我却很饿,吃金属锰以前,我什么都不想听。”他用不容速决的态度说。
好在的架子,月柔决心保持沉默,尽量看着窗外,不去理会他的注视与强大压力。
车子穿过阻塞的街道,直奔郊区,最后停在一家宫灯围绕,亮如白昼的茶苑,侍者带他们穿梭长廊,最后来到一间监水小室,古色古香的唐风摆高,墙上各色精巧的跨国结,其中一个镶着行草的大红情字,特别醒目,使室内产生一各旖旎的味道。
她由“情”字转回,碰到他的目光,差点没听见侍者的问话。
“我什么都不想吃。”她说,荣轩不理她,为两人点了一堆面点和糕饼,侍者放好茶壶茶具才离去。
月柔跪在榻榻米上,想待会儿求她时再加磕头叩首,遵行日本礼节,应该不会太难看。
“你不是喜欢节食吗?”他唤回失神的她:“记得以前你老不吃这个,不吃那个,说怕胖怕油,现在还是吗?”
她不是来叙旧的,所以并不答腔。脑中仍不由想起以前两人一起共食的情景,见他手忙脚乱的泡茶,曾和外婆学点茶道的月柔,忍不住说:“我来,好吗?”
一接过茶壶,月柔就后悔了。因为荣轩正趣味盎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吧!要看表演就让他看个够!
月柔专心一志起来,那种茶道中的柔美禅定及自然婉约的功夫全在优雅轻巧的手指动作中,她想起日本淳和天皇“散怀”诗中的四名,是外婆教她的:“幽径树边看敬沸,碧梧荫下谵琴谐。凤凰遥集清千虑,踯躅归途暮始回。
默念着,心澄静下来,顺利完成。
“我一直想从你身上找出十年前的影子。“他看着她若有所思:“但似乎愈来愈困难。
你十七岁的时候就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不是黎音所说玫瑰或兰花,而是一种清灵的混合体,最接近的名词大概是天使了。现在我却不知该如何去形容,有没有‘长大的天使’这样的说法呢?”
仿佛又回到从前,他为她念着美丽的诗句,声音令人迷醉!不,他已不是十年前的荣轩,甚至荣轩也是假的,她不能再掉进陷井里。
“我今天不是来吃饭或聊天的。”月柔一股作气地说:“我是来替我小叔求情的。”
“哦。”他顿了一下:“我以为你是代替你奶奶来的。”
“她都已经心脏病发作住院了,对一个快要灯枯油尽的老人,你还要怎么样呢?”她难过地说。
“我父亲也是心脏病发,而且死了。死在四十八的盛年,是不是更让人遗憾呢?”荣轩的话由喉中迸出。
“我奶奶为这件事早已受尽折磨,悔恨多年了。”月柔说:“难道你不能原谅她吗?”
“除非我姐姐、父亲能再活过来。”他冷冷地说。
月柔暗吸一口气,和他谈话实在不容易,她仍试着:“你明知道,人间有很多错误是无法弥补的。”
“无法弥补,就要偿还。”他盯着她说:“你又为你小叔求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连亲自来的胆子都没有吗?”
“他想来,但不能来。”月柔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他。但他太太刚生下一女儿,才七天大,就有严重的心脏毛病,急需手术。如果你现在毁了我小叔,也等于断了他女儿的生机”
“这样,我的报复不就更完美了吗?”他望着杯子,不为所动。
也许是这几天压力太大,她一下失去控制:“郑荣轩!这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呀!你连她也要赶尽杀绝吗?”
“我比你更懂得什么叫无辜的生命!”他对她吼道:“当我将我姐姐从梁上抱下来的时候,当我父亲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你见过吊死的人吗?你见过猝死的人吗?他们的脸是痉痛苦扭曲的,即使七孔流血、魂魄散尽,仍不瞑目,因为太恨太不甘心了。”
月柔捂住嘴,欲呕的感觉又来了。她来不及说一声,就冲向厕所,在马桶上干呕了好久,她才想自己一天都是空肚子,但恶心感老不散。
马桶内只有一些胆汁,她恍惚看见一滩血水,是她亲手扼杀的孩子,她甚至连他的形体也凑不出,多可悲呀!荣轩说他怀抱着死亡,她却身上带着死亡呀!
有人在外面叫着,一位女侍走进来很着急,以你发生什么意外了!
月柔谢过她,努力清理自己。打开厕所的门,荣轩仍在那里,一脸焦虑。
“你还好吗?”他说。
“我没有事。”她回答。
两人回到小室,餐点已在桌上,她实在没胃口,荣轩强迫她吃,说她苍白又虚弱。
“你不必关心我,”她疲倦地说:“我只想知道,我求你,有用吗?”
“你吃了这碗面,我才告诉你。”他坚持着。
争辩无效,月柔只好不甘愿地拿起筷子,面的鹇味道,一下子勾起她的食欲,没多久竟一口一口吃光。
“我吃饱了。”她将碗一推:“你可以说了吧!”
他看她良久,像捉老鼠的猫,在她以为只是耍她时,他突然开口:“如果我说,你求我有用呢?”
月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相信地问:“你愿意放过我小叔?”
“这由你来决定。”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月柔完全不解。
“是的。我放过了他,你拿什么交换?仇恨之心无法轻易平息的。”他眼眸紧锁着她。
“我除了花圃花坊,什么都没有。而这些也是属于盛南的,我能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呢?”
她几近绝望地说。
“我不要花圃花坊。”他一字字地说:“我只要你。”
月柔太震惊了,脑中一片空白。
“我要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已经准备了一栋房子,你只要把衣物带过来就够了。”
他用谈生意的口吻说:“我们不全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要同睡一张床”
“同居?”她终于能思考:“当你的情妇?”
“随你怎么说!”他依然态度冷静:“反正我们要在一起,出双入对,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为什么?是为了羞辱沈家吗?”月柔咬着牙:“我告诉你,那是没有用的,沈家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
“但毕竟是沈家人,流着沈家的血。”荣轩语气强硬:“你不是为沈绍扬来求情吗?放过他,总要有另外一个人付出,不是吗?”
月柔好想扯下他脸上那个面具,也顾不到揭旧疮疤的痛苦,她忍不住说:“十年前你欺骗我、羞辱我、利用我来为你姐姐报仇,难道这些代价还付得不够吗?”
提到过去,他也无法再冷静,他目光灼灼地说:“还不够!你逃走了,不是吗?逃到日本、美国那些不知名的鬼地方!十年来,如雾缥缈,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正是我们做个了结的时候!”
“我不会再让你愚弄我了!”她颤抖地说:“我再不是当年那个愚蠢无知的小女孩了。”
那个月柔并愚蠢无知。“他低低地说:“她温柔纯真、百依百顺,爱得忠诚,爱得细腻,像个天使”
“够了!我不要再听了。”她用手拼命捂住耳朵。
“我要那个月柔回来!”他抓下她的手:“一样温柔,一样顺从,一样可以为我生、为我死。”
“不!”她挣脱他的触碰:“你堂堂一个盛南的总裁,要找这样的女人何其多,你可以一呼百应,为什么来招惹我!”
“没有错,我可以一呼百应。”他靠近她说:“但是她们身上都没有我复仇的印记。”
月柔闭上眼,希望一切只是一声恶梦。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缓缓说出。
“很简单!我现在是操纵傀儡戏的人,手上牵着你大叔、你小叔、你的合伙人,还有他们的家人。我可以把线一放,将他们扔在火坑里,烧个片甲不留。”荣轩不容她转开脸:“而你能解救他们。”
又是一个惊愕,月柔不相信地问:“你是说,只要我和你同居,你会停止所有的复仇计划!”
“是的,我不会再动他们。”他面无表情地说:“只要他们表现良好,我会公私分明,生意归生意。但他们若有影响盛南经营的举动,我仍要干预,但与私仇无关。”
太不可思议了!他会不会又在使诈?毕竟他曾骗过她一次呀!
“我不懂,为什么要我”她好困惑。
“我有我的理由。”他一句话带过。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她质问着。
“你只有相信我了,不是吗?”他直截了当的说:“还是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把线一根根放掉?”
“那你母亲怎么说?她同意吗?”月柔仍挣扎着。
“那是我的问题。”他想都不想地说:“你还有三天的时间来考虑。三天后的晚上,就是星期五晚上,我由香港回来,若你搬进屋子,就表示同意我们的协议了”
“要多久?”她打断他的话。
“什么?”他皱着眉看她。
我是说,如果我答应同居,要多久才能解了你的仇恨之心,一个月?两个月?“她厌恶地说。
“谁知道呢?”对她的口气,他回以更冷酷的:“若要花一辈子,你也只好奉陪。”
回程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气氛十分僵滞,到月柔二楼公寓门口,他拉也,交给她一个信封。
“这是房子的住址和钥匙,好好想我的话。”
他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心愁绪的月柔,几乎瘫软在墙上。
那个拉拉扯扯信封,像个千斤重的石头,沉沉地压扣在她的手上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