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他眸冷依然“你真是看过了那画,也扮作了她的模样?”
姒姒闻语乍然红了脸,他怎么知道她曾扮过嫣语?
那一夜,从未听他提起,她原以为他只当成了梦一场。
“所以”荆澔也分不清,究竟是她当面提起嫣语给他带来了难堪,还是他自觉另有情钟而愧对嫣语,总之,在面对于短短数日便已进驻到他心底的姒姒的问题时,他选择了残忍的反击“你会待在我床上也是你自己作的抉择,而我,毋需再因自觉欠了你,而对你百般容忍。”
面上潮红褪尽,天光依然,姒姒脸庞却在瞬间失去了颜色成了透明的死白,纤巧的身子在赫石背身上晃了晃,张了半天口只有吐出低低的嗫嚅。
“你对我真的只是因为这样才百般容忍?我在你心里”她失了光彩的眸子让人瞧着心疼,那原该是双多么调皮多么鲜活的清眸呀!现在却只剩满满的伤心。“究竟曾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地位?”
荆澔心底起了歉意与不忍。
矛盾呀!若非太在意她,他就不会这么去伤她了,软下眸光他正要开口,却突然让眼前抵近的烟尘给转移了注意力。
来人八骑,领头那人和后方七名追兵隔了段距离,虽隔了距离,那家伙却极有本事,气定神闲间边促着胯下马蹄飞扬,边回头向来人扔去暗器,一只流星铁锤,一把铁蒺粟,一掌细细虎蜂针,只要他一回首,后头追兵便会在瞬间有几名落了马。
不过那家伙并无杀人的意思,暗器飞掠只在遏阻追兵。
这会儿荆澔才睇清了那奔在最前头的男子,男人一脸落腮胡,约莫六尺身长,浓浓两道八字眉配上了凶神恶煞的面容让他眼熟至极,正是他帮石守义画的那张叫鹰鸠的大盗形貌。
只不过,那男人有对红色的瞳子,这一点,倒是他没想到的。
如果没记错,那家伙只是惯盗大官豪门金银的盗匪,并非十恶不赦之徒,既然如此,倒也没有他出手的必要了。
思忖间,荆澔将姒姒和自己的马拉远了几步,对于他的动作,坐在赭石背上的姒姒视若无睹,瞳眸里是一片无神的空洞,向来慧黠的心思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瞧着不忍,荆澔却没出声,这会儿不是解释的时候,待眼前这场辟贼大战结束后,他自会跟她解释清楚,而眼前他惟一能做的只是等着这场混乱过去,而那负责结束的人自然就是那石守义了。
罢想着人,果真就听到了那家伙的声音。
“荆澔,是你!怎么这么巧?相请不如偶遇”
“少咬文嚼字,”荆澔淡漠出声“还不快捉贼!”
“放心吧!我闭着眼都能捉到。”
“再闭紧点儿吧!”他哼了哼“我也是闭了眼都能收尸的!”
石守义没来得及回话,果真见到眼前银花一闪,鹰鸠一个回马枪朝他刺来。
“石捕头!”鹰鸠朗笑着“手下已然七零八落了,你还不死心?为免你空手而返没挂彩难看,咱们来单打独斗会一会吧!”
“会就会,难不成我还会怕了你?”石守义嚷了回去,自背后抽出了长戟,瞬时,草原里银花乱闪,两个各执枪戟的男子骑马过着厉招,一个横扫平阳、一个落雁荡沙,两个人都是道地的练家子,打起来半天没结果。
近百招的攻防下来,石守义不禁对鹰鸠起了惺惺相惜的怜心,以他这三届武状元的功夫,都无法在百招内攻破他滴水不漏的防护,显见这家伙是有点真底子的。
他虽是大盗,但盗的尽是些贪官污吏的家产,对于良民是不扰的,若非他那劳什子的捕快官衔在身,私心底,他倒颇想相交一个这样的人物,尤其这阵子大哥同他提了几回,让他私下四处广招能人异士,为他们即将倾覆重建的天下效力,英雄多半出自草莽,这男人会是个帮手!
心念定下,他攻势渐缓,那鹰鸠见状倒也没趁隙进攻,嘿嘿一笑勒转马头耍了几枪。
“好样儿的,石捕头,原来官府里不全是酒囊饭袋还有真货色,和你打得虽尽兴,但就这么玩下去也不是办法,咱家前方与人另行有约,今儿个你既没本事擒我,咱们就就此别过吧!”
“等”
石守义挽留的话语还没出口,眼前突然银光流转,定了定神他才看清是乱箭齐飞,飞去的方向是那刚和他结束了对战的鹰鸠。他长枪横扫打落了大半的箭,却没能来得及避过一只斜飞的箭羽,那一箭,穿过他厚实的胸膛。
“石守义!你同意单打独斗的,竟埋有伏兵?”鹰鸠大嚷,摀紧胸脯上的鲜血,红通通的瞳子大张,配上愤张的发胡,像个恶鬼一般。
“不是我!”石守义也跟着大嚷,这会那原隐身在草原上端的射手们才纷纷现了形,那领头策马而来的正是此次丢了宝物的丞相府中家将骆弼夫。
“骆将军,你”石守义咬着牙“擒拿罪犯是卑职的责任,何劳你来此?”
“是吗?”骆弼夫倨傲的仰高鼻。“可这回若非我家主子洞烛机先命我带人跟着你,以你方才和那贼犯交好的神情,咱家主子这次的失物怕是只能石沉大海的了。”
“骆将军这是在质疑卑职办案的能力?”算了吧!石守义在心底轻哼,所谓你家主子的失物,还不就是他以丞相之位,威迫平民百姓搜括来的财物?
“不是质疑,”骆弼夫拉长尾音“而是确定!”
他哼了声。“石捕头方才竟还与那贼子笑语晏晏,由此不难窥知你办案能力有多强。”他向后方属下举高了手“将这厮拿下,箭上已喂了葯,不用担心他会反抗,留活口,咱们得先问出宝物下落,才能让他死得痛快!”
霎时,只见一群兵丁拥近受伤的鹰鸠身边,石守义咬咬牙侧过脸忍下了动作,目前的他吃的毕竟还是公家饭粮,即使不屑骆弼夫这种暗算的小人举止,却也只能袖手旁观。
随着兵丁们簇拥而上,鹰鸠起先还能勉力以长枪要倒几名,可末了,葯性上来,只见他那庞硕的身躯在马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但他依然死咬着牙,无论如何不肯弃械投降,就在骆弼夫认定匪寇即将到手之际,突然一道鹏鸟似的人影自天降下,兜篷儿一扫帮鹰鸠挡开了几剑。
众人眼底一亮,那与鹰鸠同伙、胆敢杀入重围救人的家伙竟是个女子,她约莫四十来岁,面容生得冶艳,却异于常人生了一头红发。
“红发贼婆,快滚,谁让你上这儿来的?”鹰鸠强打着精神,可舌头已不利便,短短一句话打了几个结,眼见就要倒下。
“红眼贼汉,你没按约定出现,还要怪我寻了来?”她一边应付着自四面八方挥来的长剑,一边还得分神注意鹰鸠的伤势,左支右绌不及,眼看也要大难临头。
“有本事才来,没本事来个屁?你有多少斤两我还不清楚,你陪着的下场还不是多个龟孙子送死而已”
鹰鸠嘴里骂得凶就望能赶跑她,可谁都看得出她虽与他对骂不休,却与其情谊笃深,是宁可共亡而不求独生的。
“放箭!放箭!”骆弼夫见局势越来越难控制,心底生起不耐,手势高举“男主犯射晕,女帮手射毙,都给我先射了再说!”
然在他放箭手势掠下之际,日头下扬起一声马嘶,竟是站在边上瞧热闹的姒姒骑着马奔入了气氛僵凝的战局里。
“齐姒姒!你在做什么?”荆澔的沉吼及伸长的手都未能留住她,只见她抱住赭石的颈子大叫大嚷“救命呀、救命呀!我的马不听使唤,发癫了!”
原是剑拔弩张的场面,却因着硬生生插入了个不知来历的少女而起了变局,箭手们的箭已然搭上了弓,这会儿却都不敢乱放,一个个扭过头用无措的眼神瞅向骆弼夫。
红发女子见姒姒只吐了个“你”字就被她的叫嚷给打断?
“官爷们救命呀!别让我这良家妇女成了贼子们的挡箭牌!”
一句话点醒了红发女子,她跳上赭石背上以长剑抵住了姒姒。“退开,否则让你们这些当官差的,顶个保护良民不周的罪名!”
挟持着姒姒,她另一手拉紧了那只能抱紧马颈呈现昏迷状态的鹰鸠,在退让出一条路的官差间奔远。
“放箭、放箭!你们是猪呀!那家伙要走远了!”
“可将军,他们手上有个人质”
“质个屁!谁管那丫头是谁,她要来送死谁又管得了?咱们能完成使命才是最要紧的!我再说一遍,放箭!”睇着正在远去中的两匹快马,骆弼夫气得连牙都要咬碎了“哪个敢违令的以军纪处置,杀无赦!放箭!”
一句话吓出了几十支箭,眼看就要朝离去中的人影飞去,突然响起一阵破雷惊风声,一瞬间,三、四十支箭羽竟同时被人由中心硬生生捋断,成了两截洒落一地,待觑了清,众人心底一惊,那被人用来截断箭势的武器既非刀亦非剑,竟只是一支支长短不同的画笔而已。
用画笔戕断箭矢,几个搭了箭的射手面面相觑的咂了舌,这得多深厚的功力?
“荆澔,你在做什么?”石守义先回过神,虽然见鹰鸠被人救走害骆弼夫徒劳无功他心底暗爽不已,可在这些家伙面前他还是不能稍假辞色。“那家伙是朝廷钦犯”
“你们杀谁逮谁我都不管,可那姑娘,”荆澔面无表情漠着嗓“我不许任何人伤她一根寒毛。”
“大胆!”骆弼夫见忙了一天徒劳无功,这会儿满肚子恼火正无宣泄处“敢插手管咱们丞相府的事情,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荆澔不作声,一点儿也没将对方的恫吓放在心上,冷冷的眸子只是锁紧在天边,锁在姒姒离去的方向。
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