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二人未出南唐,舞月被南唐天子钦点为妃的消息已然传开。
晨光里,马声的的,马背上是一对令人赏心悦目的情侣。
“听见舞月成为皇妃,你有没有一点儿遗憾?”
虽极力控制,可张磊的声音里还是含着浓浓的酸味儿,因为他还在介意着那日她说上南唐是为着李煜而来的谎言。
“一点儿遗憾?你错了!”齐珂珂歪着螓首甜笑“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点遗憾。”觑着他瞬间绷紧的唇角,她放下了捉弄“石头”的心思“我遗憾没能亲自恭喜舞月心愿达成,没能喝上她一杯喜酒,毕竟,她曾救过我一命。”
事实上,舞月出手相救齐珂珂纯属误打误撞,可藉由她来引起李煜的注意却是舞月筹思妥当的事情,而她原以为会以一带一,共享恩宠,没想到半途杀出个带走了齐珂珂的张磊。
张磊不作声的由后方搂紧了她,齐珂珂亦抬手覆住他的大手,两掌相握,十指交扣。
与不再设防的他相处后她才明了,他并不如外表给人的那种迫人的冰冷与自信,他的瞳眸冰漠是源于少年时期的悲惨遭遇,而不是刻意营造起的。
从经历家变后,他不曾拥有过一件真正属于他的东西,这也是为何他爱了她多年,却宁可选择错过的原因,他爱她,但不知如何好好去爱一个人,为担心失去,所以他宁可错过。
这男人,既冷且酷,自信满满是骗人的,内心底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笨石头,傻石头,蠢石头,”她向后偎近他怀里“那天是骗你的,这世上除了你,还没有人值得我费神去求去寻的。”
“不值得费神?”他按捺不下小心眼“那天你穿得真是够暴露的了,说不想费神引人注目,还真是令人难以信服。”
“衣服是舞月选的又不是我的意思,”她点点他生了胡碴的下颚浅笑“还说呢,那堆碍手碍脚的彩带都逼得我快疯了。”
“感谢那些彩带,”他喟然低语“若非你摔跤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我们就这么错过了。”
错过!
她心底生悸,如果当时他不在场,如果当时他没将她带走,那么,她就真的得留在南唐皇帝身边,而她与他,亦将错过一生。
“是呀,”她喃喃低语,与他十指缠握得更紧“差一点,咱们又要错过了。”
“答应我,珂儿,这一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们都不要再错过彼此了。”
她点点头,阖上眼欣慰地向后紧偎着他,承诺了这个约定。
离开南唐前,齐珂珂先去找了射月。
“别等舞月了,”齐珂珂咬咬唇,有些不敢面对眼前那眸里失去了光彩的男人“她说过,这一回,她已不用再仰仗你的携领,就能跃入青天捉着她想要的东西了。”
“她是这么说的吗?”射月苦笑,眼底很涩“是的,从小到大,她向来就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不容自己失手也从不后悔。”
“可这一回,你确定了她不会失手?不会后悔?”她实在无法如此肯定。
他眸底有着淡缈的光。“打八岁起,舞月就开始和我练起那空中拋接的把式,那时的她,又小又怯又爱哭,即使下头备妥了高高的软垫,她还是只会站在那头抹眼泪,不管老爹如何开揍就是不敢跳下来。
“后来,是我每天将她带在身边,由早到晚,我始终不曾松开她的手,我告诉她,要相信这双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它都会接住她,不会离弃的,半个月后,舞月在空中闭紧双眼朝我跃了过来,那一回,我从容接下了她,自此后,她再无畏惧,因为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向她伸出的手是永远都不会放下的。”
射月幽幽一叹。
“这一回,我虽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失手,因为,她跃向的人已不是我了,可放心吧,舞月是不会后悔的人,她只许自己前进没有留恋,别为她担心,她会过得很好的。”
是吗?齐珂珂心底不以为然,之前舞月始终可以任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是因着她知道她的身后永远等着一双不会放下的手,可这一回,她离巢飞远,若折了翼,她还飞得回那双手吗?
她无语踱回站在另一头静觑着轻月那些孩子们耍练功夫的张磊身旁。
无论舞月怎么想,但她自认比舞月幸福,因为那双永远会候着她的大手正站在她的身旁。
眼前轻月正练习的是滚大瓮,只见那少年躺在长板凳上,双腿撑起一个三十来斤重的大陶瓮,在瞬间呼噜噜地旋起了圈儿。
“那时你人在这里,”张磊见着突生好奇“表演的是什么活儿?”
“你说呢?”她将问题扔给他。
“收赏银。”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你就这么认定了我没旁的本事?”她有些泄气。
“你不是没本事,只是”他依然冷着脸“这里的活儿不是你的专长。”
“是吗?”她重拾起信心“那么,你知道我的专长是什么?”
他邪邪一笑,将视线转回轻月身上“你的专长,是吻我。”
“坏石头!”她涨红脸给了他胸口一记粉拳。“你学坏了!”
他真是学坏了,若在以往,他那只会噙着冷漠的石头嘴哪会蹦出这等羞人的言语。
“是吗?学坏了吗?”他耸耸肩不以为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会学坏,是因为整日和你在一起。”
齐珂珂粉拳尚不及击下,两人的注意力就同时被一个怒吼的声音给引开了。
前方高台上,刚满十四、满腮珠泪的盈月正站在那里,台子下方,是虎吼着声的秦快。
“死丫头!胆子这么小还想混饭吃?学了十来天还是只会打哆嗦,你今儿个若学不会空中舞月,让班子明儿个开不了场,就别想给我吃饭!”
盈月抖颤着膝头,可除了抽抽噎噎依然没有动作。
“去你妈的,哭、哭、哭个什么丧?老子还没死你来哭个屁?有本事就去哭给舞月那死丫头听,是她害得你得搏命上阵的,呸!”秦快吐了口浓痰“亏老子将她打小一粒米一滴水养起,没想到人养大翅膀硬了就飞了,就不认人了,真是个他妈的死没良心的烂婊子”
话语未尽,秦快扬高的长鞭欲往那饮泣的小人儿抽去,冷不防眼前银光激闪,再回过神时,才发现那方才还被他扬在空中的长鞭只剩个握柄,鞭身竟匪夷所思地让快剑碎斩成段,无法再伤人。
“你”秦快哑了嗓,睇着手持长剑的张磊像见鬼似地,方才那快剑若直接招呼上他的身子,那么,十个自己也快不过这男人的鬼剑法。
“需要使用暴力来使人服从的人,是最寂寞,也是最空虚的,因为,”张磊冰凝着嗓“等他没了力气、少了权势,是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即使,是他打小养大的孩子。”
“是呀!老爹,别再打了,否则,咱们班子里迟早会再逼出个舞月的!”缓缓踱来取下秦快手中残柄的是射月,他拍拍老人肩头,毕竟,彼此相处了太多岁月,即使,他只将他们当成了挣钱工具,可在射月心底,依然将这养大了他的老人视为尊亲,这一点,也是他和舞月之间永远无法有交集的鸿沟,舞月记仇,老爹的一掌一鞭她都没能忘记。
“别哭了,盈月,”射月攀上高台,帮啜泣不止的女孩儿抹去泪水,细语抚慰“我相信你,别急别慌,你一定办得到的。”
两人离开班子后,齐珂珂睇了张磊一眼“石头,没想到你还会向人说道理嘛。”
“那不是道理,而是,”他幽着瞳“切身的经历,你没发觉秦老爹和屠老四其实是同一类人?”
他沉溺在那段为奴为囚被人鞭笞的回忆里,眸子显得更加灰黯了。
“别再想了,”齐珂珂急急伸臂环住他“别再想了,你已经长大了,屠老四的长鞭再也操控不了你。”
“事实上,”他轻轻一笑,由着她将他抱得死紧“他的长鞭始终不曾操控过我,而这正是他不断要甩动长鞭来建立威信的原因,在意志上,他赢不了我,所以,他只能凭借外力,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可怕,只是可怜,可珂儿,”他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个时候,我倒很想再见见他。”
“见屠老四?”她笑嘻嘻摸了摸他的长剑“用擎天剑杀他?”
“不!”他摇头浅浅一笑“我想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又怎会遇上你?”
“那倒是的。”
齐珂珂亮了笑脸,小手儿贪玩地摸上了他鼻翼的银环“那时候,若非你的鼻环和那黥面刺字,我可不会去多看你一眼的。”也不会,在后来岁月里,整日被你欺负得惨兮兮,还要将我送去给别人。
张磊觑了眼顶上苍穹,感恩地将怀中人儿揽紧,感谢上苍,用这样的磨难来赐给他一段好姻缘。
“石头,接下来,”她阖着眼舒服地卧在他怀里“咱们该上哪儿了?”
“先去探望杨伯父,然后”
他迟疑着说:“珂儿,咱们最终去处你心知肚明,别再想着逃避了,到末了,咱们还是得回齐坛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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