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间,小小的女孩从困盹中醒来,更感意外的是,她的额娘不知拿什么东西正涂在她的脸上。
“额娘,你做什么?”
“别怕,不痛的,是不是?”执著笔,妇人枯槁的面容上泛著不自然的笑。
“额娘”小小的孩子觉得不安,不自主地朝床内侧退去。
“怎么,连你也怕我,也怕了我是不是?”妇人坐在床沿边奇怪地笑了起来,说是奇怪,是因为那声音像笑又像哭,让人无法确定。
“额娘”看着母亲反常的模样,小女孩更觉得不安了。
“别怕,额娘不弄了,额娘不再弄了。”妇人止住那像哭又像笑的声响,突然又变得一本正经。“来,过来,额娘有话要告诉你,这话,额娘只能今天说了,你千万要牢牢的记住,知道吗?”
见母亲的模样又正常了,小女孩怯怯地朝母亲挪近了一些。
“听话,额娘知道你一向最听话了”妇人说著说著就伤心了起来。“是额娘不好,是额娘的错,这么多年来,竟一直忽略了你的乖巧、忽略了你这听话的孩子”
“额娘”女孩软软地唤了一声,不希望见母亲伤心。
熬人突地止住了伤心,极其谨慎的说著:“好孩子,你要记牢,你千万要记牢了,容貌,并非女人的一切,这是额娘唯一能再教你的,你记住了吗?”
“什么意思?”小女孩不懂。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只需记牢就好,记著额娘跟你说的,容貌,并非我们女人的一切,知道吗?”
“嗯,书儿记下了。”
“我的乖孩子。”女儿的乖巧让妇人又开始伤心了起来。“对不起是额娘对不起你,为了你阿玛,额娘这些年一直都忽略了你”“额娘”母亲突如其来的自责与眼泪让女孩无措。
“记下来了吗?刚刚额娘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得,知道吗?”妇人一边哽咽,一边问道。
女孩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轻抚女儿的小脸儿,妇人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心头那一阵的酸意。“就当是额娘为你做的第一也是最后一件事吧!或许在将来,额娘今夜对你所做的事会让你怨我、怪我,但你要知道,额娘这么做是为了你好,真的是为了你好。”
女孩很努力了,但依然听得迷迷糊糊。
“总之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幸福,绝不是建构在她的容貌上,或许一张好看的脸,能够为她带来一时的幸福假象,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幸福,因为随著年华的老去,这建构在容貌上的幸福就会崩毁,就像就像额娘这样。”轻抚自己的脸庞,痛苦数年的妇人知错,但已经来不及了。
“额娘”女孩试著要说点安慰的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没关系的,你别担心额娘,因为一切就要结束,要结束了。”虽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没办法,她就是看不开、想不透,怎么样也无法让自己忍受丈夫的一再背叛,她要他付出代价,她一定要!
女孩不懂母亲的心思,只觉得母亲这时说的话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妇人也不期望她现在懂这些。
轻抚女儿柔软的发丝,她轻声诉说著她的歉意。“我的乖孩子,你要原谅额娘,额娘是不得已,真的很不得已才会走上这一步,而对你所做的一切,也全是为了你好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会这么做,全是因为额娘不希望你步上相同的路、受同样的苦啊!”“我不懂。”女孩看着母亲,越来越觉得困惑。
“现在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牢牢记得额娘这时对你说的话,等将来你长大一些,懂事之后,就能明白了,明白额娘这么做是为了你好,额娘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嗯,书儿会幸福,书儿会牢牢记住额娘的话。”不愿见娘亲黯然神伤的模样,女孩特意大声地应道,也是源自内心的承诺这可是她额娘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的话,她当然会牢牢记住这一刻,以及她额娘所交代的每一句话。
只是,等不及女孩明白事理,也等不及让她了解她额娘的这一番话,在隔日的家变爆发前,她先发现了一件事。
她的容貌毁了!
并非看错,铜镜中有著一片深蓝色泽的丑陋容颜确实是她自己的,而且经由一番用力的搓洗后,她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那片深蓝,占满她右半边脸的深蓝,它们洗不掉,怎么样也洗不掉。
不愿相信,但她毁容了,原本白净秀雅的一张脸真的就这样被毁了,而更伤人的是,毁掉它的还不是别人,那人
正是她的母亲。
怔怔对著铜镜中的丑颜,书雅有些失神。
即使过了九年,可七岁那年的记忆就像一道魔咒,紧紧、紧紧的束缚住她,如影随形的,总在她稍稍不注意时便占据她的心魂,让她无法自已、一再地忆及那一夜的所有一切。
说来讽刺,她确实遵守了当初承诺额娘的话,牢牢地记住了那一夜所听到的教诲,可没想到的是,让她牢牢记下的原因竟是
纤纤素手轻抚镜子的丑颜,对于那几乎占满右半边脸的深蓝色印记,她无言,心神飘至数日前的赏花会,整个人因而显得有些恍惚。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这样看待过她,不但没让她脸上的丑陋印记吓到,还能透过那胎记一样的记痕看她,真正地在看她!
不可否认,她是打心底感到高兴,只是那样的雀跃欣喜,经过几日的冷静下来后,反而形成另一道更加沉重的谜题困住了她。
是真的吗?那么样俊美出众的人儿,他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的?
描绘著镜子里那块胎记般的印记,书雅绽出一抹苦笑。
说真的,饶是看了九年,可至今,对于那一片的深蓝,她依然觉得不适应啊!
这要她怎么适应呢?
好好的一张脸,莫名的,竟被毁染成如今的模样虽然她不确定,经过九年,这抹深蓝下的容颜是美是丑,但至少,若少掉了这一大片不自然的色泽,她脑葡定,自己的容貌最少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而不是现在这般,无端顶著一片像是胎记一样的深蓝,无端引人侧目跟反感。
而如今,在她连自己都没法儿说服自己适应的情况下,竟有个人跑来告诉她,要她别在意那“无关紧要”的胎记,头头是道地要她像一般人过活。
但这有可能吗?
轻叹一声,不再直视镜子的丑颜,书雅下意识地往怀里探去。
就像这些年来所做的,书雅让白己抛开所有的烦心事,全心感受那熟悉的触感,直到那让人静心的冰凉逐渐转为温润后,握紧的手才稍稍松开了些,从袖中取出她最最珍视的护身符
那是一尊白净稚趣的瓷娃娃,圆圆的脸,有著甜甜的笑容那笑,陪伴了她许多年,总在她最寂寞的时候温暖她的心,也就是因为有它的存在与陪伴,才不至于让她心伤时感到太过孤单。
只是每当她对著这个瓷娃娃,对著她的陪伴,忍不住地,她便会想起当年那位帮她解围的大哥哥。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那位漂亮的大哥哥过得如何了?
思绪不由得飘向今日结识的征宇贝勒,不知怎地,经过那一日之后,她总把他跟当年的大哥哥联想在一块儿。
就像现在,她明明是想着那位大哥哥的事,但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却是征宇贝勒的模样,让她不自主的想着他无双的俊美、略显稚气的笑颜,以及鼓励她的时候,那种刚强中又隐带著温柔的亲切。
察觉自己正在想些什么,书雅闭上眼,使劲地摇晃了下她那颗不试曝制的脑袋,待她觉得够了,不再胡思乱想后,这才再张开眼,然后,让眼前的阴影吓了一大跳。
“谁!”
以为见鬼了,书雅大喝一声,同时猛地转过身来,只是紧接所看见的,让惊吓中的她呆得更彻底。
表这真是活见鬼了!
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滞不动。
因为惊吓过度,书雅只能傻呆呆地对著那人
没错,是个人,那立于她身后而造成阴影的,是人而非鬼魅,只不过,这人比起鬼魅来,反而还要让她更加吃惊。
征宇贝勒!
这这不会吧?
书雅的脑子乱成一片,怎么也想不透,怎么会在自个儿的房间看见了他?
相较于她,造成她一颗脑袋跟内心都一阵混乱的始作俑者没说话,征宇的视线极为专注地看着她手中的瓷娃娃,动也不动。
良久,在她稍稍平定下那份慌乱后,才见他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而那张俊美得过火的面容上,难以理解的带有几分的错愕
“是你!”
没时间去理解,他那肯定的语气是在确定什么,书雅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厘清。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她问。语气中虽充满了慌乱与不确定,但又带著一点点不自觉的欣喜情绪。
征宇没理会她的问题,他看着她,看得好专注好专注,看得她下意识地低头检视自己的装扮,怀疑是哪里出了错。
“书儿?”征宇突地开口,惹的正忙著检视衣著的书雅一僵。
他叫她什么?是听错了吧?他刚刚是叫了她什么?
那该是不可能的事,随著父母亲的离世,那小名,早一同跟著被埋葬了起来,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知道她曾有过那样稚气的小名了。
所以是她听错了,应该是她听错了
“书儿?”就像是跟她唱反调,在她说服自己的同时,征宇尝试性的又唤了一声。那得天独厚的出众面容上,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书雅好困惑好困惑地看着他。“你你怎知道这个小名?”
征宇没理她,大掌抚上她的脸,轻轻碰著那半边带著深蓝色泽的颊。“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从童恩那儿听来关于书雅格格的所有事之后,对她,他的心中就一直存著一份不该有的在意,想着她被毁的容颜,想着她这些年来的心情,想着她对被毁颜之事存有多少的怨与恨直到今天,他认为够了,不愿再独自面对那种关注与在意,干脆摸上了收养她的尚书府、摸进了她所住的阁楼内。
那是一种他无法抑止的冲动,不过他也懒得去制止,就这样贸然地、像个冲动的热血少年般,痹篇所有的人,悄悄地模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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