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他那张桃得不能再桃的桃花脸,一定是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表,想诱拐他天真可爱的小女儿,使出浑身解数逗他宝贝女儿开心,所以才会让她露出这样可爱的笑容。
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表情直飘向一身脏污的卫扬,不容任何人抢走他心爱女儿的燕青岚正想发作,他心头上的一块肉已经先行开口。
“爹爹”燕骄娃细细地唤了一声,渴求的水瞳静静地看着他。
开口了,女儿开口了!
这是这个月来女儿第一次开口,那让燕青岚感动得没时间去理会卫扬的存在。
“骄儿?我的、心肝小宝贝,怎么了?”燕青岚忙不迭地问著爱女。
别说那鬼见了都要怕三分的迫人气势在瞬间消失于无形,他原先凶恶的表情同时还在瞬间换上了一副慈父的表情,两者之间的变化之快,看得一旁的卫扬完全傻眼。
“漂亮。”燕骄娃握著卫扬的手,只给两个字。
“他?”习惯她说话的简单法,燕青岚知晓她的意思,但不似平日总先一口承诺下来再说,此刻他竟显得犹豫。
“好漂亮,骄儿喜欢。”她浅浅一笑。
燕青岚知道爱女的习惯,不擅言语的她喜欢美丽的事物,而他,一向尽全力满足她这方面的喜好,收集世间美丽的事物给她。但人?一个人?
怎么想,燕青岚怎么觉得不妥,说什么也无法轻易的点头答应。
“爹爹”恳求的目光看向亲爹。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女儿用这样渴望的眼睛看着他,也是她第一次主动表示她想要这东西。但只要一想到,这些全因为那小表而起,他心里的感觉真是
欣喜的表情瞬间转成为难,燕青岚迟疑著,想着该用什么方式让女儿明白。
“骄儿,这事非同小可。”他试著开口。
燕骄娃偏著头,在她单纯的世界中,不懂什么叫“非同小可。”
“他受伤了。”指著卫扬的心口,她说道。“他这里受伤,骄儿要保护他。”
燕青岚听得直皱眉,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女儿,除了嗜喜收集美好之物,秉性良善的她更较一般人来得心软,见著需要帮助的弱小,总忍不住想伸出援手。但这次她所想要的,可不是过往那些小猫、小狈或是些无害的小动物,而是一个人,一个面相桃花到让他忍不住想皱眉的小表头,这要他怎么答应下来?
“爹爹”见他仍没有允诺的迹象,她软软的开口道。“想要,骄儿想要,他漂亮,好漂亮,而且受伤,骄儿想要照顾他。”
这是第一次,燕骄娃第一次主动要求她想要的东西,燕青岚即便觉得不妥,对著那渴求的神情,却怎么也无法开口拒绝,让女儿失望。
审视的目光扫向那个毛头小娃儿,再看向他身边写著的“卖身葬父”的木牌,燕青岚虽然一脸不以为然,却不得不点头。
“好吧,爹想办法就是。”
彷佛正在作一场梦,父亲的后事有人接手处理,而他被领到一间气派非常的客栈中,先是洗了个热呼呼的澡,之后换上一套合身的新衣服,然后是一桌子热腾腾的食物等著他。
待饱食一顿补回这些天流失的体力后,卫扬就被人通知,父亲的墓地已经找妥,就只等著他出场,然后好进行下葬的工作。
如今他站在墓地前,穿著新衣,一肚子饱足感的看着那甫修好的新坟,想起几个时辰前,他又脏又饿又没钱为亲爹办后事的景况,这前后的几个时辰的巨大差距,让他不由得感到怀疑,怀疑眼前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
既然有了怀疑,他不禁开始假设起,真实人生中的他其实已经在大街上饿昏了,至于眼前的一切,则是他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所产生的幻境
衣袖处的拉力唤回他恍惚的神智,他回头,看见那施与他这一切的小女娃儿。不是梦,她仍在,虽纤纤细细、娇娇弱弱,彷佛风一吹就要飞了似的,但她存在著,确实的存在著,而且就正在他的身边扯著他的衣袖,澄净的水眸好奇的打量新坟周遭的一切。
“骄儿,爹说了会留下这小表,就会留下这小表,即使爹还是不懂留下他要干么,但既然承诺了你,爹爹就一定会做到,会让人来接他,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要跟来接他呢?”不喜欢女儿来这么晦气的地方,燕青岚叨念,却越念越心惊,忙问:“难道你不信爹爹?觉得爹爹像是会骗你的人?”
一想到挚爱的女儿竟对他有著怀疑与不信任,燕青岚的一颗心险些要碎了。
空出的一只小手扯扯爹爹的衣袖,她睁著一对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爹,燕骄娃习惯性地没开口,婴孩般黑白分明的瞳眸中写满对他的信任,要他放宽心,别乱想。
“爹爹就知道,骄儿还是最爱爹爹的。”燕青岚欣慰地说道。
看着那堆著满满父爱、多到快让人碍眼的神情,不知怎地,卫扬的心中就是觉得一阵恶心。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从没在自个儿的父亲身上得到过这样浓郁的情感,嫉妒心作祟的关系,所以让他有这样的想法。但谁晓得呢?总之,他对这样一个溺爱女儿、宠到可以说是无法无天地步的男人,真是打心底觉得奇怪了起来。
他自个儿的爹亲,即使是在娘亲死去之前,也总是端著一副严肃不苟的表情,鞭策他用功读书,教育著他日常生活中做人处事的大道理。
在他心目中,爹亲就该是那种严父形象,他从没想过,会看见现在这一种他从没能想像过的父亲模样
“小表,你看什么看?”察觉地盯著自己看,燕青岚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叙回探询的眼,卫扬心中的怪异感不减。
他真的从没有想过,这世上有像燕青岚这一型的父亲,宠溺孩儿可以宠溺到一种让人觉得恶心的地步。
“你给我听好,要不是骄儿的关系”不耐的训辞突地住了口,燕青岚想起女儿在场,决定再另外找时间来表明立场。再者,一阵杀气让他知晓,现在绝不是谈立场问题的好时机。
卫扬诧异的看着面前那阴暗不定的男人,不明白现在又是怎么了。前一刻明明还摆著那副让人觉得碍眼的恶心表情,怎才一眨眼,那些溺爱宠护得过分的神情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似乎很正常的严肃表情是的,似乎,对卫扬来说,他只能用“似乎”来形容那份正常。
因为那种严谨肃穆的样子,就是他所知道的大人该有的模式,但问题是,燕青岚所流露出的,除了严谨肃穆之外,还明显的带了份卫扬无法理解的邪气。那是他从没见识过的特质,直觉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用“似乎正常”来形容此时的燕青岚。
“不管是谁,有本事跟来,就别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躲著不敢见人。”燕青岚向前跨出一步,神态猖狂不羁,实则是不著痕迹的护著身后的两个孩子更正,他想护的只有心爱的女儿,至于卫扬,那只是顺便,很无心的一种顺便。
“躲著不见人的乌龟是在说你吧,空谷鬼医!”随著话声而落的,是四、五名大汉,个个手持大刀,一副来者不善的逞凶模样。
“在龟洞中一躲就是十年,这回总算让咱们兄弟堵到你了。”持刀大汉甲道。
“燕青岚,十年前你不救我们掌门人,害我们掌门人送了命,今天我们兄弟就要拿你的人头血祭冤死的掌门人。”持刀大汉乙恨声道。
看着洛水帮的几个帮众,燕青岚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笑话,我燕青岚是欠了你洛水帮什么吗?要我救人就救人,凭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得可以,更何况当初下手杀伤那个什么鬼掌门人的可不是他燕青岚,硬要把这帐赖在他头上,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你身为医者,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更何况当年只要你肯出手,我大哥就绝对有活命的机会,是你不肯救,才害他送了命。
“你和我们结下了这个仇,我们洛水帮发誓,绝对要你付出见死不救的代价。”
“见死不救,一向就是我的专长。”燕青岚猖狂的轻笑出声,笑容中有扶不被察觉的苦涩。
他这一生,唯一想救的一个人救不了,他救不了她的命,既然如此,他何必浪费力气去救别人的命呢?
那一抹苦涩没人发现,几名大汉只觉他脸上邪气猖狂的表情让人看了碍眼。
“兄弟们,别废话,上!”领头的一声令下,几名大汉合力攻了上去。
燕青岚的猖狂并非没有原因,即使让四、五个人合力围攻,他脸上表情依然不变,一身青衫翩翩飞舞于刀光剑影之中,轻松的神态不只是游刃有馀,在围攻者的眼中,那真是该死的从容至极。
卫扬从没见过这种打斗的场面,一双眼看得险些要凸了出来,惊怕的感觉中还带著些许的兴奋感,那是身为男孩儿、天性中好战的血液在沸腾。
忽地,一阵银光从旁急射过来,没细想,卫扬一把揽过身边的纤细人儿,由得一阵的剧痛从他背后心整个地蔓延开来。
“你们竟有脸对孩子下手?”发现他们的偷袭让燕青岚震怒,虽然受伤的并非他的骄儿,可只要一想到,若非有人代为受过,他的心肝宝贝骄儿就
“就算我们伤不了你,也要让你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洛水帮众不怕死地说道。
失去至亲这感受,他体会得还不够吗?
怒意已凝聚到顶点,尤其知晓女儿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这边,燕青岚也没了顾忌,任由那阵怒意爆发。
由于燕青岚的用心,燕骄娃没让任何异响引走注意力。她看着贴着她软软倒下的卫扬,焦急的用她小小的力量想抱住他,使他不至于一古脑儿地摔下地,撞伤他的头。
可是不论她再怎么尽力,也只能稍微暂缓他倒下的速度,而且因为撑不住他的重量,她最后也跟著一同跌坐于地面上。
她害怕,不明白他怎么了,忽地手心处传来一阵湿热感,她直觉缩回手探视,而上头鲜红、猩稠的液体立即吓坏了她。
白著一张脸,她无助的看向万能的父亲,后者刚快意的杀掉最后一个让他封了哑穴的洛水帮帮众,才正好换回慈父的表情来面对她而已,就见她这一副惊慌受怕的可怜模样。
见著了父亲,水亮的眸儿眨了两下,晶莹的泪珠儿顺势滑落,揪疼了燕青岚的一颗心。
燕青岚连忙来到女儿身边,那慈祥的模样又是卫扬会觉得恶心的那种,完全不似前一刻宛若取命阎罗的森冷男人。
“骄儿,我的好骄儿,不哭,你不哭啊,怎么了?”
极度疼痛中,这是卫扬最后听见的声音,之后,他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心中唯一的想法没有别的,只知
他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