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特别助理,首先要具备世间少有的耐心,一颗铁制的胆和过人的精力,强而有力的心脏,还要有一副耐折耐磨的好脾气。
“不用了,这种小事由你决定。”他突然大方地说,不准备再事必躬亲。
“真的?你可别后悔。”刘达倚在门边恐吓他。原以为他专心的没留意到他这声戏谑的恐吓,哪知──
“你知道我生起气来是什么德行。”龙通翼居然冷静自若地抬起头瞟他一眼,才缓缓地低头埋进公文。
他这一瞥没有掺加什么特别的调味料,甚至宁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涛,但这才真教人胆战心寒呢!
所有龙氏饭店的员工都知道龙过翼生性暴躁、粗率,是个大嗓门。不管他这副“美妙”的嗓音是天赐还是后天培养的,只要哪天他不再扬起他的大喉咙对你说话,就表示你可能做了令他不满意的事,使得小心被生吞活剥了。
龙过翼不仅体型占优势,就连他帝王般的长相和火龙样的个性也相当具有可看性、威胁力。伴君如伴虎,唉!每一步他都走得很辛苦。
美人!一跨进办公室,刘达便呆了呆,不大相信椅子那位美女是存在的。
咦,他怎么有些冷了?现才秋末冬初,天气不至于凉到让人发寒的地步呀!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面对办公桌而坐的女人,冷静自持地坐进桌后的高背椅,努力抑制打从心底发出的冷颤。
冷艳的女人他见多了,像眼前这位完全嗅不到半丝情感的女人,还是头一遭碰上。能够美得这么冷、这么有味道的女人,也不多见了。这位小姐不仅冷傲,对男人更有股独特的吸引力。刘达再次不由自主地醉倒在她那飘忽不定、澄亮又似迷蒙的冷眸,刻意忽略她淡漠的神情。
“你就是程小姐?”他必须确认。
“我是。”程采依淡淡地咧了咧嘴。
“台中人?”他拿起已放在桌上的履历表,呆呆地问。
饼翼那个走狗屎运的家伙,居然将有这样一号个性美人相伴。可惜,真是可惜!那家伙一向不懂得欣赏女人,从不曾对事业以外的事物感兴趣,什么样天姿国色的大美女摆他眼前,都是浪费。因为他只会暴殄天物。
“我相信履历表已经回答了所有基本问题。”程采依嘲弄地瞥视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因而被打回票。
不但艳若桃李还冷若冰霜,好。刘达没有生气反而笑笑,他是真的忘了手上这份资料。不过,她怎能耻笑他?是她的冷艳混浊了周遭的空气,混淆了他的理智及一切的。
“你为什么会答应做这种临时性的工作?”他慢慢地恢复了干练,有点怀疑她会习惯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对工作的寄望呢?”她的在校成绩好得让人刮目相肴。
“因为我想做,无所谓寄望。”她等龙家放出讯息来已有一个月,不管这份特别助理的暂时职缺是不是爷爷生前布下的线,她都知道自己不能再耗在“云天盟”等了。
刘达挑高了眉,差点大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可能是为了抱负。”她冷淡她笑着,不喜欢这种无聊、浅显的迂回。
“那是为什么?”他执意问到底。和她谈话可以增加智慧。
“我不介意你做徵信调查。”程采依再次嘲讽地弯高嘴角,挖苦着刘达锲而不舍的精柙。没想到龙氏企业出了这么号罗唆的人才。
她知道刘达是龙过翼的同学,他会进龙氏也是龙过翼一手提拨的,可以算是他的心腹,也算聪明,却不料他执拗至此。
刘达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知道自己会录用她,不为什么,光为她的直爽、尖锐就够了。
“你会打字和速记吗?”他瞄到她在备注栏特别注明无工作经验。
“会。”这人几乎从头笑到尾。
“电脑呢?”等他问出后,这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你对资讯系毕业的学生没信心吗?”程采依冷笑。
敝不得她讽刺了。刘达摇摇头轻喟,为自己的愚蠢好笑,上面不是注明了她的学历吗?他居然在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孩子面前手足无措,传出去不笑掉人家大牙牙怪。
“英、日文行吗?”他得维持自尊。
“普通。”
“大学毕业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工作经验?”他凝视她艳丽的容颜,着实好奇。
“不缺钱用。”她以惯带的犀利口吻回道。
“现在呢?”相对于她的简洁,他忽然觉得自己罗唆得十分恐怖。
“有钱人没有工作的权利?”既然龙、程两家即将联姻,叶萍一定会很乐意拆穿她的身分。隐瞒身分,实无必要,但她也不会主动提及。“还有别的问题吗?或许我可以把你的问题记录下来,回去打一份报告。”她忍不住想刺激他。
“没有了。”刘达笑不可抑,一点也不在意她夹枪带棒的奚落。
他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这种出口成讽的美女。她那冷讽的语气和表情还都是浑然天成,不用经过事前演练,不简单哪!
“那么?”她不甚在乎地问。
“你被录用了。”面对她的平淡,他哭笑不得地宣布,居然比她还兴奋。
幸好他的幽默感向来异于常人。有过翼这种老板,懂得保持幽默是所有龙氏企业高级主管必修的一门课。相信程采依这种淡视一切的女人,不会被过翼过于“优秀”的外形扳倒。先不管她的效率如何,反正是过渡时期,他也不敢奢望太多。
和过翼这种一日工作起来便分不出上下班时间的老板工作,程采依若能暂时撑过两个月,等那位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为龙家工作,耐性超人一等的特别助理销假回来而不崩溃,他就谢天拜地了。
“你什么时候能开始上班?”他笑笑地抬回心思。
“随时可以。”程采依没有半点喜悦,淡然地迎视他。能进入龙光饭店的大本营,她该为自己踏出成功的第一步高兴,可是她不。
“你是通勤还是”他摸不清她的个性,她的想法很难揣测。
“这没有员工宿舍吗?”刘达似乎很蠢,一点也没有资料上所注明的睿智。没有人会为了这份没有未来的工作,从台中开将近二小时的车到垦丁上班的。
他早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难怪她眼中那抹讥笑驻足不去,她可能在心笑他蠢吧!
“你能忍受和别人共用一室吗?”他不是故意无礼,可是她也称不上谦恭。
“能不能忍受,也在贵公司的录取标准内?”程采依轻巧地起身,不冷不热地问道。他的关心明显地越了本分。
“呃”刘达被她兜头浇了这一大盆冰水,浑身凉飕飕,原先有些痴迷、动情的心也跟着冷了。
“我明天上班?”程采依走到门边,回头轻淡地问,当他的窘态不存在。
刘达点头,无奈地堆起笑容目送她离开。总不能让人家说他不懂礼数吧!程采依的棱角十分鲜明。
他盯着履历表上贫背得可以的资料苦笑。要是让过翼知道他录用一个没有工作经验的冰美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拆了自己一时失去理智的脑子?
希望程采依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但愿。
她一直有种他是只穿着衣装的猩猩的错觉。
程双蕊小心翼翼地低垂着头,不太敢瞥视身边的男人。她无法挑剔龙过翼的外表,长得魁梧不是他的错,长相严峻也不是他愿意,不爱笑是男人在武装自己。认真来说,他其实称得上好看,只是她偷偷在心叹气,他的剽悍、粗犷虽然让人心荡神驰,却也每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十一月十二号了。”龙威和满意地笑。
“过翼,你觉得呢?”叶萍同样笑不可抑。她无限欢欣地欣赏对座的一对璧人,相较于龙过翼的漠不关心,她家双蕊便显得过分羞怯而拘谨了。
“你们拿主意吧。”龙过翼有些坐不住,书房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事实上程家人没事先约好,选在今天来访,他已经有些不悦了。他喜欢掌控,不喜欢事情脱出既定的轨道。
“别急。”龙威和投给他不悦的一瞪“等会带双蕊出去走走。”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懂得体贴啊!
“改天再说吧!”龙过翼急着上楼处理他带回家的众多企画案。
“过翼,反正今天你已经空下来了,何不带双蕊出去挑订婚戒指?”叶萍推推不曾发言的程研瑞。
飞捷货运的业绩虽然正稳定成长着,利润却不如以往。研瑞作风保守,不肯多角经营,因而比不上龙光饭店力思转型后,成功地吸收新客源,拥有无限光辉、灿炕的未来。她家双蕊若能攀上这条金龙,程家的社会地位无疑又前进了一大步。况且结合两家的财势,她还怕整不倒程采依那个黄毛丫头。
“是啊!你好久没带小蕊出去散散心了。”程研瑞催促道。他十分欣赏过翼这孩子勇往直前的干劲,却不是满心欢快接受他成为女婿。若不是小萍大力鼓吹这门亲事,便逼双蕊亲近过翼,这孩子又一向唯母命是从,少有主见,他实在不愿意为结合两家势力而联姻,这种商业行径太像在卖女儿了。
“出去走走,今天不准再埋进公文。”龙威和难得端起和蔼的老脸。
龙过翼本想拒绝,一望见老人不容妥协的目光后,只好沉着脸认了。
“走吧!”他让程双蕊先走,外套一拎,跟在她后面离开,颀长的体魄蓄满力量,完全掩去走在前头的娇柔女郎。
“真是对金童玉女,亲家翁,你说是不是?”叶萍夸张地赞叹,等不及攀亲带故。
端水果进客厅的王妈,正巧听见她假得令人发噱的赞叹。她放下水果盘,透过落地窗,适巧看到龙过翼英气勃发地大步领先娇娇柔柔的程双蕊,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没注意到自己那与时间竞走的健步少有女人能跟得上。这就是粗线条的少爷啊!对事业以外的事物总是漠不关心。
金童玉女?她毫不避讳地噗哧笑出声,简直不敢想像他们在床上的情形。熊和兔子有可能配对吗?
这个死胖子,等双蕊过门后,定要她好看。叶萍恶狠狼地瞪着处之泰然的王妈,在心中恨恨地发誓。
“快点!”龙过翼占着脚长的优势,率先走进车库。他打开另一边车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远远落后的程双蕊被他这么一喊,当下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起步来。
“对对不起”她喘吁吁地坐进车,为自己的行动迟缓道歉,白皙、清秀的小脸被他雄浑的声音和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凉爽的冬夜,她竟紧张得沁出汗来了。
龙过翼关上车门,坐上驾驶座。“想去哪看戒指?”直到开车上路后,他才以公式化的口吻问道,彷佛订婚这件事他没份。
“都都可以。”程双蕊战战兢兢,直挺挺地端坐着,汗流浃背。她怕得连拿面纸拭汗的勇气都失去了。他纠结、偾张的肌肉,好像随时准备打架似的,好可怕,他他不会打女人吧!
“上高雄挑好了。”龙过翼挹挹不乐地说,依然一派不耐烦,没注意到自己那不曾修饰的雄浑嗓门,已经吓坏了身边颤抖如受虐儿的女孩。
“高雄?”程双蕊嗫嚅着。垦丁和高雄来回要四小时车程,现在已经六点多了,那回来不就已经
她的轻呼声,终于引起龙过翼的注意。
“有问题吗?”他皴紧浓眉,粗犷的脸紧绷如昔,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正为某件不顺心的事大发雷霆。
“没有。”他好像生气了。程双蕊瞟了他一眼,适巧碰上他投来的视线,她怕得不敢再望,血色尽失的螓首迅速拉回低垂状态。
她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不然他为何看起来横眉怒目,极为愤怒的样子?交往三年了,他总是这样,她明白他的不耐烦不是针对自己而来,而是天生如此,对女人少了那么几分耐性。但,她总是希望他对自己是特别的,至少该多了那么一点地位,该是与众不同的。明知道这个想法是奢望,她仍旧怀着一丝希望殷切地盼望着。
龙过翼向来粗率成性,很少问过她的想法,有也只是虚应一下。她知道他把商场上的敷衍、客套用在自己身上了。她并不介意他这么做,只因害怕他无形中散发出征暴的力量,所以愿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以防哪天他一个不小心真伤了自己。
当初奉母命和龙过翼交往,他似乎乐得接受这种安排。她知道他的女人缘颇佳,之所以和自己交往,不过是想要个门当户对,带得出去的老婆来撑撑场面而已,并不是真的对她有感情。她常在爱不爱他之闲挣扎、迷惘,如果他能把对事业的狂爱分一丁点给她,她一定会爱上他、为他痴迷。然而龙过翼根本不知道女人除了生孩子以外,还想被爱、被关心,这是视事业为一切的他所不愿去了解的。
她常怀疑他究竟曾不曾仔细看过自己。她的模样他清楚吗?她的兴趣、嗜好他了解吗?程双蕊心知肚明,答案很伤人。
“吃完晚餐再上高雄。”龙过翼收回视线,擅自决定,不再询问她的意见,习惯主导一
程双蕊是个细声细气的大家闺秀,虽然纤柔了点,也算漂亮了。他最中意她进退得宜的举止,永远知道多话会惹人烦的个性。他是个精力充沛、视事业为一切的工作狂,无法分太多心给女人。为了延续龙家子嗣,他不得不结婚,而在台湾要找个心不高、气不傲,身分配得上他又带得出去的女人着实稀少,因此他选择程双蕊为妻。
他晓得她怕自己,原因为何他懒得去探究,况且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家有传人。只要有了孩子,他便可以全力在事业上冲刺,不再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