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

房间里的墙壁，忍住酸酸地泪水。她不停地咽下，但还是不停在涌上来，她的眼神开始模糊了。

    25

    对面已经发黄的墙面，恍恍惚惚，那些不知是谁家小孩子画的线条横七竖八，一条条一根根从墙体里弹出来，形成一个立体画面，渐近又渐远，慢慢地旋转着，像是电脑的屏保，这些线条就像根根思绪相互交错着，无法理清，更无法斩断。

    秀秀又一次陷入一种无可名状的精神桎梏中，难于摆脱。

    已经第十二天过去了，假期即将过半。而到现在连子华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秀秀很不甘心，这样的现实离她所相像的太远了，以至于她时常感觉这只是一个传说，一个人们杜撰的故事，即便是真的，那也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但这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秀秀的身上，她不得不去面对。

    更为糟糕的是，身上带出来的钱已所剩无几，因为给孩子看病的钱就化了大半，窘况即将出现，总不能开口向小李借，他身上估计也没多少钱。但愿三天以后能见到子华，那样一切都解决了，秀秀愁容满面。

    那就等吧，横竖都得等了，再坚持三天吧。秀秀也只能这样，别无选择。

    26

    起风了，风声越来越紧，啸啸地像是刈草的声音，伴随着这张狂的台风，尾随而来的是暴雨。黄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发出可怕的如玻璃碎裂的声音，雨被风吹斜了，滂沱如密集的子弹呼呼穿过窗外的树枝，滑过叶面。似是抽打着叶子一记接一记劈啪的耳光。满地的落叶一翻一翻被雨水冲走，一些脆弱的枝桠，被风的斧子随腰斩断。横躺在路面嗦嗦发抖。路面无数个气泡汩汩地冒起又破碎，如同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雷声大作，闪电的白光似幽灵穿透玻璃窗，进入秀秀和她孩子孱弱的眼帘。

    路上行人车辆全无，所有的船只都泊进港湾，收紧缆绳。避风的港湾。

    孩子蜷缩在秀秀的怀里，惊恐万状，不停地哭泣。秀秀用她全部的尽管是瘦小的身躯紧搂着孩子，她把身子变成虾米状，挡住孩子的视线和最小限度地捂住雷声。孩子还在不停地哭，每一个雷声的来临，孩子的身体会情不自禁地因惊抽搐。别怕，孩子，你是军人后代，这一点风浪算得了什么！

    其实此时，秀秀也多么需要有一个宽厚的胸脯作为依靠。她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大的暴风雨。要是子华在身边。她怕是早就钻到他的怀里寻求安全感了。

    现在，她只能面对，勇敢地面对。

    毕竟暴风雨是暂时的，它仅仅是许多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的一个插曲。也许它要告诉人们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必将要经受偶尔的考验，这是一记警钟。风雨过后是彩虹，不经历风雨的人们永远不知道珍惜眼前一切美好的事物。

    27

    台风夹着尾巴渐渐走远，渐渐消失。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被台风折磨的港湾逐渐恢复了平静。岸边的树也慢慢地挺起腰杆，均匀地呼吸阳光；海鸟也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纵情追逐梳理羽毛；一片狼藉的路边屋角，小草们正被黎明的缕缕阳光抚摸着，清醒过来。

    秀秀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她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松了松筋骨，舒展了一下身体。她的孩子也仰面躺在床上，发出“咯咯”的笑声，手舞足蹈。一个晴朗的早晨，清爽的早晨。

    秀秀有了一种预感，幸福的预感。说不准孩子也有了这样的预感，只是不会说话而已，他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一直笑个不停，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玩。

    28

    子华在接到解除防台的命令以后，迅速给总部发了一封请求补水的电报。其实指挥室早已有计划。但领导并不知道何子华的妻子早已来到部队，正等待上岛与丈夫团聚，更不知道赵秀秀的假期只有三十天。子华有好几次想跟领导讲清此事，但最终没有说。军人嘛，首先是好男儿，好男儿不可沉溺于儿女情长，他能克服一切困难，他必须服从命令。他知道每一次补给都要牵动许多部门，那是一个系统协同的行动，那要化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他不能因个人的利益而影响大局的利益。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也应该补给了。尽管秀秀的假期已过去了十五天。

    当天下午，小李急匆匆来到招待所。

    秀秀一看小李的神色，便知一二。“这回该有船了吧。”秀秀语气带有肯定的问。

    “是的，嫂子，明天早上六点起航，补水船，我五点三十分来接你，你做准备吧。”小李愉快地说。

    秀秀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很灿烂的笑。“那这船走多长时间才到？”秀秀问。

    “水船比较慢，估计要四个半小时。”小李挺无奈地说。他坐过许多补给船，要是首长上岛视察，坐的快艇只需两个小时就到达，那个看着也爽，那才叫威风呢。

    秀秀倒也没觉得快与慢的问题有多么重要，差一二个小时也无妨，这么多天都等了下来了。重要的是明天一定能和子华团聚了，就在中午以前。

    小李走的时候告诉秀秀，他说据最新卫星云图显示，第九号强热带风暴已经生成，它紧随着第八号台风的尾巴，而且方向大致一样，因此明天的风浪可能会很大，要秀秀有个思想准备。

    其实，这次补给还是比较有争议的，在参谋会议上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但大多数人认为岛上的严重缺水情况应作为主要考虑的因素。综合评估这次任务的风险，最终决定见缝插针，在八号台风与九号风暴之间完成补给任务。

    小李因为急着要去进货，所以没有交待更多的细枝末节，反正小李也要随船押运。

    29

    小李走后，秀秀喜不自禁，一副自然天真的样子暴露无遗，抱起儿子在房间里转悠，哼着小曲，逗得孩子也乐不可支。

    快十个月没见到子华了，这回可是真的如愿以偿了。“见爸爸喽，见爸爸喽！”秀秀不停地对着孩子说，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她自已全然也像个孩子。

    晚上，秀秀把剩余的煤和没有做的菜全送给了对门的大姐。

    这一夜，秀秀甚至比离家前的一那夜还要兴奋，因为与子华见面的时刻已经可以用小时来倒计了。估算着最迟明天十点三十分就能见到他了。。

    秀秀躺在床上，让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每滴答一下，相见的时刻也就近了一点，秀秀想着并兴奋快乐着。

    子华也在想她吗？就在此时。明天中午子华一定是准备了岛上最为丰盛菜肴。尽管相比陆地可能是最平常最普通不过的菜了，她想，只要和子华在一起，什么都好。

    该怎么样给他一点表示呢？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呀：该是子华接过儿子，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然后子华就是那样傻傻的看着她笑。瞧他那副傻不拉叽的样儿。秀秀是打心眼里喜欢他这样憨厚的笑。她的第一句话说什么呢？亲爱的？那多俗啊！我来了？那多没诗意啊！她还是想不出更合适的；也许整个儿不是这样的情景呢？子华一把抱住她上岸，她顺势亲了他一口，还没有注意呢，只有她和子华知道，对，这样好，这样就不用说什么话了，一切都包含在内了。有没有别的情景呢。

    子华的宿舍该是一幅什么样子呢？让得子华说过他喜欢养吊兰。说是吊兰生性不娇艳，很朴实，好养着呢，不必施太多的肥，一次浇透水再让其通风即可。子华说他更喜欢吊兰的品质，俗而不凡，常年呈绿色，毫无造作之意。叶子青翠欲滴的样子，摆在室内令人赏心悦目。子华说他最仰慕吊兰从兰心长出长长的茎，垂直向下可至地面，在其尾部长出一棵棵小小的兰草，它是那样的顽强，它宁可消耗自已的身体，而源源不断地输送养分给后代。这是一种无私的奉献，就像他们军人，一代又一代把青春奉献给了祖国，奉献给这一座小小的海岛。

    子华的宿舍里一定会有一盆吊兰，秀秀想。然后是一张床，床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一张写字桌，桌上有许多书，子华喜欢书，他博古通今，文武双全。

    秀秀看着熟睡的孩子，感慨万千，那可也是子华的孩子，八个月了，从一个布满皱纹皮肤殷红的婴儿长成白白胖胖会爬会笑的孩子。这回，子华见到他的儿子，会怎么样？一定会高兴得手足无措。儿子多么漂亮可爱，像他。也许孩子怕生，不让他抱呢。

    秀秀几乎整夜都在这样的想象，幸福的感觉使她难于入眠。

    30

    今夜的天空却很阴沉，灰蒙蒙如同一张扭曲的脸，俯视着大地与海面，没有一丝风，空气变得很沉闷，似是凝固了的，几只黑色的蝙蝠不时地掠过窗户，能听到“嗖嗖”的声响。这样深沉的暗夜与秀秀的心情形成强烈的反差。但这丝毫不影响秀秀幸福的情绪。

    此时，夜正紧握着黑暗的武器自遥远的海域步步逼近，透过窗户向屋里袭来，乌云铺展开来，一个接一个没收星星们的光明。薄雾压低着噪音，错过一个又一个路标，轮回里用眼神与手势交流，鬼鬼祟祟地入侵。

    夜很静，从远处传来的蛙鸣声盈耳鼓躁，蝉们停止了歌唱，伸出嘴角吸食从树杆滴下来的露水，蝉翼如透明的经脉在夜里展天想象的翅膀，那是充满血色的延伸着的经络，是深深刻着相思疼痛的翼。

    夜只是在黑暗的掩护下占领至高点，它并不可怕。黎明即将到来，阳光终将厮杀黑暗，战胜黑暗。

    这样的夜，秀秀依然亢奋。

    31

    兴奋了一夜，秀秀正处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中，被小李的敲门声惊醒。急忙起身，收拾行李，弄好孩子。干净利索，欣意盎然地随小李直奔码头。

    天刚蒙蒙亮，通过栈桥向外延伸的码头上冷冷清清，从空阔的海面吹来的晨风让人感觉有些许凉意，码头外侧的水泥柱子上长满了黑色的海草，潮水退落，苍白而无力。白日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纵横乱飞的海鸟大概尚没醒来，使原本喧嚷的码头沉寂了，惟听得海水轻轻拍打的声音，望远处，海茫茫一片，海与天无法分开来，似雾非雾。天空似是一只手掌，压下来，很低。

    秀秀孤零零地站在码头上，看着小李把一筐筐补给物资搬上船，小李累得满头是汗，而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补给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待指挥室首长的起航命令。

    小李忙完后，走过来帮秀秀抱过孩子，小心上了船。

    处在船最低层的轮机已经启动，发生“嗡嗡”的声响，低沉的声音使耳朵异常难受。人走在船上感觉微颤。船的左舷紧靠着码头外侧，缆绳将船体死死地固定，所以感觉船上像陆地一样四平八稳。

    船即将离开码头，只要缆绳一松开，船就会驶向远方的海域，驶向子华所在的小岛。

    小李带着秀秀穿过甲板，在船尾的一处舷梯下至船舱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实际上是水兵的卧室，约十多平方米，共有十二张床铺，两侧各六张，分上下铺，上铺的床向上翻转，使空间宽敞许多。水兵所睡的床通常很窄，宽在八十公分的样子，像是火车上的卧铺。舱室内的地上是漆成黑色的钢板，走在上面发生清脆的声响。每当水兵们睡到床上，便只看到那圆圆的舷窗和舷窗外波光粼粼海面，有时候还有窗外的刚刚升起的月亮和星星陪伴着。海浪把战舰轻轻的摇动，但那种摇并不是像婴儿的摇篮那样，而是一种不规则的，使人头晕目眩的摇，遇到大风大浪，那种摇能让人晕至呕吐不至。水兵的生活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浪漫，他们的生活很艰苦。

    休息室没有战士，他们都到各自的岗位就了位备航。

    秀秀环顾四周，找一个空的地方坐下，把床上的褥子卷起，让孩子平躺在床上。

    “嫂子，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跟船长说一声，他是俺老乡。”小李对秀秀说，但他没说什么事。

    32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准备起航，准备起航！”秀秀听见从头顶上喇叭里传来的声音，这大概就是船长的声音。

    “鸣——”汽笛终于拉响了。与此同时，秀秀感觉轮机的声音和脚下的震动突然增大了一倍，船体整个儿开始移动，向外侧，缓缓地离开码头。秀秀从舷窗向外清楚地看见船头的方向向右偏离，逐渐对准远处深邃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秀秀蓦然意识到这回是千真万确的了，这回一定要去见子华了，见到子华的时刻从现在开始可以用分来倒计了。

    船一离开码头，就意味着离子华的小岛会越来越近。

    33

    船渐渐地驶出了平静的港湾，慢慢融入茫茫的大海，似是一头扎进灰暗的苍穹。岸向后退去，像是一张巨大的凹凸不平的纸，景物逐渐变小，最后岸成为一条线，然后这条线也弹出了视线，海面灰蒙蒙使船上人的眼睛都与白内障一样。船的尾部被螺旋桨搅出一道浅白色的长长带子，这带子连接着岸与船，牵扯着船尾。轮机的声音轰鸣作响，耳朵麻木了。一股股柴油的味道笼罩着整个船舱，舱内很沉闷，让人感觉压抑难耐。

    秀秀让小李帮着照看孩子，独自一人来到甲板。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同向或相向行驶的或大或小的船只。这艘船完全是孤独地在海上飘，秀秀同样感觉到了一种孤独。她只想上来清醒一下自己的神志，舒缓一下压抑的氛围。然而，她却突然莫名地涌上来一种很无助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惆怅油然而升。

    舷边，一股股乳白色的泡沫不断地形成，尔后如一根根斜线向后延伸。整个儿像一个巨大的尖头向前伸指。刺破层层叠叠的浪涛，在海图上不停地修正航向。

    海面的风越来越大，吹在秀秀的脸上变得湿湿的带了一股咸腥味。一个接一个浪逐渐加大涌向船舷。开始摇晃，海面变得渐渐清晰，但却变得倾斜，涛涛白浪，时不时被风卷起越上甲板，海水又从舷边流入大海。

    感觉站立不稳，有些晕，秀秀赶紧下了船舱。

    “嫂子，你还是别出去了，船这么晃荡，危险，在这坐着吧。”小李递过孩子，对秀秀说。

    秀秀接孩子的时候一个踉跄，后退了二步，差一点摔倒。

    “嫂子，你尽可能使自己的身体随着船晃动的方向和它一起摇，然后想些别的事，否则要晕船的。”小李看见秀秀的脸已经发白，没有一丝血色。估磨着她在晕船，他知道那种晕的滋味是难于承受的，起初他也晕船。

    秀秀点了点头，她想说话，但她说不出来。她感觉从未有过的难受，胃里好像在翻江倒海，感觉有异物一个劲地往上冒出来，喉咙里有一种怪味从嘴里吐出又吸进鼻子。她不停地将涌上来的口水往下吞咽，她努力使自己的身体随船摇动，如小李说的那样，但她怎么也做不到，船根本就摇得没有规律可寻。

    风似乎越来越大，船摇得也越来越厉害，估计船体倾斜的角度超过了三十度。桌上的杯子、钢笔等物品一一滚落下来，叮叮当当。头顶上翻起的床架发出吱吱的声响，可怕的感觉。船体像是快要散架一样，但愿这船坚固些，不会被分解。

    秀秀一只手紧紧拽住床架，头一低，终于忍不住大吐了起来，因为早晨没来得及吃上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尽是水，秀秀的感觉是酸水。

    小李见状，帮她抱过孩子，让他睡在铺上。

    秀秀不停在呕吐，吐至胃里空空如也，最后硬是挤出了少量黄黄的涩涩的浆液来。秀秀以前只是听说晕船是最难受的，简直是折磨人。如今她亲自尝到了这种滋味。难怪当海军的需要一级棒的身体素质。

    吐尽，秀秀感觉有些好转，擦了擦嘴角。小李取来拖把，把地板擦干净。

    34

    船，看上去停滞不前，实际上正在摇摇晃晃缓慢前行，海面上能见度清晰了很多，浪很高，偶尔看见的一艘小渔船在远方的浪里时隐时现，一不小心就会沉没了似的，这么大的风与浪，没经历过考验的水手是不能驾驭那小小的船航行的。也许那艘船正赶往返回的路上。

    浪，相互拍打着，形成一个一个极不规则的小浪尖，涌起又退落，此起彼伏。风把大海的苦涩一浪一浪地翻阅，一次又一次地做过积极或消极的注脚，如同翻阅人生中无数个平平淡淡或曲曲折折的经历。

    茫茫的大海上，船劈波斩浪，一个接一个汹涛一次一次扑来，船舷如刀一般都将它粉碎，船尾的一面红旗迎风朴啦唱响一往无前的凯歌。

    从圆圆的舷窗口向外注视，海面成了一泓圆圆的眼睛。许许多多的想法自这圆圆的舷窗溢出，被一汪一汪的海水拍打得湿漉漉的。思念湿了，湿得早已从杯沿溢出，每一个刺痛灵魂的日子每一次都被风干，制成标本，夹进岁月的书签，日子荡涤出清晰纯真的感情彩缎，提练出一幕幕动人心弦的生活话剧，与世俗无关，那是一种超越，是一种凡人所不能企及的最高境界。(zig秀秀摸了摸自己的苍白如纸的脸，冰冷冰冷的。她已经无法顾及自己如何以最动人最亮丽的笑容面对即将出现在面前的子华。她只希望船尽快靠岸，结束这晃荡晕眩。她只希望自己的双脚踏上坚硬的土地，那沉稳的陆地，结束这段漂泊。

    35

    时针指向十点，秀秀看了看表。

    “嫂子，现在应该看得见海岛了。”小李看了看舷窗，对秀秀说。

    秀秀激动万分，这一刻就要来了！朝思暮想的子华哟。秀秀顾不上危险，执意要上甲板，小李劝阻不住。

    正前方，一堆山一样的模糊影子出现在秀秀的视线内，她感觉似曾相识。忆起曾经做过的梦，果然在梦里出现过，全无两样。岛似是漂在海上的一艘巨大的船，它的根如同锚深深地锚进海底，直至岩层。

    从右舷看过去，岛的一侧有二处小小的礁石，紧挨着岛，与之相望。这大概就是子华在信中提及的“双人礁”听子华说在远古时期，这原本没有岛，这岛是后来一个美丽的女人与她二个儿子的化身。

    传说这个美丽女人的丈夫在一次出海捕鱼时，遭遇大风，海难发生了，丈夫的身躯永远留在大海深处，女人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于是带着他们的二个儿子在茫茫大海中寻觅，几千年过去了，这个美丽女人就变成了这座岛屿，她的二个儿子就变成了现在的“双人礁”

    船艰难地渐渐向小岛靠拢，小岛越来越清晰，秀秀最先看见的是山顶乳白色的塔形房屋，那是一座灯塔，在夜里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航标灯，它是夜航人的眼睛，顺着灯塔往下，岛的北面有一片绿色，这大概是小树或者菜地了，码头就在岛的北面。

    圆圆的望远镜里，子华看到了正在驶过来的船，镜头里，船头的白浪时不时冲天而起，不断地挡住视线，岛上的风呼呼作响，吹得使人站立不稳。

    36

    风浪越来越大，船摇摆的角度也越来越大，人在甲板上已难于行走了，船长发生了归舱的指令，秀秀只好回到舱内。

    第九号台风如期而至。

    码头上隐隐约约看得见走动的人影了，三三两两，从山顶上顺着台阶有很多人陆续走下来，聚集到码头，看上去很乱。

    300米、200米、100米船一步一步艰难地接近码头。

    50米、20米、10米船试图靠上去，却被一个突然到来的巨浪打了回去。浪在船与码头之间汹涌澎湃，船随时有侧翻的危险。

    为确保安全，船退回到离码头二百米处。船长凭自己的经验，如果盲目靠上去，有碰撞至粉身碎骨的危险。

    秀秀感觉到船又退了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非常焦急，又晕头转向。

    “指挥室，指挥室，我已抵岛，但风浪太大，无法靠码头。”船长正在向上级报告当前情况。

    “尽可能靠上去，但一定要确保安全，确保装备和人员的安全，明白吗？如有险情立即返航！”指挥室首长们同样也正在密切关注着台风的发展，关注着船的动向。他们注意到台风实际上比意料的来得快。如果命令船强行靠码头，那风险太大，必要时将发生返航的命令。

    秀秀眼看船停滞不前，不顾一切地冲进驾驶舱。对全神贯注的船长说：“船长，我是何子华的家属，在岛下已经等了半个多月了，求你无论如何想办法靠上去，我的假期只的三十天，现在只剩半个月了，半个月了呀，船长。”秀秀急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船长被秀秀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回舱吧，别走动，很危险，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船长认识何子华，因为经常给岛上补给，联系就多了，有时候他会向子华要一些岛上鱼干和紫菜什么的特产，子华是有求必应。他知道何子华是一个很敬业的家伙，他很佩服何子华。

    根据指挥室的指令，船第二次缓慢向码头靠近。

    200米、100米、50米这时候秀秀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前面的身躯高大的子华，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军装，平平的头型，显得异常精神。几乎同时，子华也看见了秀秀，那飘逸的长裙，齐耳的头发，楚楚动人的样子。秀秀使劲地向子华挥手，子华也举高了手，那样子像是要触摸秀秀伸出的手。(zigu“子华——”秀秀大声叫着子华的名字，可她的声音被风声浪声以及发动机的声所吞噬，子华根本就听不到，他只隐约看见秀秀嘴唇在翕动。

    一个巨浪打过来，秀秀的脸全被淋湿了，模糊了眼神，泪与水相融在一起，谁也分不清。

    子华用力向秀秀打着手势，示意她赶紧回舱，秀秀的举动很危险。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船在距码头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又被浪顶住了，无法再靠上去。要是强行靠过去，那很有可能船毁人亡。即便靠上去，那码头恐怕也会被撞塌。船又一次退了回去。

    “指挥室，指挥室，第二次靠码头失败，请求第三次靠码头。”船长的话语中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和机器的轰鸣声。

    “立即返航！”这一次指挥室的值班首长毫不犹豫地发生了返航的指令。

    船长是毕竟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是一名老水手，虽然没有在这么大的风浪里指挥过停靠作业，但他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返航，而在他的航海史上添一笔失败的记录。更多的是何子华这家伙的老婆在此，他完全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指挥室，指挥室，船上有何子华连长的家属，急于上岛，请求再靠一次。”船长把语言调整得听上去底气十足。

    “请立即返航！不然后果自负。”指挥室发生的命令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船长说完，关闭高频通话器，他冒险决定再作最后一次尝试，只要能把何子华家属送上去就返航，也算是帮何子华一个忙。

    37

    “左五度！”船长发出了第三次靠码头的第一个指令，他知道一旦出问题，那他必将受到军事法庭的严审，此举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一次抗命，不如说的一次生命堵注，他的确是一个很哥们义气的人。

    “五度左！”指令已经被执行。船长的意图很明显，是要停靠在码头的另一侧。

    200米、100米、50米帆缆兵将缆绳头抡圆了撇出去，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每次都是快到达码头时又被风吹落海里，帆缆兵精疲力尽，终于没能成功扔到码头。

    就在此时，船的尾部正快速地向左侧的礁石漂过去，情况非常危急，一旦船尾左侧撞上礁石，那船上的轮机就毁坏，船必将沉没。那一切都完了，几十人命在旦夕。

    船长果断下令将船头向左靠，同时后撤。船头在离礁石近五米的地方滑过，船退了回来。

    这位可爱的船长终于没有能将船靠上码头，没能把秀秀送上岛，带着遗憾，悻悻地离开。

    “何子华连长，真对不起，我已尽力了。”船长用喇叭对着码头喊。

    秀秀听到了船长的叫喊声，抱着孩子冲上甲板，小李连忙追上来。

    这时候，子华看见了秀秀抱着他的孩子的身影，但船已经退很远了，看不清秀秀和孩子的脸庞了，那身影是多么凄楚啊，多么的孤独无援啊！

    子华呆呆地站立码头，任凭风浪的吹打，战士们陆续回营了，他向秀秀挥了挥手，向船长摆了摆手，他目送着渐渐远离的船，目送着渐渐模糊的秀秀和儿子的身影，渐渐模糊了的船的轮廓。他愤怒地看了看天空，使劲握了握拳头。

    秀秀回到船舱，搂紧孩子，一言不发。

    38

    风狡黠地追随着船尾，拍打着船舷，一阵一阵露出狰狞的笑脸，不一会就将岛与船隔阻在人的视线之外。

    船，经历了这三次生与死的考验之后，心情异常沉重，发动机听上去也显得有气无力，像江河内的机帆船，突突地推波涛。船，一如灰溜溜的战败的士兵，顺着风没精打彩地撤退，吊儿郎当地回家。船，踩着浪扛着风偃旗息鼓地归航。人们一个个沉默无语。

    空穴的风啊，你似是无情的灵魂，嵌附于冷酷的躯壳，无情与冷酷苟合了罪恶。他们面面相觑，相互暗喻，抽出冷鞭残酷地折磨善良的心。曾经虔诚地默念，遥望地等待，肉体的刮刈，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该诅咒的风！

    秀秀扒拉着碗里的一粒粒米饭，难于下咽。船长特意让人送过来的饭，虽香但没欲。

    39

    船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又回到了起点，停靠在原来的地方，喘息未定。

    小李先上了岸，推来三轮车，把补给物资退回了服务中心，然后默默送秀秀回招待所，取了钥匙，还是那间。

    秀秀坐定，想了想，对小李说：“小李，有个忙你看能不能帮上，我身上的钱不多了，你想个法吧。另外，帮我订一张回家的火车票，行不？”

    “嫂子，钱的事你看可不可以由我来代领何连长的工资，给你送来。”这主意不错。小李顿了顿，又说：“嫂子，火车票的事，你看是不是再等等，台风一过就有船了，应该不会出现象今天这样的情况了。”当兵快二年了，小李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钱的事，你就领他的一个月工资吧，够用就行。”虽然子华是她的丈夫，但也不能未经同意就取走他更多的钱。“火车票你还是订吧，不是我不想上岛，我怕是来不及了，假期只剩下十三天了，去除三天路途，还有十天，再说，看样子指不定哪天能风平浪静呢，没办法了，订吧，就最近的，要有座。”秀秀慢条斯理地说。她的这一想法，在船返航途中就形成了。

    “好吧，我一会儿回去给何连长发一份电报。”看着这种情形，年轻的小李也感动，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用发了，回去后我给他写信吧，他会理解的。”在秀秀心中，其实她一点也不怪子华，她理解他。经历了这一次的体验以后，她越发心疼子华，她更担心子华的生活以及他艰苦的环境，子华的伟大就在于他的责任。

    40

    这就是我们的军队，经历过战争年代枪林弹雨的洗礼，形成如同钢铁一样坚固的长城。在异国的甘岭，在雪域高原，在海防炮塔，在南国边陲的猫儿洞，这是一支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军队；这就是我们的军人，一代又一代弘扬勇敢无畏的传统，军人的意志是铁打的，是坚不可摧的。军人就是以这样的顽强意志坚守着每一寸属于自己的领土。

    军人的价值并不仅仅只是军人自身，每一个军人的身后，是无数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是整个祖国的安全。崇拜他，支持他，像秀秀一样地理解他，深爱他。

    虽然没能和子华拥抱，相依相偎；虽然出现设想好的种种相见情景；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免令人伤感，但秀秀毕竟见到了子华，身影模糊些，可那是真切的子华，是她想念已久的他，她的爱人，她的丈夫，离她是那样的近，就差十米。这比她在遥远的千里之外，那样的距离很近很近了，近得几乎忽略不计，这就足够了。她见到了子华，子华也见到了她。

    这段经历她是这辈子再不会忘了，刻骨铭心。但对秀秀来说绝不是痛，是爱与情的相望，是灵与肉的互换，就在相见的一刹那，两个人都已经读懂了对方的全部内涵，这比千言万语的表达更深沉更淋漓尽致。

    别了，子华。回家后，就在这个冬季，一定会把被窝睡得暖暖的，等你归来。

    秀秀这个坚强的女人，此时，情绪出奇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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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风如犀利的魔爪，撕破大地秩序的外衣，冰凉的胸膛里血脉在暗沟涌动。暴雨几近成灾，注入的毒素让皮肤塌陷。处在台风中心，一个螺旋体高速旋转扫荡一切生灵，美好的想法就此被折断，流出苦涩的浆液。大海咆哮着，在风雨的酷刑里奄奄一息。

    部队全线进入二级防台。

    下午，小李冒着大雨来到招待所，带来了很多菜。秀秀一见便感觉纳闷。

    “要回家了，为什么带那么多菜来？”秀秀惊讶地问小李。

    “嫂子，你还不能走，刚接到通知，明天有首长来看望你。”小李说话时情绪带有些激动。

    “看我？有啥好看的。”秀秀感到很意外。又追问道：“那你火车票订了吗？”

    “没有订，我想你的假期还有十多天，明天首长来看你，说不定会帮你解决什么问题，我想到时再说吧。”小李说完，取出一沓钱给秀秀，子华一个月的工资。

    秀秀接过钱，道了谢。小李便起身告辞。

    是船长与指挥室的通话，让当天值班首长知道了赵秀秀的情况，船返航后，细心的领导立即派人向小李询问她自来队至今的详细经过，并通报给了政治部领导。据小李分析，何子华与赵秀秀的故事可能会作为一个好素材，在全体官兵中掀起一次宣传、学习、教育活动。

    秀秀对此并不以为然，她想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是因为爱嫁给了军人，所有嫁给军人的人都会像她一样。

    她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一个普通的工人，就是成为军嫂她也没有想过要做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来。然而，伟大往往在不经意间产生，正是秀秀的这种平凡，才造就了她不平凡的女性形象，这平凡之中蕴涵的感人肺腑举动，不是吗？透过这种平凡，那是一颗炽热的心，一颗忠贞于爱情的崇高献身精神的心。在追逐名利金钱地位的年代，她完全有条件选择一个有钱的人享受生活，她完全可以不选择军人，而她却没有，即便她知道嫁给军人就意味着什么，她爱上的子华的同时也爱上了他的职业，军人也需要爱，军人的爱是伟岸的爱。这就是赵秀秀的价值观，物欲横流之中超凡脱俗出的崇高的价值趋向，这才是真正的美，这种美又有谁能与之相媲？这就是人生的闪光点，是赵秀秀身上所独有的闪光点。

    42

    “你就是赵秀秀同志吧，政委来看望你啦。”一位和子华差不多大的军官走在最前面，对秀秀说。

    秀秀正好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在做饭，弄得手忙脚乱。

    “赵秀秀同志，你辛苦了，我代表部队党委向你表示最亲切的问候。”政委习惯伸出手，亲切地说。

    “谢谢首长关心。”秀秀连忙腾出一只手来，看了看，油渍渍的，很不好意思，却被政委握住了。

    秀秀见一大帮人，有拍照的，有记录的，有提着礼物的，场面煞是隆重，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秀秀同志，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都怪我们没有及时了解到你的困难，让你受苦，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你的丈夫何子华同志是一位好连长呀，终年驻守海岛，意志很顽强，他带兵有方，给我们带出了一个标兵连。不仅如此，他还乐意助人，长期给贫困地区的孩子捐款支教。接下来我们要树立为典型。在这里，我们也要感谢你对何子华同志的支持，感谢你对我们部队的支持。”政委深情地对秀秀说。“你看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说。我们尽力解决。”

    “没有，没有。谢谢首长关心。”秀秀很激动，也很紧张。她搞不清楚这个政委究竟是多大的官，不过她肯定比她们厂长大得多。

    “王干事，回去以后尽快与司令部沟通一下，台风一过马上派船。啊不！”说到这政委停了一下，举起右手，并伸出一指。“要派快艇，安排他们尽快见面。”政委转身对陪同来的王干事说。

    “是，政委。马上落实！”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首长，只是我的假期快到了，恐怕要来不及，我们厂里也有规定，不能超假。”秀秀轻声说道，心存感激。

    “那也得见面，否则我这个当政委的就严重失职喽。”政委语气坚决地说。

    秀秀点了点头，目送着慰问团人员离去。

    秀秀只好打消提前回家的念头，部队领导的关心，使她对军队这个大家庭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个家是温暖的，选择他没错！

    对门的大姐目睹了这一切，很感动。在以后的几天里一有空便来和秀秀唠嗑，这给她消除了许多寂寞。

    在内心深处，秀秀何尝不想见到子华，和他在一起，那怕只有一分钟，那怕只能说上一句话。她要让子华见一见他的儿子，那样也就不虚此行了。

    那就再等两天吧，总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43

    时间在守望中一天又一天耗尽，守望幸福相聚，守望无奈归期，转眼二十四天过去了，这二十四天秀秀以惊人的毅力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坚守着她的信念，台风过去，思念的弦再一次绷紧，一个无形之中出现的新的约定，时日即将到来。

    几天来，秀秀一下子似乎变得成熟了，想法也变得现实了，她不再做梦，不再想象与子华再一次想见时的种种场景，那应该的属于少女的梦，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是一个母亲了，她应该承担做一个母亲的责任，女孩时期的幻想被岁月的刀刻进了深深的眼角，爱变成慈祥的线条爬上了额头。她感觉更应该把对子华对孩子的爱放在心里，让它变得深沉，变得更具丰富内涵。秀秀冷静地整理了一遍与子华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她如悟禅一样悟出了许多生活与爱情的真谛，她在开始时所看见的山是山，水是水；但后来她所见的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那么现在她所见的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秀秀如同经历了这悟道一样的过程，两情相悦，这正是一种爱升华至最高境界。从此，这种爱会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体现。

    现在，秀秀内心里渴望是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是不可扑灭的情感之火，在每一次失望的末梢又燃起希望的星火，她把这种股渴望的火压得扁扁的，任其在胸中激荡澎湃，她表情如初，或者在酸心得以微笑报之。秀秀的这次探亲似乎更换了她的某根神经。火车、公交车、招待所、医院、大海、台风、暴雨、船、小岛这一路的一切人事物一直在刺痛她的那根神经。兴奋、焦虑、愤怒、迷茫、痛心、苦难、失落，这一要心情都一直在触摸她的灵魂。她无力改变这样的事实，她只有适应这种事实，她只能被改变，这与宿命无关。

    44

    第二十五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秀秀被特邀坐进了快艇驾驶舱。

    湛蓝的大海风平浪静，港湾里，阳光洒落，海面上波光粼粼。晨风拂面，感觉清爽惬意，那风似乎被海水映成蓝色在眼帘轻拔睫毛，眨眼之间，眼睑如如沐浴一般。天空中几朵白云悠闲信步，如穿着洁白丝绸的仙女飘飘渺渺，向前眺望，海天分界处一条圆圆的细线清晰可见，太阳滴着红色的血液冉冉升起，双眼纵情浏览，一幅养眼的画面。

    快艇速度很快，艇的头部高高翘起，像是紧贴着水面飞行。尾部则深深陷于水中，螺旋桨使尾部的海水急速后退，翻开层层浪花，大概有很多鱼儿追波逐浪。不远处见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或抛锚或行驶或撒网或收网。偶儿靠近的小船，在附近随快艇掀动的波浪摇摆不停。快艇怀着急切的心情飞驰在往子华所在小岛的航线上。

    秀秀的感觉与几天前绝然不同，除了有微微震动以外，如履平地。这发动机的噪声也很小。所以在耳边可以听见“刷刷”的流水声，艇四平八稳。(zig 驾驶室在艇的最高处，秀秀的视野很开阔，海面上一切风景尽收眼底，艇一直向东，向着早晨初升的太阳驶去，秀秀怀抱着孩子的身影在太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仿佛已经融入了部队这个大家庭，她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战士，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指挥官，指挥着战舰乘胜前进。

    登高望远，在一个多小时后，海岛清晰地出现在正前方，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小岛的颜色格外沉着，墨绿色的轮廓看上去果真像是一个美丽女子的剪影，她的北侧是一个长长的斜坡，似是一头披肩的长发，而南侧与“双人礁”遥遥相对的一张美丽脸形的侧面，长长的睫毛从平滑的额下伸出，鼻子很明显地凸出，两片嘴唇之间正好又凹进去。真是鬼斧神工。子华的部队就驻扎在这个美丽女子的眼睛里。

    快艇越来越近，艇长取出望远镜。

    “奇怪了，海岛一片沉寂！”艇从望远镜里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王干事，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这很反常呀，往常很远就看到激动的人了，会不会出什么事？”艇长大惑不解。

    王干事接过望远镜，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扫描了一遍，果然没发现任何人，通往山顶的台阶上也没有人。但他绝不相信会出什么大事，他相信何子华是一个机智勇敢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能带领战士们度过难关，他是军校的高材生。这里一定有什么猫腻儿。

    秀秀听见他们的谈话，心里“咯顿”一下，心想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我可以看看吗？”秀秀对王干事说。

    接过望远镜，从左侧的大海慢慢向可移到岛的北面，从码头的头部向里至尾部的山坳。

    就在这时，一列人影从山坳的一块平地上走出来，向码头延伸至海中的头部。

    “他们来了！”秀秀脸上露出微笑。也许是一种默契，正当秀秀举头观望的时候，子华带着他的部队出现了。秀秀递过望远镜。

    一列整齐的队伍，踩着一致的步伐，最终立定于码头上，站成二排。像一条线一样。上百号人军容严整，威武洒脱，上白下蓝的服装看上去像一行洁白城墙，白色无沿帽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夺目，黑色的飘带随风扬起。一张张英俊的脸庞庄重肃穆。

    子华站在队伍最前面，带队的值班员则站在队伍中央正前方。

    秀秀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她清楚地看见了子华的脸，看见了子华同样也在注视着她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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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艇徐徐靠上去，甲板正好与码头平齐。

    子华踏上甲板，直到秀秀跟前。“终于等到你了，上岸吧。”

    秀秀只是一个劲的点头，没有语言。

    子华抱过孩子，端详了一会，小家伙真棒。大概血缘关系，孩子第一次见这个陌生的爸爸，并不怕生。

    秀秀跟着子华走上码头。

    “向嫂子敬礼！”值班员一声令下“刷”的一声，所有的军人同时举起左手，目视着赵秀秀，眼里露出由衷的敬意。

    “礼毕！”值班员又一声令下。

    “谢谢嫂子，嫂子辛苦了，何连长永远爱你！”随着礼毕的命令落下，队伍齐声响起了事先准备好的话语，声音响彻云霄。

    秀秀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不知是激动还是酸楚的泪水，转身紧偎子华的肩膀抽泣。

    三十分钟后，秀秀带着孩子随艇返回。

    第二十六日，秀秀登上了回家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