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看不见外面。
我坐在2046号房间里写一些据说可以换钱的小说,小说这玩意儿很伤脑筋,我一跟接一跟的抽着劣质的香烟。并时不时透过化妆台的镜子,看一看自己紧锁的眉头,以及像狗啃过似的头发。因为这几年来我一直有个习惯,写字的时候,每每遇到词穷,我便喜欢扯一些类似于头发的东西。小说就快要结尾了,可我始终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结局,心中好似一团乱麻一样。我放下钢笔,甩了一下脖颈,伸了一个懒腰,缓缓的靠近梳妆镜前,半蹲着身子,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我斜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八点四十六,还差十四分钟,我加快了自己的手法,这点时间,其实不够我弄一个完美的发型。
我在等待一个女人,她每次来见我都会换上一身新的旗袍,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性不好,或许她重复着穿过,但我忘了。不过她穿旗袍的样子真的很有韵味,就好像我的发型一样赏心悦目。她每次来见我都是九点整,她说她老公上班都是八点半准时出门,所以她每次都是八点三十五分准时出发到2046。她说她不想让她老公知道,我们在见面。她不怎么说话,每次只是静静的坐在2046,和我相望而视,她的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哀怨,或许是因为她寻花问柳的老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她,我总是文思如泉涌,在她面前写东西时,我从不抽烟,更不会去扯头发。
她每次只在2046坐上两个小时左右,其间要么一句话也不说,要么只是絮絮的说着她老公的风流韵事和她心中厚厚的寂寞,说到伤心处,我也为之动容。离开2046之前,她总是会狠狠的吸上一只烟,然后紧紧的拥抱我一会儿。
十四分钟慢慢的终于滑过去了,我欣赏的看着镜子里自己完美的发型,左右摇晃着脑袋,眼睛死死的盯着镜子,终于发现左边后脑勺上有一跟微小的白发,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使劲的拔了它。然后舒适的坐在凳子上,铺好钢笔和小说的稿子,静静的等待她优雅的到来。2046号房间异常的安静,墙壁上的时钟发出唯一的有点像我心跳的滴答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我依然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声音,比如说清脆的门铃声。我打开唱片机,决定听一些摇滚或者爵士。
时间不紧不慢的流了过去,她终于没有出现,事实上,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在2046。听说她的老公浪子回头,他们和好如初,一起去了异国他乡。又听说她老公怀疑她红杏出墙,两人互揭其短,反目成仇,最终她惨死在她老公手中。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失落,我的小说必须就此搁笔了,没有她,我毫无灵感。我时常恍惚的看到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一丝丝哀怨,我每次的撇过眼睛,不敢直视。我决定离开2046,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空间。
许多年以后,当然我辗转于天涯海角时,我仍然无法忘记昏暗的灯光下,她华美的旗袍;忘不了2046;忘不了我那未写完的小说;忘不了最后一次会面时,我给过她的承诺。
“等我写完这本小说,我就带你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