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并没引起我的多大兴趣,我像我的其他兄弟看见陌生人时一样,都会出于本能尽量离得远些,直到他选择了我,我是说,他站在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殷勤地望着我,他好像很喜欢我,是的,等到我听见他对住在我们母亲认为的,石屋里的那个大人说了声:就是它了,时,我已被那人的独生子攥着后颈扔进了袋子。我想,他们这么做应该是有道理的,就像我母亲并不认识我父亲,那些人却把他们关在一起一样,这也是有道理的,因而,我没有表现出身体蜷在一块的不适。
“你看,六十怎么样。”
我听见那个陌生的声音变得很小。
“不!不!先前说好的七十,况且是大过年的,如果你不跑到我家里来,那七十说什么我也是不会卖的。”
那个大人用比陌生人大几倍的声音嚷叫起来。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想跟你吵架!”
我感觉我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放进了旁边的一个敞开的箱子,扔下一些颜色杂乱的东西后,他抱着那个装着我的箱子就毅然走出了那道铁门。
真的,我不敢相信这道铁门以外还有这么多会奇怪移动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自那之后,我将再也见不到和我一起被圈在用土块垒就的堡里的兄弟,我的漂亮的母亲,以及那个见过我父亲的,城北的奸商和他的儿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将和这个抱着我,时不时用手拂弄我下巴,时时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下身穿牛仔裤,上身穿着古惑服的中学生,带着一双阴郁的,有力的双眸,真诚的能把一切都现于言表的,善良的人投入了新的生活,在这被很多会说,会叫的人称为“过年”的日子里,而我,我是有一个覆盖黑色短毛的上身,有白,黄色毛发相间的肚腹,步履稳健,体格匀称,已经一个多月大的,被些笨蛋称为“狗”的什么
2、
直今为止,我还记得第一次面对众人的感觉,我的意思是,他那天把我带回家时,他喜欢把我搁置在人伸手就能触摸到我的地方,而我却更喜欢跑得远些,蹲坐在门口。
是的,我当时看见有很多人从门外进来,如果说我有什么烦恼的事情,那我得承认,自己真不喜欢他们自以为了解了什么事的样子,就像我肯定那些提了很多东西进来,坐在椅子上的人调笑时的表情一样让人可笑,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对象是我,我也只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花翘的身上,屋檐每年都有的灯笼,每家都有的,一样倒着的“福”字。
我想,可能是第二天,当把我带到这的人认为是时候时,他告诉了我他的姓名。
“邓月亮?”我想“月亮!”哦,我知道,我记得我的母亲说过,每种生命都拥有天上的一颗星星,也许,也许在夜里很大的,发光的,有时,弯曲,有时浑圆的那个东西就是他的了。可我清楚,有些会发出叫声的动物管我叫狗,你知道,我并真正理解这字的意思,于是,在我第三次和邓月亮接触时,我想知道我是什么。
“你的背是黑色的,我注意到了。是的,你应该叫黑背,我的朋友。”
“黑背?”这是我的名字吗“朋友?”
“我们人称能和自己在一起的为朋友,你在我身边,是我的朋友,我在你身边也是你的朋友,这一点就像当我们走出自家的院子的那道铁门依旧显得熟悉无异。”
当我感觉一切都该完结时,第四天,我理解了他昨天说的那些话,这让我感到高兴,做为一个聆听者是可幸的,何况当我能明白我的名字跟能和我一起的,我的主人的名字同样有着某种意义,这只能让我更加欣喜,更喜欢他,尽管我不完全理解在我准备排泄时,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将我从屋里放到院子渠道的水泥地上,是的,对于这个面目俊秀的年青人,我清楚,我喜欢和他的妹妹,他的姐姐,他的父母待在屋里,喜欢睡在他的床下,喜欢早晨他睁眼看我时的样子,喜欢看他坐在书桌前的背影,喜欢他叫着我“黑背”的名字,喜欢跟他跑步时,周围流贯的空气。
3、
星期一是个晴朗的日子,早晨的太阳普照新疆的土地,细风不时拂过远处的沙尘,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季风热烈而不显焦燥,这样的好光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的下午。
是的,我等着邓月亮放学归来,因为我知道他会像以前几次那样解开我的那条沉重的铁链,那时,我想,他早已把他父母对他的忠告抛向了九霄云外,大声对我说:来!黑背!听着我朋友的召唤,我忘记了他的母亲,一个做事慢条斯理,似乎从来不懂得什么是效率的淳朴的善良女人,对人说的:别把他放开了,房东不喜欢这样,我也忘记了他的父亲,一个任劳任怨,对谁都没有坏心眼的,不善于表达,跟他的子女缺乏正常沟通的憨厚的,经常到集市给我捡来肉食的,男人说的:你要喂狗,你每天也把他的那块地扫干净。
我喜欢这个并不是很富裕的,以古老的经营模式,使全家人免于饥饿和寒冷的家庭,日子的安逸,因而,可能是彼此渴望着一种互相的亲近,我跟着我的朋友一起进屋的情形也就习以为常,且又很少遭到大人的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