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第一批中的那个人说:那一个月快到了月末的时候,我们每天在帐篷里听见风声,以为那是马达声,就会马上迫不及待的跑到外面去看,结果只能沮丧的回来。而当一个月已经过了几天,而来接班的人还没到的时候,我们几乎要彻底的绝望了。直到有一天,当车子终于出现在我们帐篷外面的时候,我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哗哗的,就象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第二批中的那个人说:我是刚从新疆塔县值班一个月后,又赶到西藏物玛值班一个月的。现在无论我走在乌鲁木齐还是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我感觉到自己的感觉还是木的,迟钝的。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从那种寂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而胡子,是属于到那个山顶上值班的第三批人。而且还正好在阿里地区气候最艰苦的时候,从阴历的腊月初一直到春节过完。冬天山上的风很大,把帐篷给刮到了。没办法,他们挖掘了一个地窝,胡子在电话里跟我说:很好,地窝不错,很暖和。
胡子在电话里没有跟我说一句抱怨之辞。倒是说了不少的在山上的好,比如正好可以清静清静,好好的梳理一下自己平时来不及想的心事。他说山上唯一的缺点,就是所有控制仪器的线路,以及电脑,都放在了帐篷里面。而现在帐篷塌了,他们每天一小时一次的监测工作,只能从地窝里出来,然后走过一小段路,去爬进帐篷里,操作一次。而由于冬天的风很大,每次从地窝到帐篷的这一小段路,走起来都非常的艰难。风把人几乎要刮到似的,像刀子一样,似乎还要割破你的脸。
听胡子在电话里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在山上的生活,我在心中不禁深深的为他这种心境给感动了一下。和胡子算是老朋友了吧,一起相处也十多年了。他平时说话不多,尤其人多的时候,更是愿意选择沉默,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听别人说话。可是私下他偶尔会跟我说一些自己的看法,却不时的给我一些莫大的惊奇。让我屡次感觉到胡子真的有点颜回的感觉,终日不言却不愚。尤其有时候当我们之间的话题进行的非常深入的时候,他会跟我谈一些涉及到人生本质的话题,而每每给我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有一次,忘了为什么就和胡子谈起了老子。胡子对我说,他特别欣赏老子所说的虚怀若谷四个字。我问为什么,胡子说:人的心胸和身体就象一个容器,容量总是有一个限度的。就象一个杯子,水装得多了,自然会溢出来。所以虚怀若谷的意思,就是要我们时时的让自己的身体和心胸保持一个半空的状态,这样才有益于生存,有利于健康。对于老子我了解不多,一本道德经,我翻看过一次,但是也觉得玄而又玄,终于没有看下去,更没有从中领悟到一丝一毫的东西。可是胡子的一番话,倒是给我不少的启示。不知道老子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包含了这一层意思,但是我觉得胡子的理解也是有很多真理性的成分在内。在这次谈话之前,我对于孟子的充实二字倒是情有独钟。孟子不是说嘛,充实为美,长养浩然正气之类的话语。可是胡子的这次谈话之后,我似乎对于孟子的精神也有了一个更深入的理解。虚怀若谷,空的是物质,殷实的是精神。而孟子所说的浩然正气,也只有在一个空灵的心胸之下,才可以由一个个微小的具体的正义的行为所培养起来。
胡子更可贵的,不仅是有一些高妙的见解。我所佩服他的,还是在于他的话语或者见解,不仅仅是从嘴巴上说出来就算了。胡子的话语一定是他行为的规范。知行合一的境界,胡子算是在逐步的接近吧。比如他在口头上说过虚怀若谷,在现实中,更加是对此笃行不移。每次吃完饭,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今天又吃多了。其实和我比起来,他根本没吃多少。可是他自己就觉得已经吃的很多了。有时候我自己真的也吃的有些太多有些不舒服的时候,我就会一边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一边思量将来胡子一定会活得比我长。以前听过一个理论,说是一个人一生之中的饮食量是一个定数,按照这个说法,胡子的理论也算是有些道理吧。
吃饭之外,就说读书,胡子读书也是一本书主义。他的书架和我的书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书架上的书总是不断的更新,尽管每本书也就是不求甚解的大概翻翻。就算遇到一本特别震撼的书,也是看一遍就不能再精心再看一遍了。可是胡子的书架上,看起来似乎永远只有那么几本书,而且他只要碰到一本好书,一定是要把那本书翻破才肯罢休的。私下里我猜想,按照他一贯的为人,或许他的意愿就是把这本书上所有的知识要完全贯彻到自己的行为当中去吧。所以在这一点上,胡子也象子路,唯恐再有闻。
胡子在电话那头最后问起我的母亲,以及我的姐姐过年好。我知道,胡子的这些问候,绝对不是客套话,也绝对不是出于礼貌性的应付。胡子是真诚的惦记着我的母亲以及我的姐姐。也许是以前和我的母亲和姐姐相处过几天的原因,我的母亲和姐姐给胡子种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自从那之后,已经好几年了,胡子一直没有见到过我的母亲和姐姐,却一直在不断的跟我问起她们的状况。正如胡子一次跟我发火说的一样:最亲近的人,才是要你去更礼貌,更恳切,更主动,更周到的关心和问候的。如果这些人都感受不到你的温暖,那么你还怎么去关心其他和你关系更远的人。胡子那一次发火的原因,是我毫不在乎他的感受,就在处理各种事件的时候,却把他排列我最末的一个优先级了。而他的话语,也从此让我知道了,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才理应让我们把他们放在我们心目中的第一优先级。
胡子电话讲到最后,问我是否做好的准备去山上值班了。我轻轻的说我准备好了。其实这准备,也只是指心态上的准备。我去那个山上值班的时间,也到今年的8,9月份了吧。那时正是阿里气候最好的时候,今年西藏通火车了,说不定很多的情况已经比以前改善许多了。其实在胡子的这次通话前,说实话,我对于半年之后的上山,已经有点略微的烦恼了。那见不到人群的感觉,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寂寞的要死。而胡子最后在电话里的哈哈的大笑,却忽然让我不再惧怕此次值班,反倒有些向往了。我想至少我也有一次用12个小时上山下山,和胡子同样的经历了。而在那12个小时里,可能我会想起胡子当时走过这条路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