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我从南京大学汉口路门出发,顺着汉口路一直往西走,右拐弯10米,再左拐弯去往巷子不远处一家旧书店的时候,我的心里早就心花怒放。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这个书店所在的位置是如此诱人:恰在闹市的中心,却仿佛有意避开了太多的人群,选择了一付大隐隐于市的姿态,恰合我的胃口。而且又是一家旧书店,里面摆放了不少的古籍。那些不知在仓库存放了多少年,因为出版者过于乐观的估计,印刷太多而没有卖出去的崭新的书,它们至今还未接触过人类的触摸;或者那些曾经散落在民间,一朝不遇明主,便被糊涂的主人,最大的可能是主人不学无术的后代,当作废纸一样毫不留情的扫出厅堂,卖给收破烂的可怜的书,如今它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似乎是从远古持续到今的,浓重的纸墨味道。这种味道是如此的迷人,而且还拥有一种特殊的神秘感,仿佛在悄悄的向你暗示着某种东西,比如它们所含有的智慧的深厚,以及真理不可被时间所抹煞的永恒。
与宏伟巨大琳琅满目的南京书城相比,这个书店既没有多少现代化的设施,又没有令人目不暇接而造成的窒息。里面的布局简单,顾客稀少。一走进去,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与世隔绝的别样世界,很是有一点世外桃源的气息。最令一个买书的人感到无比欣喜的是,在这里,你可以花上两块钱,就买到一本英文版的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三块钱,乔伊斯的为芬尼根守灵,以及劳伦斯的任何一本小说。如果幸运的话,我的意思是指,如果你来得不偏不倚,正好赶在了某个捣蛋鬼的前面,比如他没有把一本威尼斯商人买走的话,你就可以以一本三块,顶多四快的价格,买到整整一套莎士比亚全集了,不仅是印刷精美,而且是英汉对照,每一个字就像黄豆那样大。
可是我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就象今天我走在那家书店的路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哎呀,要是我是这家书店的老板就好了。引起我惊奇的问题是,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情操,时至今日,好像已经改变了许多。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转变呀,就连我自己,在几年前,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今天的我,居然有了卖书而不是买书,看书,写书的想法。
卖书和写书,究竟有何区别?卖书是一种生意,更是一种营生,一种生存手段,当然很少的时候,也可能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娱乐。比如有人已经不愁生计了,却耐不住寂寞,又喜好玩弄书本,便随便在街头开一家书店聊以抚慰性情也未尝不可。而写书呢,无论真正写书的人怎么说,在宏观的社会眼光里看,也更多是一种同样的谋生方式,工作方式,一个生意,当然同样的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另外一种人可有可无的娱乐。比如那些做房地产生意的或者演员,等到挣了足够的钱,他忽然有了此种冲动,他照样的可以拾起一支笔来,写一本书,把他对于人生的看法给表达出来。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非常清醒地认识到,对于任何一种人,处于后一种动机的人,相对要少的多。大多数的人,只能把写书或者卖书,当作一种谋生方式来做。由此,我要说的话题就可以展开了,那就是写作与生活。
写作是生活的一部分,要么一小部分,要么一大部分。甚至对于某些特殊的为文字而生的人来说,也会干脆成为他们生活的全部(精确的讲,写作占据了他们生活中的大多数时间,由此主导着他们生活的基本方式)。但这一切绝对不可以倒过来说。也就是说,相对于写作,生活是更大的概念,写作是被生活所包含的而不是相反。
有人曾经提出一个平行的概念,大约说的是生活与写作并驾齐驱,共同前进之类的话。也就是在前几天,我还是赞成这个理论的。但是今天,我却从这种说法的根本上,开始怀疑他的认识的积极性与正确性了。我首先要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难道写作不是生活?难道写作可以脱离开生活而单独的存在?难道生活和写作不是密不可分的交杂在一起,却是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两件事情?
实际上在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完全可以为了表达我的主旨,而写出成千上万个,同样不影响我的论述的题目来。比如:卖书与生活,做生意与生活,科研与生活,打铁与生活,等等。但是我之所以最终选择了写作与生活而不是开酒店与生活,原因则是与开酒店比起来,写作以更为复杂的方式和生活纠缠在一起,并且时常发生些令人费解的困惑。
不如先让我们承认一点,那就是但凡要生活下去的人,必须先要生存下去。清楚这一点,其实是很重要的。我们之所以在人生的某些关键问题上,不时的出现一些看似荒谬的判断和疑虑,以至于导致我们的生活以及我们对生活的认识复杂化,很大原因上,就是我们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常识的缘故。那么把人先看成求生存的人,我们就得到了一个非常明晰的思路。既然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要求生存,他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就是工作,就是劳动。于是他就要去选择一个职业去解决他的衣食住行的问题了,要么是打铁,要么是做木匠,要么是开酒店,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当然你也可能猜到了,也可以是写字。
把写字的性质首先归咎于一种工作,一种谋生的方式,一种求生存的手段,这可能在很多方面是不合理的。比如一个人最容易提出的反驳就是:在我们社会的初期,并不存在写字这样一个谋生的行当。而且就在社会财富积累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写作看起来贡献给社会的,要远远大于提供一些工作岗位这么简单。甚至你还可能马上就要很不服气的说,写字的人除了提供给这个社会一些精神上的消费品之外,还在以一种更深入更奇特的方式在推动对于这个世界,以及人本身的终极认识。是的,对于此,我一点也不否认,也不反感,我实际上是心甘情愿的接受此类说法,可是这正是我希望在下面的内容中叙述的东西。
想一想,假如你是一个木匠,铁匠,或者一个水果批发商,你所做的工作又何尝不是在推动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做木匠的,要了解最起码的一些几何学知识,结构力学的知识。几块木料,究竟怎样取料,才可以最大程度的不浪费。怎样的安放,才最大可能的坚固。而最终得出来的那个家具,究竟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才可以达到和所在的空间的协调。而且经久耐用。到最后几个问题的思考上,其实我们不难看出,如果你是一个伟大的木匠,也就是说你不仅仅是一个求生存的木匠,你已经要考虑到审美和与时间抗衡的问题了。这样说起来,真正在某一个行业上深入到一定程度的人,都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同样的,我们再无需举例,就可以知道,一个伟大的铁匠,可以是一个金属学家。而水果批发商,可以是一个经济学家,或者一个人类学家(想象一下他每天面对的无数形形色色的顾客吧)。一个扫大街的,可以是一个哲学家。
这样的例子看似荒唐,但是我的意图却是非常简单,我无非是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求生存的每一个人所从事的工作,一方面在养活他自己,另一方面,也在完成他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从而达到整体的人类对于世界的认识。这其中存在的问题仅仅在于,一个人对于世界的认识程度的深浅,取决于他在这个具体的工作上,在这个相关行业的整体范围内,所达到的深入程度。我们几乎可以完全肯定的说,一个笨拙的木匠和一个可以被称为艺术家似的的木匠,对于空间,时间,木材本身,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认识,是完全不同的。或许前者从一块木料之中,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的椅子。而后者却在同样的材料中,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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